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紹恩不覺有幾分倨傲的抬起頭來。筆神閣 bishenge.com
這一次,他,才是對的!
「孫醫師,卻不知道藺醫女盜來財物,你花銷過沒有?」
驀然,一道脆生生的少女嗓音響起。
別的賓客都被這意外之變鬧得呆住了,一時也不知曉如何言語。
阿瀅反而站出來,如此脆生生說。
孫紹恩反而不屑理睬她,甚至不樂意多看阿瀅一眼。
區區女子,錯便錯了,自己何須與她有口舌之爭。
阿瀅盯著孫紹恩鮮亮的衣衫,盯著他腰間點綴的明珠。
作為一個醫師,孫紹恩的打扮未免太奢華了。
孫家沒落,阿瀅早聽太醫院那些孫紹恩的同僚嚼舌根。可孫紹恩很愛漂亮,總將自己打扮得風流倜儻,不輸那些世家公子。他穿的衣衫,用的薰香,佩戴的首飾,無不是精品。
反而是藺萱,總是素素的打扮。許因如此,孫紹恩反而對藺萱生出了幾許輕鄙。
可那些太醫院的同僚,卻總是嗤笑,不屑孫紹恩,說他便是打扮得再好看,也不過邯鄲學步,算不得什麼。
他如何能比得上藺蘊之,便算衣衫隨意,自有氣度,也與那些世族公子交好。
孫紹恩性子傲也還罷了,心性也不怎麼好,又愛爭功,沒誰樂意和他好。
別人都說,孫紹恩娶了個賢惠的妻子,所以日子過得舒坦,沾了夫人的光。
想來這些話兒,孫紹恩那般氣度,聽了自然也是會不舒坦。
也許孫紹恩心裡,只盼望自己能跟那些世家公子那般,衣衫華美,為人風流!
崔氏則極為氣惱的瞪了阿瀅一眼,別人不說話,阿瀅說什麼話。
崔氏不覺站出來,呵斥阿瀅,一派大家風範:「阿娥,你胡說什麼,這兒你是晚輩,有你說話的餘地?」
崔氏這麼說,也不是故意針對阿瀅,只覺得阿瀅這樣子極不好。
讓阿瀅那樣子一說,別人還以為謝家家風不好,向著偷盜財物。
當然,崔氏也不是不著緊藺家的。
自己女兒及笄,她請來了虞氏,而她愛子與藺蘊之兄弟相稱。私底下,崔氏也是與虞氏頗有私交。前年她染了病,老是心口疼,別人的方子都不頂用,也是虞氏醫好的。
如今崔氏自然有幾分心思,幫襯藺家。
她盯了藺萱,眼底不覺流轉了一縷厭惡之色,甚是嫌棄。
說到底,藺萱也不過是藺家的養女,並不是什么正經的藺家千金。
藺萱是孤女,也不知父母是誰。
看來貴族的血脈,果真是頂頂要緊的,這出身下賤的孩子,也養不出那尊貴的氣度,養不成那高貴的品德。
要說藺家,對藺萱也真好,好得一點錯都挑不出,當成親生女兒一樣。
藺萱平時也好,可沒想到,居然扯出了這檔子的事情,令人大為吃驚。
崔氏心忖,要是真正血統高貴的,必定不會如此行事。說來,必定因為藺萱親生父母不好,說不準,就是流民、偷兒。生來便是賊胚子,生的女兒自是不好。
虞氏就是心腸太軟,因為夫君早死,只有一個兒子,又想養個女兒身邊,又憐惜藺萱孤弱。
如此一來,倒是將個來歷不明的女嬰,收養成自己的孩子。
如今孩子養大了,平白給自己招惹禍端。
崔氏輕輕的抿起了唇瓣,暗忖自己也要為藺家解圍了。
藺家一向純善,必定是抹不開這個臉,且人丁未免單薄了些,只好由自己這個交好的謝夫人,說這些話。
她面色一冷,盯住了藺萱,半惋惜半責備說道:「阿萱,你為何竟然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你本是孤兒,是藺家心慈,將你這般收養了。你,為何竟然如此的不知好歹,做出了這樣子的事情。藺家對你的多年教化,難道便不能教導你的本性,讓你學得幾分體面?」
