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向戴在了手腕上的佛珠之際,視線中卻瞧見了皇后不慎露出來的那截白晃晃的手腕,光滑白亮,竟如上好的白玉一般,一絲雜質也沒有。
江櫻暗暗驚嘆了一陣,又看向自己的手腕,相比之下,只覺得自己遜色了太多……
好在她也不會真的不自量力去跟皇后娘娘這等貌可傾國的人物去做比較,若不然,光是嫉妒怕都嫉妒不過來了。
可視線卻一時間沒有辦法從那半截皓腕上移開視線,只覺得是一件毫無瑕疵的藝術品一般,讓人不由想多欣賞上一眼。
一旁的莘兒見得此狀,不由掩嘴偷笑。
而此時,卻聽得殿外有宮女忽然輕聲稟道:「娘娘,皇上和太子過來了。」
宮女的聲音里,隱隱透著些小心翼翼。
皇后的聲音絲毫起伏也無,只道:「回陛下一聲,就說我在見客,讓他帶太子回去吧。」
眾所周知,太子並非皇后所出,而是從一位名不經傳的嬪妃那裡過繼過來的。
可饒是如此,皇后待皇上與太子的態度,還是讓江櫻暗暗吃驚。
這種回絕的話,怎麼聽怎麼都透著一股疏冷。
「是。」宮女卻好似已經習以為常,應下之後便欲退出去回話,可不過須臾,便聽得一聲低低的驚呼聲,緊接著便是伏地的行禮聲:「奴婢參見陛下,太子殿下」
莘兒忙低聲對皇后說道:「陛下進來了……」
江櫻便見皇后的眉頭微微皺起,握著她的手也收了回去,換就了一種端莊的姿態在榻邊坐好。
也是她將手收回的瞬間,江櫻忽覺眼前閃過一抹惹眼的藍。
定睛一看,原是皇后的左手手腕下。有著一枚藍色的圖紋,像是刺上去的一般,在白淨的皮膚上,格外的顯眼。
只是她尚且來不及細看,便被皇后理好衣袖遮掩了去。
這時,殿外已經有人走了進來。
「阿余,聽說你在見客?」隨著腳步聲一起傳來的。還有一道中年男子帶笑的聲音。
珠簾後。一道明黃色的身影正逐漸靠近。
這應當便是皇上了吧?
江櫻面容一整,忙地站起身來。
「民女見過皇上。」江櫻忙地行禮。
余光中,她見皇后的手臂抬了一下。似乎想要阻止她一般,可她行禮的動作過快,故而那隻手臂又收了回去。
江櫻有些驚異。
倒不是皇后有意阻止她行禮的動作,而是皇帝進來之後。這位皇后娘娘連要起身相迎的動作都不曾有,更遑論是行禮接駕了
這是怎麼回事?
而這位皇帝。似乎也沒有要怪罪的意思,只笑著道了句「不必多禮」。
江櫻起身,垂首立在一旁,並未敢抬頭打量來人。
雖然普天之下誰都知道這位皇帝陛下只是晉家的傀儡。可她如今卻是孤身一人在這深宮之中,自然還是萬事小心為妙。
「……這位便是孔先生收下的孫女嗎?」皇帝開口詢問道。
「正是民女。」江櫻答道。
「坐吧。」皇帝笑著示意,目光在江櫻手腕上的佛珠上定了一刻。
江櫻道了聲「謝皇上」。便在離自己最近的圓凳上坐了下來。
「稚潼,給你母后請安。」皇帝笑著摸了摸男童的腦袋。
男童抬頭看了他一眼。動作格外小心地上了前,來至榻前,屈膝下來,口氣恭敬卻仍帶著孩子的腔調,道:「兒臣給母后請安。」
「免禮。」
皇后的口氣,格外的平淡。
江櫻悄悄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面上早已沒有方才與她說話之時的和顏悅色。
她一身月白色常服端坐在榻上,雙手交疊於膝,闔著不能視物的雙目,唇線抿的直直的,分毫弧度也沒有。
看來這對夫妻的感情,似乎不怎麼好。
江櫻暗暗思索之際,卻聽那剛站起身來的男童輕聲問道:「你是那位姐姐嗎?」
江櫻一愣,抬起了頭來看向他。
他正站在自己面前,一雙圓圓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真是你啊。」他顯得有些驚喜,但聲音還是極為平緩,絲毫不給人無禮之感。
江櫻也認出了他來,微微笑了點頭。
這是那個作為質子,一年到頭,多數時間都是呆在晉國公府里的小太子。
去年因為那兩隻丹頂鶴險些喪命的事情,她還記得十分清楚。
