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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就裡,只當是韓呈機一時未顧慮到。
雖然彭大夫過去也不一定能幫得上忙,但若是沒過去,那便是截然不同的說法了——
總覺得少爺從禹城回來之後,變得不一樣了。
雖說表面還是一貫的平靜冷淡,但眼神里裝著的東西卻更多了。
尤其是在對待老爺的態度上面,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疏離。
雖說少爺待老爺向來也不算親近,但近來的確是愈發的疏冷了。
甚至可以說是……厭恨。
是的,厭恨。
雖然自從少爺的生母大夫人離世之後,她就未有再能從少爺身上看到過如此鮮明的情緒,但青央十足肯定自己不會看錯。
其實這種改變並不算明顯,且少爺似有意在壓制隱藏,未有泄露出來。但青央伺候在韓呈機身邊多年,對韓呈機的情緒有著極其敏銳的感知。
韓呈機微一抬眸,看向了青央。
感受到這雙眼睛裡含有的冷意,青央連忙低頭斂眸。
幾乎是一剎那,冷汗就浸滿了手心——
她怎麼忘了少爺向來是最忌諱別人妄自揣測他的心思與想法的……
在韓呈機冷銳的目光之下,青央全身緊繃著,方忍住了沒有顫抖。
「彭大夫不如柳大夫他們清楚父親的身體與病情,去了也無用,待到了正芝院,我自會同三伯解釋。」韓呈機收回了目光。平靜的說道。
然而身邊的人都對這句話的真實度心照不宣。
同三老爺解釋?
真的會同三老爺解釋那才是見鬼了……
這位爺做事,何時向任何人解釋過了?
感受到上方的壓力驟然消失,青央不由暗暗舒了一口氣。
此次是她逾越了……
下次定要格外謹慎些才行。
「少爺。那奴才隨您去正芝院吧?」阿祿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如此的小心翼翼……
直至韓呈機點了頭,阿祿方來到韓呈機身後推起了輪椅。
臨走之前。還不忘給了彭洛今一個『自求多福』並著『這回全靠你了』的複雜眼神。
彭洛今在心底哀嘆了一聲。
真是造孽啊……!
青央整了整神色,遂也跟了上去。
彭洛今則是半刻也不敢耽誤,飛也似的離了書房,準備回去著手研製解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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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韓呈機並著幾名下人不緊不慢的『趕到』了正芝院。
「呈機來了——」三老爺韓殊一見韓呈機過來急忙走了過來相迎,臉色或因過於焦急的緣故,緊緊的繃著,再無半分平日裡的清風朗月文人之態。
韓呈機面色如常的對他微一點頭。眼神卻是半刻也不曾落在韓殊的身上。
韓殊早已習慣這個侄子對自己的態度,畢竟他雖長了韓呈機一輩,但嫡庶之分卻橫在中間不可更改。
他不過是一個庶出的叔伯,而眼前這位,卻是未來的韓家家主。
世家注重是不光有名聲與所謂風骨,嫡庶之分更是大於一切。
往韓呈機身後看了一眼,韓殊便問道:「彭大夫沒隨著一同過來嗎?」
韓呈機淡淡地「嗯」了一聲,由阿祿推著進了內間。
嗯?
「……」韓殊微一搖頭,無聲的苦笑了一聲。
阿祿和青央皆是將頭垂的極低。
怎麼說來著?
