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晉起冷聲說道:「就算知道,斷也不會如實相告。不必在她身上浪費力氣。」
令溪小苑之事,他想要了解當晚的一切細節,並非難事。
江櫻細想也是這個道理,又思及方才古再麗來迴轉變的態度,只能暗怪自己太過天真。
「通過你方才所述,想必他一時半刻不會離開此地。」晉起推測道。
江櫻點頭,「那明日我讓阿瞞出去找找,說不定能找到什麼線索。」
「明日?」晉起嘴角一抽,凝聲道:「今晚便要將人找到——」
她倒心寬,還想著睡上一覺明日再去找人?
他可沒她這麼好的心理素質!
迎上他的目光,江櫻不禁滿面自責。
她真是太不靠譜兒了……
晉起立即召來了阿瞞,讓江櫻儘量細緻地描述了一番那道人的樣貌年紀與穿著。
城中的道士本就不多,再有了明確的目標性,只要人尚在城中,他有把握天亮之前一定能見到此人。
縱然已經出了城,他必然也能在一日之內將人帶回來。
阿瞞離去之後,晉起也沒有多留。
臨走前不忘向江櫻交待道:「此事自有我來處理,你早些歇著。明日一早我便過來。」
反正看方才的情形,她鐵定是睡得著的,沒準兒還能睡的挺香。
晉起離開房間之後,便示意了不知何時守在了走廊處的雲璃和小紅進去伺候。
而因為有他處理此事。故而格外安心的江櫻,確實沒節操的睡了個好覺……
……
次日一早,晉起和往常差不多的時辰過來了。
江櫻卻起的晚了,他只有滿臉黑線的等在外間,看著雲璃端著面盆和一乾洗漱用品往裡間進出著。
他知道她必然能睡得著,但好似還是低估了她……竟能睡過頭!
這睡得……究竟是有多稱意?
待江櫻洗漱後,匆匆換衣梳發,穿好鞋子走出內間之時,首先對上的便是晉起這雙無力吐槽的目光。
雲璃下去準備早飯,她則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解釋道:「昨日划船累著了。許久沒有走動過,倒睡了個好覺……」
解釋完卻又忽地發現還不如不解釋來的好。
晉起壓根懶得與她討論這個問題。
江櫻向他走過來,身上帶著淡淡的清香,不知是靧面時用到的團皂。還是抹在臉上的脂膏。好似清早時還掛著露水的青草夾雜著花朵的香氣。晉起覺著好聞,便忍不住多嗅了幾下。
「人找著了嗎?」江櫻詢問道,並未發現他的小動作。
「找著了。」晉起將注意力收回來。不及她再多問,便道:「此人確非招搖撞騙之輩,我仔細問了他的底細,原是肅州城青雲觀的觀主志雲道長唯一的師弟道號誌虛,二人皆是已經仙去的三一大師的親傳弟子,道行頗深。」
江櫻不明覺厲。
於是她忍不住擔憂了起來:「那這麼說的話,我確實是……活不長了?」
這話說的極直白,讓晉起都忍不住跟著心頭一跳,立即沉下了臉,道:「胡說八道——」
「那……」
「他既開了口,想必一定有解決的辦法。」晉起顯得分外篤定,又道:「只是此人脾氣不小,因不滿我讓阿瞞將他深夜帶回,說了自己的來歷之後便不肯再答話,只稱自己需要休息——眼下尚且不能將他得罪的太過,待用罷早飯,我再帶你去見他。」
江櫻認同的點頭。
「往後不許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末了晉起還不忘警告她。
江櫻咳了一聲,一副受教的樣子答應下來。
二人用罷早飯,晉起果然帶了江櫻去見那位志虛道長。
志虛被『安置』在與一樓後院的一間普通客房內,門前僅有兩名侍衛看守。
江櫻心知依照晉起謹慎的作風斷不可能只派兩個人守在此處,更多的怕是隱在了暗處。
門被打開,坐在桌旁的志虛頭都沒轉上一下,自顧自的剔著牙。
桌上是被他吃掉了七七八八的一頓早飯,還未來得及收拾。
晉起看了一眼,不冷不熱地問道:「飯菜可還合道長胃口?」
不料志虛理也不理,只徑自道:「貧道跟你沒什麼好說的,若有事相詢,請那位姑娘親自過來。」
江櫻聞言上前。
「道長要見我?」
志虛聽得江櫻的聲音,臉色一整,極快地轉過了身來,驚喜交加道:「竟真是姑娘你……!」
他之所以對晉起閉口不言,便是因為信不過他。
是沒料到,竟真在此處見著了江櫻!