見她點頭,小太子也露了笑,因為正處於掉牙的階段,一咧開嘴顯得格外滑稽可愛。
「怎麼,你這小子之前見過這位孔姑娘不成?」皇帝笑著問道,口氣倒與尋常人家的父親沒有太多區別。
「這位姐姐救過我。」小太子仰頭看著皇帝,道:「去年兒臣曾經跟父皇說過的,在晉國公府中,兒臣遭丹頂鶴襲擊,便是這位姐姐不顧危險護住了兒臣」
「太子殿下言重了。」將皇帝朝自己看過來,江櫻忙地道:「當時民女也遭了那丹頂鶴的襲擊,亦是出於自保而已。」
皇帝聞言,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未與她多說什麼,只跟小太子講道:「那你日後可要找機會好好報答報答孔小姐才行。」
「兒臣記下了。」
江櫻倒莫名鬆了口氣。
她倒真挺不願意皇帝因此對她一番賞賜褒的,故而方才才急著解釋可沒想到的是,她只那麼一句話,這位皇帝便聽清了她的意思,並且很尊重她的意願。
「皇上若無其它事情,便請回吧。」
一直在一旁不曾插話的皇后,忽然出聲說道。
殷子羽看了她一眼,笑著道:「眼下已到了傳午膳的時辰,今日朕便和稚潼留在未央宮裡與」
可他話未說完。便遭皇后打斷道:「皇上請回吧。」
小太子殷稚潼悄悄扯了扯他父皇的衣角。
殷子羽沉默了片刻,面上卻依然端著親和的笑意,「那朕便不打攪你待客了,你切記要好生注意著自己的身子。」
皇后沒有說話。
「給你母后行禮,咱們回景陽宮罷。」
殷稚潼乖巧地上前,「兒臣告退。」
皇后依然沒有說完。
他站起身來,跟著殷子羽轉身出了內殿。
臨穿過珠簾之前。忽然回頭過來。迎上江櫻的目光,咧嘴又是一笑。
江櫻回以他一笑,他才由殷子羽牽著轉身離去。
雖然皇帝和小太子忽然造訪讓這位貌若天仙的皇后娘娘掃興不少。但在接下來的午膳中,她待江櫻卻還是那副溫和親近的模樣。
江櫻猜測她與皇帝之間應是有什麼隔閡。
但這種皇室秘辛,卻不是她能打聽的,故而並未真正地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午膳後。皇后又留她說了會兒話。
直到江櫻開口稱回去還有事情要做,她才依依不捨地讓莘兒送了江櫻出宮。
臨走前。又同上次一樣,讓雲璃提了不少江櫻愛吃的點心回去。
江櫻走後不足一盞茶的功夫,宸妃便帶著宮女來了未央宮。
「姐姐這回該安心了吧?」她踏進內間,笑著問道。
皇后微微抿著唇角。眉間神色似笑非笑。
……
晉國公府里,近來平靜的有些過了頭。
之前終日大吵大鬧的大公子在挨了世子爺兩巴掌之後,便沒再鬧過了。按時吃藥,按時吃飯。安靜的讓人甚至有些不習慣。
老太爺自打從那日之後,便不曾出過上房。
世子爺不知在忙些什麼,呆在府里的時間越來越少。
於是府中上下,幾乎都是二夫人一個人在打理著。
只有意蘭閣那邊,表姑娘似乎比之前有精神了些,時不時地會出門走一走,也經常會去二夫人院中說說話只是次次談話,都避不開要離開晉家的請求。
二夫人什麼話都勸了,卻也打消不了她的心思,只能一日日的拖延著,不肯就此鬆口。同時,暗下交待了心腹嬤嬤開始留意起了如今各姓士族中,還有哪些與謝佳柔相配的公子。
而近來府里最招眼的莫過於二公子了。
前些日子在西北打了勝仗,收服了蠻夷,如今又與孔家小姐訂了親,成了孔先生的孫女婿,在眾人眼中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甚至有不少人暗下覺得,這位庶出二公子的勢頭,已隱隱要有了蓋過大公子的趨勢。
縱然晉覓雙腿殘疾的事情並未公開,但府中上下誰不知道大公子因為腿傷而終日不出房門。
總覺得府中的局勢,怕是要變了……
「老爺,您要的東西都在這兒了。」
晉擎雲的書房裡,大管家親自捧了一摞冊子到書案前。
「放下吧。」晉擎雲並未有急著翻看。