就知道不會解釋的……
幾人剛一步入內間,便嗅得一股濃濃的藥草味並著煮沸的酒味。
用煮沸過的酒浸泡銀針的法子。是前些日子彭洛今教給幾位大夫的。
這法子固然不錯,可這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實在叫人不好接受。
青央和阿祿強忍住要掩鼻的衝動。
「大少爺——」見韓呈機進來。幾位大夫連忙上前施禮,面色皆是誠惶誠恐。
韓呈機淡淡地應了一聲之後,開口問道:「父親情況如何了?」
幾名大夫面面相覷了片刻之後,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皆不願主動站出來回話。
韓呈機將目光投放到被床帳遮了一半的雕翔龍騰雲圖紅木拔步床上,放在輪椅扶手上的左手食指輕叩了兩下。
阿祿立即皺了眉,看向幾位大夫語氣不善地問道:「柳大夫,少爺問你們話呢!」
阿祿平日裡雖總是一副和氣愛笑的模樣,但畢竟是韓呈機身邊的人。在待人接物上面,該強硬的時候絕不會裝慫。
這一句果然奏效。被提了名的柳大夫當即就站了出來,口氣猶豫的答道:「回少爺。老爺這是舊病突發,再加上長期的氣血鬱結,想是今日大夫人不治而去,老爺過於傷悲,經一刺激……這才突發了吐血昏迷……」
韓呈機聽罷嘴角隱隱出現了一抹嘲諷的冷笑。
因為曲氏過世而過於悲傷是假,因此事突發難以應對,再加之焚石散解藥研製無果,精神和身體一同被壓垮了是真。
「還有呢。」韓呈機又問道。
若僅是如此,決計不可能同時動用了藥熏和針灸人卻都醒不過來。
「這……」柳大夫面色為難到了極點,變幻了好一陣兒,方一副『伸頭縮頭都是一刀』的表情,如實答道:「回少爺,老爺體內舊病雖是一直被壓制的很好,但好比一灘清水一般,若只堵而無法疏泄,久而久之便會積累變為髒污……老爺的身體狀況也是同樣的道理,因體內積病已久,此番遭受重大刺激忽然掙脫控制盡數爆發了出來,嚴重傷及了五臟六腑及體內經絡……」
至於柳大夫後面解釋的那一大通『他們也已經盡力了』。以及『若未受此刺激定能一直很好的壓制住』等撇清責任的話,已經沒人有心思去聽了。
眾人皆意識到了此事的嚴重性。
雖說曲氏之死已讓眾人過足了心驚膽戰的癮,但曲氏同韓旭的重要性。是斷然不可相提並論的。
要暫時瞞住曲氏逝世的消息並不是什麼難事,其次。退一萬步講,縱然消息被放了出來,致肅州城百姓人心大亂——這無疑是一樁令人頭疼的麻煩事。
可若是韓旭真的去了,便不只是民心大亂那麼簡單了……
韓旭子嗣單薄,唯有一個大公子韓呈機,且還是一副病弱之軀,在未作出什麼大的舉措之前,顯然給不了百姓任何信服感。
再加之瘟疫肆虐橫行。屆時縱然說肅州城要變了天,肅州韓家的基本將被動搖大半也絕不為過——這無疑是連令人頭疼的餘地也不給留的。
在場眾人一時間皆是噤若寒蟬,絲毫動靜也不敢發出。
唯獨韓呈機,仿佛沒有意識到絲毫的危機之感,臉色半分變化也無。
目光亦是沒有變動,仍舊放在昏迷著的韓旭身上。
這就是他那個鐵血果伐、沒有任何弱點、從不服輸,受人敬仰的父親、韓家家主韓旭嗎?
這樣就撐不住了?
依他看,也不過如此麼。
他後面可是還為他準備了許多豐富的好戲呢。
如今看來,怕是很難派的上用場了。
真是可惜——
真的就讓他這麼走了嗎?
如此豈不是太便宜他了。
不,或許應該說……作為一個兒子。他理應要讓父親在臨死之前,知道一切真相,也好了卻他的遺憾。讓他死個明明白白。
片刻之後,韓呈機方開口緩聲說道:「務必將人救醒,不管用什麼方法。」
雖只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命令,甚至沒有任何威脅的言語,但卻叫幾名大夫不寒而慄。
青央不知是從「救醒」這二字之中意會到了什麼,手指緊緊攥成了一團,低頭抿緊了唇不做聲。
少爺,真的是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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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末。
一身銀灰長袍的韓呈機被阿祿緩緩推行著出了正芝院。
正芝院內,下人們皆垂首跪地。偌大的正院內,異常的寂靜而肅穆。
夜色的濃重與黎明即將到來之前的獨有的青灰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使人格外壓抑的深灰。
冬日裡的寒風呼嘯而過,吹打著檐下的紙皮燈籠獵獵作響。更使得四周顯得格外詭異。
直到有一道似是抑制了許久的男人拗哭聲自內室層層傳遞而出,這種安靜方被打破。
「大哥……!」韓殊悲痛不可自抑。
緊隨著,數不清的哭聲接連傳出。
且不提個中真假,端聽這哭腔與陣勢,便很難使人不受傳染。
跪於房門外、檐下、長廊中或道路兩側僕人與丫鬟亦紅著眼睛低低的啜泣了起來。
有關勸慰的話,沒人敢提起。
正芝院外,筆直的甬道上,臉色蒼白的青央腳步沉重的跟在韓呈機身後。
阿祿的臉色同樣也是罕見的沉重。
青央交握在腰側的手指冷似寒冰,指尖忍不住輕顫著。
老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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