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韋恩!」蝔席勒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他剛深吸一口氣,就感覺到了滿嘴的血腥味。
一低頭,就看到了皺皺巴巴的囚服胸口、袖口和褲子上蹭上的血液,以及鞋子踩在的地面上,被兩人搏鬥時的步伐抹開的血跡。
席勒伸出一隻手,用手掌外側的根部抹了一下嘴唇,咬緊牙關,齜出牙齒,盯著面前的布魯斯。
布魯斯得承認,當面前的這位教授完全失去了優雅的外表之後,既有窮途末路的困獸的狼狽,也有一種來自於天然的野性的兇狠。
布魯斯在這種狀態中,看到了席勒的本質,就好像他從來沒有從記憶當中的那個精神病院和失常的生活當中走出來。
現在,布魯斯終於明白,為何席勒一直在追求一種普通人的生活。而他曾經說過的,孤獨症患者不可被治癒的這個事實,也並非是精神病人的臆想,當他們撕下偽裝的時候,就好像仍然困在狂亂又茫然的少年時期。
蝔看著席勒充滿攻擊性的姿態,布魯斯卻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慌亂。或許這是因為,恐懼總是來源於未知,而當他理解了席勒之後,他就有自信去用平靜的姿態應對他了。
布魯斯側過身,向側面退後一大步,把席勒視線正對著的方向讓了出來,抬起靠近門口的那一隻手,使勁往門邊一指。
「她乾的。」席勒果然順著布魯斯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和他一樣一臉懵逼的阿曼達。
席勒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被轉移注意力,但是,當他看到阿曼達的時候,他發現,這張臉曾經出現在原生席勒的記憶里,於是,他就開始本能的回憶有關阿曼達的事。
「你就是那個追兇手的時候,只會橫衝直撞,差點落入陷阱被燒死在報刊亭里的蠢姑娘?」蝔
「你說什麼?!兩人都顯得非常詫異,而阿曼達還額外添了一重憤怒,她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布魯斯·韋恩突然把自己的血抽了出來?為什麼把血放到杯子裡要餵給席勒?為什麼席勒突然用一種神奇的方法掙脫了拘束?為什麼他們兩個突然打了起來?為什麼打著打著又抱到了一起?為什麼抱完了好像又要打起來?阿曼達第一次生出了一種茫然,因為她也曾系統的學習過心理學,並且成績非常不錯,所以她也牢記那句話,那就是永遠不要對一個精神病人的精神世界感興趣。再加上她的悲慘身世,讓她對於連環殺人狂們非常的痛恨,所以她從來沒有嘗試過去理解他們。但是這時,她第一次產生了一種茫然又後悔的情緒,因為她發現,她身邊的精神病人比她想像的更多,而他們都好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裡,阿曼達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行為和言語。就好像是有人辦了一個超酷的派對,但唯獨沒有邀請她,阿曼達就如每一個常常跟精神病人打交道的正常人一樣,甚至開始懷疑,到底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她自己瘋了。蝔而席勒的那句話將她拉回了現實,她快步從桌子後面走了出來,盯著滿身狼狽的席勒,提高了聲調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你就是阿曼達·沃勒?」席勒又問了一遍,在看到阿曼達的眼神之後,他就開口說:「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你仇恨的對象和報復的對象,其實不是一個人,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席勒。」
「當然,我繼承了他的記憶,他對你的評價倒是還不錯,一個被仇恨沖昏頭腦、行事莽撞的蠢姑娘,差點死在連環殺人狂布置的陷阱里,不太適合幹這行,如果不是他當時走的太急,他會建議你轉行。」阿曼達的嘴唇都開始不斷的顫抖,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盯著席勒,她的理智告訴她,席勒完全是在發癲說胡話,可席勒臉上那種認真的神色在告訴她,這就是她曾經的老師對她全部的評價了。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比,已經快憑自己的鐵頭功莽穿南牆,才被人勸說轉行,更令人感到崩潰的?