這些日子他雖然一步也未有離開過上房,但並不代表他什麼動作都沒有近來他將手下的各處權力清洗了一遍之後,重新規整過,大大地加強了控制,嚴密的一隻蒼蠅也鑽不進去。
近些年來,他終歸還是疏忽了些。
不知不覺間,許多他自認為足夠堅固的存在,竟有了那麼多的漏洞,而最早借著這些漏洞謀私的人,卻不是晉起。
他倒沒有想到,自己那個看似平庸無能的兒子,在自己背後做的手腳,竟比他所能想到的還要多得多。
由此看來,晉起此舉並非是全無益處的。
至少讓他看清了以往不曾意識到的真相
晉擎雲收緊著拳頭,心下驚怒交加。
不須去看,府里的這些事情,定也能查得出他插手的不少痕跡原來這些年來,他的兒子對於他所給予的這些東西,一直覺得不夠甚至是不屑,所以便要在他背後,自己動手來取了。
那麼他倒要看看,他究竟是已經插手到什麼地步了
晉擎雲剛欲翻開冊子,腦海中卻倏地閃過一個念頭來。
他忽然想起了當年晉覓的親生母親具氏的死因。
外人只當她是纏綿病榻而故,但府中一些有些地位的老人兒卻都知道是另有隱情。
具氏是晉老夫人的親侄女,晉老夫人表面看似很疼愛這個兒媳,故而在其嫁入晉家產下晉覓這個嫡長子之後,便將晉家的一應中饋交由了她來打理可府中中饋她經手之後,卻是出了場大亂子。
短短尚且不到一年的時間裡,竟平白無故地陸續流出了近三百萬兩銀子。
這對於晉家來說雖然不至於動搖根基,但也絕非一筆小數目了。
也正因如此,紙包不住火,具氏方露出了馬腳來。
追問起這一大筆錢財的去向來,她卻大呼其冤,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
當時的具家正處於風雨飄搖之態,縱然具氏不肯承認,但眾人卻仍一致猜測她應是暗下挪用甚至是盜竊了這筆巨銀來接濟了娘家
之後沒多久,無法證明自己清白的具氏便上吊自縊了。
當時晉擎雲有意追查到底,可因晉老夫人阻攔說情,說具氏好歹為晉家產下了子嗣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又以她也是具家女,此事若是當真宣揚了出去她亦面上無光,倒不如隨兒媳一同死了來的乾淨之說相威脅,當時剛痛失長子的晉擎雲懶得與她多做糾纏,便默許地按下了此事。
這麼多年過去,知道此事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可他如今忽然想起,卻覺得疑點頗多。
當時他沉浸在長子過世的悲痛之中,對府中上下的掌控便鬆弛了許多,這才給了人趁虛而入的機會,藉此生出了亂子來而倘若結合當下的情形來看待的話,倒真不像是具氏所為了……
想到此處,晉擎雲的面色浮現了一抹難以言說的複雜。
他坐在這個位置上,手上不可能是乾淨的,什麼見不得剛的手段都使過,但當這些滿含欺騙的手段落到了自己身上之時,卻又是截然不同的心境了。
將冊子擱了下來之後便一直呆在一旁聽候差遣的大管家,暗暗瞧了一眼晉擎雲極為難看的臉色,雖是不明就離,但手心裡還是攢出了一層細汗來。
正兀自忐忑間,忽聽書案後的人沉聲問了。
「在你前頭的那個老管家,早年被送到了城外莊子上養老,如今可還在世?」
這……
大管家不太確定地道:「這個奴才倒是不清楚,並未聽到過喪訊,想來應是健在的……老爺是有什麼要事要見他嗎?」
好端端地怎麼提起他來了?
一個被遺忘了四五年的人,忽然被提起來,絕不會是沒有原因的吧?
晉擎雲並未理會他的問題,只吩咐道:「立即著人前往,將其帶來見我。」
「是,奴才這便去辦。」
管家雖是不解,卻還是當即領命下來。
在即將要退出書房之際,卻又聽得晉擎雲提醒著道:「切記勿要張揚」
「奴才明白了。」
……未完待續。
ps:我是可愛的存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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