念及自己是有事相求,江櫻的態度也不比昨日初知真相時的驚慌與排斥,微微笑了頷首。
同時還有些疑惑志虛對待自己的態度。
志虛見狀仿佛十分高興,咧嘴一笑,卻又忍不住埋怨道:「我說姑娘啊,你要見我直接按照我昨日讓人給你的地址找去不就行了,何必讓人將我押解過來,豈不平傷和氣嗎?」
「什麼地址?」江櫻聽得一愣。
「昨日貧道不是託了一位姑娘代為轉告姑娘的嗎?另有一顆玉珠——」志虛眼睛一眯,問道:「莫不是姑娘沒有見著?」
還好他留了個心眼兒。
「見著了……」江櫻心下已是瞭然,攤開手心問道:「道長說的是這顆玉珠吧?」
志虛點頭稱是。
「……得罪之處,還望道長見諒。」
江櫻剛欲開口,卻聽有人搶在了自己前頭。
轉頭一看。竟是晉起。
望著晉起耐著性子給人認錯的模樣,江櫻自覺少見,分明是極緊要的時刻,她卻忍不住有些想笑。
志虛朝他不屑地哼了一聲,再面向江櫻之時,卻又換上了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放緩了口氣問道:「昨日貧道所說,姑娘可都聽進去了?」
江櫻不置可否,只問道:「不知道長可有更確切的依據?」
坦白來講,她信了有七八分。
今日一早起身。她雖看起來精神不錯。但也只是較之前幾日相比。早飯後晉起差了大夫來看脈,大夫卻說她脈象仍舊虛弱,只交待她仔細調理。
她不認為數日的緩慢趕路,能讓她的身體虛弱到需要如此長期調理的地步。
「這是大事。姑娘不肯全信也在情理之中。」志虛顯得很有耐心。對江櫻道:「姑娘能否給出生辰八字。讓貧道仔細推算一遍?」
說話間,已從隨身的包袱中取出了質地粗糙的紙張與炭筆來。
江櫻看向晉起,見他點頭。方才在桌邊的長凳上坐下來,握起炭筆寫了起來。
晉起定睛一瞧,忍不住挑了挑眉。
眼下這字寫的竟是別有一番韻味,遠非平日裡的雞爪子劃拉一般。
殊不知,在現代用慣了硬芯筆的江櫻用起這炭筆來是得心應手的,寫出來的字自然難看不了哪裡去。
「道長,寫好了。」
江櫻將紙張往道人面前推了推。
志虛只看了一眼,便搖頭道:「別寫她人的,寫你自己的。」
「這就是……」江櫻剛要說這就是自己的生辰八字,卻又瞬間反應了過來。
道長說的是她本身的生辰八字,而非原主的?
江櫻眼皮一陣狂跳。
他只看了一眼,是如何知道這不是自己本身的生辰八字的?!
反觀晉起,倒是一臉平靜。
青雲觀出來的親傳弟子,自然不會是池中之物。
江櫻定了定心神,只得重新提筆,將自己在現代的生辰八字寫在上面。
這一次,不用她遞過去,志虛便迫不及待的自己伸手抄起了紙張,面色嚴肅地仔細端詳了一遍過後,便轉過了身去,從腰帶縫裡摸出了三枚銅錢,口中含糊不清地念了句口訣,便將銅板往空中一拋——
「果然是天福星命格……只是命中生變,意外死於他鄉,終年二十三歲。」志虛望著卦象低聲說道:「本該投胎轉世托生一戶富貴人家,卻陰差陽錯來了此處……看原身的八字,應是自縊而亡,本就命不該絕,你意外入主了她的軀殼,頂了她的身份與面相,與魂共依的天福命格卻也一併帶了進去,而原身命格普通,一直被鎮壓其下。」
坐在長凳上的江櫻聽得後背漸漸發冷。
這些玄乎的說法,換作之前她如何也不會相信,可自從親身經歷了穿越之事,她便無法不信了。
晉起若有所查的走過來,在她身側站定,一隻手安慰性的放在她肩膀之上,低頭看著江櫻,目光含著詢問之意。
江櫻抬起頭來,臉色有些發白地輕一點頭。
她所知道的,說的都對。
「姑娘還是不肯信貧道的話?」志虛轉回身來,目光較方才相比越發明亮起來,他看著江櫻說道:「貧道若是招搖撞騙之人,何以非要選擇姑娘?」
對上這雙明澈通達的眼睛,江櫻緊緊攥著雙手克制住身體中令自己顫抖的寒意,尚算冷靜地反問道:「那道長如此大費周章也要讓我信您,於您究竟有何好處?道長的本領深不可測,若為求財,可謂輕而易舉之事。」
出於善心?