席勒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挺直了身體,有些無奈的看著阿曼達說:「你當初找到的所謂的殺害你家人的線索,其實都是連環殺人狂故意留下的。」
「他是個非常典型的精神施虐狂,為的就是想看你苦求答桉而不得,在獲得了一絲希望,以為自己距離勝利不遠的時候,被活活燒死。」蝔
「你以為有重要線索的那個報刊亭,其實就是他為你選定的火刑場所,只要你進去,就會被關在裡面,然後絕望的死去。」阿曼達有些呆滯的看著席勒,過了一會兒之後,她才緩緩開口說:「你的意思是,其實你那天出現在那裡,是為了救我?」可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席勒又搖了搖頭,開口說:「我沒有那麼好心,那裡是報刊亭,我去那裡就是為了買報紙,我拆掉了引火裝置,是因為那東西被掛在架子上,擋著我查看下層的雜誌。」阿曼達呆若木雞,過了幾十秒之後,她才深吸了一口氣,用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尖叫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你們這群該死的狡猾的騙子!你們為了令人痛苦,無所不用其極!!我不會再上當了!!」
「從前的我說的是對的,你確實不太適合幹這行。」席勒上下打量了一下阿曼達,用一種非常平靜的語氣說:「我猜,你的成績應該不錯,但是缺少了一定來自於天賦的靈感,以及有點過於情緒化了。」極端憤怒的阿曼達就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她立刻從自己西裝內側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遙控器,對著席勒一按。
席勒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又把目光落在了布魯斯的身上,並說:「但她成績還不錯。」蝔阿曼達愣在了原地。
布魯斯舉起了雙手,後退了兩步,下一秒他打了個響指,門被打開了,一個身影走了進來,並遞給了布魯斯一個遙控器。
布魯斯輕輕點了一下遙控器上的一個按鍵。席勒僵硬了一瞬間,
「砰」的一聲散成了一團灰霧。
「灰霧,怎麼回事?我背上是什麼東西?」席勒在心裡詫異的問道:「剛剛是怎麼了?我為什麼不能動了?」
「他們給你植入了一些奇怪的小蟲子,他們稱它為納米神經控制器。」灰霧十分乖巧的回答道。
「那你在解決我背後傷口的時候,為什麼不順便把它們吞了?」席勒問道。
蝔
「呃,我是共生體,因此不是很能理解你們人類對於某種東西好壞的定義,但是我能夠感覺到,之前病態掌控身體,在做植入手術的時候,他的亢奮情緒非常強烈,差點突破閾值,他好像很喜歡這種東西,所以我覺得,我不能私自消滅它們。」瞬間,灰霧飄散無蹤,布魯斯就地一個翻滾,躲開了突然出現在他背後的霧氣,三枚蝙蝠鏢帶著寒光劃破空氣,從霧中穿行而過。
下一秒,布魯斯舉起手臂擋在身前,傘刀刀尖寒光一閃,
「唰」的一聲,鮮血飛濺。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布魯斯一邊抓起旁邊的凳子抵擋席勒的雨傘,一邊頗為平靜的說道:「病態知道我早就買通了戴維斯,也知道我通過戴維斯影響了給你做手術的菲茨吉本博士,他知道我在試圖控制你。」席勒停下了攻擊的動作,他站在原地,一手拎著雨傘一手扶著牆,看著布魯斯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當我冷靜下來,並仔細思考他對我說的每一句話之後,我發現,他早就告訴了我答桉,對付你們這些天生殺人狂的辦法,就隱藏在他那自洽的邏輯當中。」
「病態說,他不是一個社會人類,他用一套邏輯,論證了自己為何不是社會人類,比如,他不參與正常社會的情感交換,自然不必符合為了情感交換而擬定的準則。」蝔
「但這卻恰恰是在提醒我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如果不參與情感交換,就不是社會人類,那你們為何又要生活在這個社會當中呢?」
「你們為什麼不去找一片深山老林,孤獨的活著,直到老死?」
「承認吧,是你們需要這個社會,而不是這個社會需要你們,你們有再強的才華和天賦,人類文明也不是靠一兩個天才走到今天的這是馬克思主義告訴我的。」
「既然你們在事實上享受了由普通人構成的現代社會所帶來的一切資源,就不要想在需要承擔責任的時候,把一切撇得乾乾淨淨,既想要享受繁華,又不想遵守規則,這個世界上沒有這樣的好事。」席勒慢慢放下傘,布魯斯也放下了舉著凳子的手臂。
席勒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他直勾勾的盯著布魯斯的臉,就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這個事實讓我明白,所有冷漠又殘忍的天生殺人狂,並不像他們表現出來那樣無懈可擊,他們對這個社會有所求,自然就有弱點。」蝔席勒緩緩垂下了眼帘,他抿了一下嘴,就好像不甘心一樣,但布魯斯還是看著他說:「每一次父權交接的過程當中,沒有任何一個父親,願意承認自己老了,就像每一個老師都希望學生能夠從他們的身上學到更多,可當學生真的學會了一切的時候,他們又為自己的社會位置可能會被取代,而感到恐慌。」
「這是因為他們不確定,接過了權柄的孩子,是否真的愛他們,是否會無情的坐視他們因失去權力,而被社會拋棄。」布魯斯看到席勒的指尖開始輕微的顫抖,於是他看著席勒的眼睛問他:「我的血味道如何?」席勒停頓了一下,隨後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抬眼看向布魯斯,布魯斯輕輕的聳了一下肩說:「很抱歉,不論如何,你已經喝了我的血。」
「你永遠也沒辦法擺脫蝙蝠俠的糾纏了,但這同時也意味著,當我嘗試融入普通人的社會的時候,你也就不能離開了,而且是任何人都沒辦法趕走你,因為他們沒辦法趕走我。」布魯斯站在原地,燈光照在他的臉上的時候,長長的陰影順著他的眉弓蔓延下來,在這一刻,席勒才發現,他與四年前變了多少。
蝔或許這四年,布魯斯並不是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只是如所有蝙蝠俠一樣,積蓄力量,一擊致命。
「我曾無數次想過,我到底該如何拯救一個如此複雜的孤獨症病人?」布魯斯緩緩開口說道。
「我思考了所有於我不利的條件,並想辦法一一克服它們,但因為這很困難,所以在很長的時間裡,計劃寸步難行,讓我感到非常絕望。」
「但後來,我發現了一件事,其實你一直在嘗試自救,只是你自己沒有發現。」
「其中就包括,你不斷的強調普通人的身份,儘自己最大的努力遵守社會準則,或者說是哥譚準則,把自己限制在一個範圍內,游離在文明社會與荒野的邊界線上。」
「你主動與小丑融合,也並不是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只是你不希望這個瘋子,打破你所努力遵守的準則。」
「你所有的一切躁動,都來自不安,來自於可能被普通人的社會拋棄的不安。」蝔
「而因為精神病人的不自知,這些來自於你的本能的行動,被你用其他的理由合理化了,而令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正是怠惰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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