她分明提點,藺萱身為養女,並不算真正的藺家人。藺家對藺萱關懷備至,悉心教導,有眼睛的人都是瞧在眼裡了。既是如此,藺萱難掩本性,也是她自己不好,更與藺家絕無關係。
崔氏感慨似的說道:「所謂樹大有枯枝——」
藺萱不過是枯枝,大樹生出了壞枝,剪了就是。
然而偏生這時,一隻手,忽而便握住了崔氏的手臂,不覺輕輕的搖搖頭,似甚是感慨:「謝夫人,多謝你了。」
虞氏言語溫和,卻是堅定的。
「這孩子無論做錯了什麼事情,都是我教導不好,我自然也是有錯。此事,便是藺家不是,明日,我自會向皇后娘娘請罪。任何責罰,老身自與女兒一力承擔。她始終就是我的女兒,一直便是,一直也不會變的。」
一番言語卻讓崔氏面頰微熱,甚至尷尬。
崔氏心忖,她,她可是為了虞氏解圍,為了藺家好。
沒想到虞氏居然如此疼愛這個養女,居然還願意拿藺家來保藺萱。
這可真是,一言難盡。
崔氏心忖,藺家到底少了幾分底蘊,故而行事竟然是如此隨心所欲。
想來身為行醫者,心腸太過柔軟了。
藺萱拼命搖頭,淚水簌簌滑落,顫聲:「藺夫人,不要如此,不要,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她跪在地上,心裡一陣子的急。
怎麼能因自己,影響藺家聲譽。藺家對她,可謂恩重如山。
虞氏伸手,輕輕的擦去了她面頰淚水,嘆息:「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一聲阿母都不肯叫了?」
藺萱驀然覺得自己全身力氣,好似被抽得乾乾淨淨,軟倒在藺夫人的懷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虞氏容色是溫和的,伸手輕輕的撫摸藺萱髮絲:「孩子,你還年輕,做錯了事,自然會受罰,可也不要緊。便算是被罰,也是應該的。待你被罰過,再,好好的過日子。總會什麼都過去的,總會過去的!」
旁人雖然鄙夷藺萱,卻不由得覺得虞氏真好,虞氏就好似活菩薩一般善良。
就連孫紹恩,看到眼前這一幕,微微有些窘迫之色。可這樣子的窘迫,也不過是一閃即沒,旋即孫紹恩臉頰也流轉悻悻不屑之色。
藺蘊之慢慢的擦去了臉頰淚痕,站在前面,緩緩的擋住了藺萱,擋住了周圍的視線,也為藺萱擋住了孫紹恩!
他淡淡的說道:「孫公子,舍妹今日就留在家裡了,稍後,自會與你談及合離。」
孫紹恩冷冷言語:「夫妻一場,我自顧忌情分,不自行休妻,只與她合離。」
此番言語,他自是要與藺蘊之講清楚。他本可休了藺萱,是看在情分上,才合離,這樣子說出去也好聽些。自己個兒
藺蘊之不通俗務,他自是要與藺蘊之講清楚些,自己如此,已然是寬容大度。
藺蘊之沒有搭話,可他眼底,有著一種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東西,直直的凝視著孫紹恩。
孫紹恩怔了怔,忽而竟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喜色。
藺蘊之,哈,藺家受辱之後,也不過如此。
看來這世間,也沒什麼真正不食煙火的人。
虞夫人再和聲:「諸位,今日由我告罪,生出如此事端,藺家只怕招呼不周。」
眾人瞧到了這麼一番好戲,自然也是知曉藺家不好再繼續做壽,也紛紛告辭。
孫紹恩也轉身離去,他離開了藺家,夏日暑氣盈盈,他抬頭時候,唇角竟不覺透出了一縷笑容。
是呀,今日他那個賢惠夫人沒有了,得罪了藺家,得罪了那些雲漢的麒麟子,可能還損及自己前程。
可是孫紹恩一點兒都不怕,他竟覺得說不出的,歡喜。
歡喜透了!
