實則一閉眼,眼前唯有一人。月光水色,白衣獨染……卻因為她,遭受那般際遇!
所以,司夜染想看的定然不是她畫那人。
可是那晚除了那人,她還能記住什麼?
蘭芽立在桌邊,屏息凝神,讓自己的心暫時脫離慕容——終於,那晚都隱於夜色中的其餘眾人,緩緩地清晰起來。
比如水邊飲宴眾人:禮部尚書鄒凱,左右列席的司部官員,彼此喁喁耳語,仿有不可告人;
比如她獨擁五男高坐時,俯首即可看見的樓下眾人:當中有三兩個,仿佛曾是爹爹故友。既是官員,卻微服而至,似有所窺……
官場縱橫,人間風雲。
那個夜晚的教坊司,漸漸匯總成為一幅畫卷,立體展現在她腦海中。哪裡是集中的主題,哪幾個人當重點勾勒,一時間竟都已分明。
她微一思忖,便下筆畫去。
她方才太過凝神,不知背後暑假彼端,早已有個人在無聲打量她的一思一動。
心定,筆快,蘭芽筆走游龍,不多時便一氣呵成。紙上水墨淋漓,她長舒口氣,小心吹乾墨跡。
於細節處,略一思量,情知在畫面當中早已暗暗有所取捨:那些曾與爹爹交往的熟悉面孔,她故意沒有細細勾畫;倒是水邊飲宴的那幾位官員,她索性毫不留情地都畫了個栩栩如生。
誰讓他們那般輕慢慕容?她便也不留情!
墨跡漸干,她的感官也甦醒過來。她便定住,身子不敢動,只微微轉頭望去。
心底卻已兢兢如電光竄過。
竹簾輕挑,一襲月白蟒袍的司夜染緩緩走出。那袍子絲質玉潤,光華皎潔如月;偏身上通肩刺繡的金色蟒龍猙獰如魔!
蘭芽警告自己平靜,眼睛卻還是不由自主盯住那蟒龍暗夜般的雙眼。隨著他的步幅和呼吸,那蟒龍的眼珠子漆黑冷肅,仿佛緊緊盯著她。
那夜滅門的噩夢又來了。
那夜他就是穿著這樣的蟒袍,就是用這樣緩慢卻迫人的步速向她走來!
眼前不再是花影扶疏的半月溪,而又是岳家,又是那個夜空被火光映紅的夜晚,她眼前耳邊又是家人奔逃的慘叫連聲!
她踉蹌一步,急忙伸手向後扣住桌沿,命令自己冷靜下來。
今日,她不能讓他看出半點的異樣來。
她便努力地笑,隱起所有的痛楚和悲憤,一臉諂媚。
扯著麻木的唇角,揚聲:「奴婢參見大人。」
他語聲平靜,卻冰冷;慢條斯理,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懾:「你,是誰?」
蘭芽深吸口氣:「大人,奴婢是蘭伢子。」
他走得更近,她更加看清了他的面容。一張傅粉的臉,宛若天山飄雪;一雙底色略淡的眼瞳,宛若深潭寒冰。這樣淒冷的面孔上,卻偏是雙唇濃艷火烈,像是燃著地府的火、淌著未乾的血!
陰曹鬼判,也不過如此。
偏偏,這樣森冷可怖的面容,卻是那般驚艷絕世的眉眼!
絕美卻陰森,妖冶卻可怖!
他一步一步走來,周遭空氣便都被他凝凍,一層一層向她席捲而來,讓她無法呼吸!
「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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