怕是不見得吧。
仔細一想,這位道長雖一直對她和顏悅色,但實際上卻是脾氣不佳之人,且疑心較重,如此周折的讓她相信他的推算,真的只是出於善心?
她不會平白曲解他人的好意,但在如此之多的前提之下,卻也沒辦法讓自己盲目地去信任一個陌生人。
「你這丫頭,問題倒是不少。」不知是不是被江櫻猜中心思,志虛不自在地笑了一聲,道:「貧道之所以願意幫姑娘,的確不是為了求財。」
「解法為何?」
一直在一側旁聽的晉起,忽然出聲問道。
歸根結底,這才是最為重要的問題。
不管他求的是什麼,他都能給。
志虛眉心一動,看向晉起。
他都沒說有什麼解法,他怎麼就這麼篤定他有辦法解決?
晉起亦在看著他,目光深不可測。
他很清楚,志虛做這麼多,絕不會是只為顯示自己的易算之法。
果然,二人對視了片刻之後,便聽志虛搖頭晃腦的開了口——
「破解之法固然是有,但……可不簡單吶。」
「道長但說無妨。」晉起直直地看著他。
志虛面色一凜,口氣似有幾分禁忌,一字一頓地說道:「離魂破命。」
對上他的目光,江櫻不受控制地緊張了起來。
晉起放在她肩上的手卻緊緊握住她的肩頭,似在示意她不必害怕,自己則也冷了眸光,說道:「還請道長細細道來。」
「尋離魂草,布破命陣。」志虛看向江櫻,道:「此法過程甚為痛苦,需將姑娘本身的大吉命格剝離這具軀體——自此後,姑娘承接原身的普通命格存活於世,將再與常人無異。」
「道長所求為何?」晉起問道。
「貧道所求,便是親自為姑娘布破命陣——而自姑娘體內抽離而出的天福命格,也將由貧道處置。」志虛面容肅謹,一瞬間,竟讓人瞧見了一股道骨仙風之感。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還有旁的用處?
江櫻握住了晉起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掌,眼神當中已經有了選擇。
既有機會活著,她自然不想放棄。
命格一說,她還是頭一次聽聞,而她一直以來,也只將自己當做普通人看待——往後要以普通人的命格存活於世,又有什麼區分?
晉起看著江櫻,心中的決定早已比她更加堅定。
他所求的,不過是她能好好的活著罷了。
這種選擇,根本稱不上選擇。
「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晉起伸出另一隻手疊放在她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上面,問道:「準備好了嗎?」
江櫻幾乎沒有猶豫,便點了頭。
志虛看了一眼『情比金堅』的二人,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你們準備好有什麼用處?貧道還老早就準備好了呢!可你們沒聽清麼,布陣的前提是離魂草,離魂草!這種與毒藥無異的藥材在風國消失了幾十年,可難找著呢!」
畫風頓時崩壞。
他這句話如兜頭潑下的一盆冷水,讓剛看到希望的江櫻眼前再次一黯。
晉起神色亦是一緊,與志虛問道:「除此之外,可還有第二種方法?」
他自會全力尋找,可若找不到呢?
事關江櫻的性命安危,他務必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志虛眼皮一跳,立即搖頭道:「什麼第二種方法,沒有!只此一種!本就是極為隱秘之術,你當是炒菜做飯呢,還有好幾種吃法兒?」
就算有……那也是萬萬不能提及的。
違反天道,是要遭天譴的。
ps:劇情到這裡,要開始新的一卷了,也就是本書的尾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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