他好久好久,沒有這般歡喜的心情,原來他竟這般仇恨自己的妻族,恨不得讓他們身敗名裂。
便在這時候,他聽到了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孫郎君,沒了夫人還這麼歡喜,也沒誰了。」
他一抬頭,便看到了阿瀅。
阿瀅跳下來馬車,似笑非笑的看著孫紹恩,一臉不喜歡。
孫紹恩也不以為意,這個小妮子和藺萱交好,又跟藺蘊之勾勾搭搭的,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無論阿瀅怎麼說,也不會影響孫紹恩的好心情。
一旁,崔氏拉開了馬車車簾,不覺皺眉:「阿娥,你快快回來。」
阿瀅頭也不回,也如何將崔氏放眼裡,只輕輕說道:「好嬸嬸,我跟藺姊姊交好,如今她名聲雖然不好,可我也不能勢利眼不理睬她。我呀,就回去和她說些話兒,開解於她。」
阿瀅的話,說得輕薄俏皮,而崔氏也自不願意搭理她了,懶得與她歪纏,居然徑自走了。
孫紹恩掃了阿瀅一眼,一臉不屑。
「一個名聲盡毀的婦人,倒有人竟不在意自己的名聲,與之結交。也是,你本也不是什麼好貨色,自然是如此。」
孫紹恩冷笑,說盡了諷刺的話兒。
阿瀅輕笑,伸手輕輕一攏耳邊的髮絲:「也是,要是正人君子,見到了這樣子的事情,自然也是義憤填膺,不屑與之為伍,十分鄙夷憤怒。不過孫郎君,我猜呢,你聽說妻子做出這樣子事情,你內心保管沒一絲生氣憤怒,反而充滿了歡喜,你都歡喜瘋了,好像撿了個金元寶,對不對。」
孫紹恩抿緊了唇瓣,又是那麼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
阿瀅自顧自說道:「也是,你醫術沒藺蘊之好,人品也沒人家好,更沒藺蘊之討人喜歡,能輕而易舉結交世家公子。這些也還罷了,更要緊的是,你鬧騰的那些妖蛾子,越發襯托自己像個跳樑小丑,襯托出藺蘊之的品行高潔。只因為你再恨他,他竟半點沒將你放在心上,連對手也不配。」
「在太醫院也還罷了,回到家,你還得面對一個同樣溫柔善良完美無缺的賢妻。甚至,你還心知肚明,是自己不行,生不出孩子,藺萱竟對你如此體貼。你對藺萱遷怒厭惡,卻知你若棄了藺萱,必定是千夫所指,受人唾罵,成為不知好歹背信之徒!」
「你心高氣傲,一心想出人頭地,穿了衣衫想假裝自己是貴族公子。可惜實則最後,你卻被藺家襯托成跳樑小丑。自然,當你知曉你那完美的賢妻居然做出此等醜事,你當然會生出撿到金元寶般的狂喜。你是不是歡喜瘋了,開心得不得了?」
「自然,什麼都及不上,親手毀去藺家這樣子道德君子的快感。」
孫紹恩微微一窘,他果然不喜歡阿瀅這個小女孩兒。這個從蕪郡過來的妖孽,年紀雖輕,卻有著一股子敏銳的惡毒,專門能向人傷口上踩。
是,當他聽到此件把柄,第一反應何嘗不是如藺蘊之一般不可置信?
他雖不喜歡藺萱,卻一直以為藺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妻子。
待得知為真時,他竟隱隱有些報復似的快感。
這個世界上,誰又是真正乾乾淨淨的,藺蘊之那麼超然,不過是什麼都有人幫他處置的。裴楠鉉將他養得無憂無慮,不必面對許多黑暗。
孫紹恩冷笑:「是藺家自己德薄,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