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耳熟
不消片刻,宋春風便折了回來。
「這個是莊嬸兒讓我帶給你的——」宋春風將一個寶藍色的錦囊遞到江櫻面前,說道。
「這是什麼……」江櫻好奇不已,一面接過,一面疑惑地說道:「奶娘作何不直接交給我——」
反而是通過宋春風來轉交。
奶娘近來可真是異常的有些過分啊……江櫻心道。
正待將錦囊打開之時,卻忽被宋春風一把給奪了過去!
江櫻愕然抬首:「……」
待見那錦囊真的回到了宋春風手中,江櫻嘴角一陣抽搐。
宋春風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太『衝動』,尷尬地咳嗽了幾聲過後,忙同江櫻解釋道:「是,是這樣的……莊嬸兒她交待我,待臨近連城之前,這錦囊方能交給你,所以現在你還不能看——」
江櫻愣了愣。
好端端地為什麼要整出來這麼神秘的一出兒?
而且眼下的重點是……既然奶娘交待了要臨近連城再讓她知道錦囊里裝的是什麼,那為何宋春風要在上路的第一天就將錦囊拿了出來?
還是說行為異常這種事情實際上是會傳染的?
「櫻櫻,是這樣的……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吧,天生的就是記性差,總愛忘東忘西的。所以我就想提前把這件事情跟你說好了,等快到了連城的時候,你再提醒我將這錦囊拿出來交給你……」宋春風進一步解釋道。
「……」江櫻再次失去言語的能力。
眼見著宋春風說罷還一副『怎麼樣,這辦法不錯吧』以及『我也覺得自己特有先見之明』的表情,江櫻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朝著自己襲/來——隨時都能使人倒下去的那種。
「櫻櫻,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好奇?」宋春風問。
江櫻閉了閉眼睛,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這還用問嗎!
更多的時候,她真的只是一位正常的少女?
吃貨也是有好奇心的好嗎!
「可我答應了莊嬸兒的,一定要等到臨近京城之時才能讓你看裡面的東西……」宋春風一臉為難地說道。
江櫻無力地擺擺手,「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你回去睡覺吧……我也要歇了。」
比起好奇心,她現在更多的是沉重感。
沉重到已經將這份剛萌芽的好奇死死地壓了下去,故宋春風從她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好奇的表情來。
是以,江櫻往房內退回兩步,抬手欲關門之際。猝不及防之下,便見宋春風正一臉崇拜地看著她。
櫻櫻真棒,竟然都不好奇的!
他一路上都好奇的不得了好嗎——
甚至……他還偷偷的打開看了!
但是由於他根本不識字,故也沒看出來什麼門道來,只知道是一張捲起來的信紙。上頭的字……不咋好看。
「那不然這樣吧櫻櫻……」宋春風又有了新想法。
江櫻幾乎無力去聽。
望著重新被遞到了自己面前的錦囊,江櫻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的強烈。
果然,就聽宋春風說道:「不然這錦囊你先收著,等快到了連城的時候再打開看便是了——不然我怕我半路給弄丟了,那就不好了。」
而且他又不識字,到時候丟了也沒辦法複述給江櫻聽。
江櫻已經無法清楚的形容此刻內心的複雜感受——宋春風這麼信任她,她是不是該因此感到欣慰呢?
「櫻櫻,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偷看的。」宋春風笑著說道,而後一副『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的表情,不由分說地將錦囊塞到了江櫻手中。
而後如釋重負的吐出了一口氣來。
畢竟是個不適宜交待任務的少年。心裡壓不了事兒……
江櫻欲哭無淚地看著宋春風離去的背影。
他倒是輕鬆了。
可有想過她的感受嗎!
她從一開始就錯了,她就不該開門的……
望著手中的錦囊,江櫻聯想到近日來莊氏的種種異常,不由地再一次對自己的穿越類型產生了懷疑——或許該重新歸類為穿越型懸疑推理之『我完全猜不透身邊人的心思』……?
原地靜立了良久,江櫻方將凌亂的心思收拾好,抬手將房門關好。
窗外,夜色濃重。
更敲過三巡,夜風透過未關緊的窗戶吹入房內,燈紗內的燭火搖曳了一下。
「主人,為什麼放他們回去。」桌邊立著的黑衣人不解地問道。分明是孩童的聲音,口氣卻十足的冷冽。
其身著黑色長衣,風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隱約露出因長年的風吹日曬才能有的麥色下巴。稚嫩卻偏又飽經滄桑。
「他們若是再回來怎麼辦?」見坐在桌邊的人只吃茶不說話,小少年似乎著了急。
晉公說他太不愛說話,可他覺著,這個新主人才是真的不愛說話。
「不會。」晉起終是開了口,卻是不能再簡潔。
小少年似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耷拉著腦袋不再說話。
這簡直是……無法溝通啊。
晉起將茶盞擱下。目光穿過未關緊的窗縫,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
這一世返回連城的日子,要比前世早了數月之久。
前世是同晉擎雲一同返回的連城,而這一世卻因為他的一句『既不能為外人所知,那便要做的更仔細些』,晉擎雲便答應了同他一前一後回城,掩人耳目。
前世,正是陽春三月時,懵懂無知的他隨著晉擎雲和晉餘明一同前往連城,越是往北,天氣反倒越發的溫暖明媚,一如他逐漸敞開的心防——從一個孤苦無依的鄉野孤兒,忽然成了連城晉氏的『庶子』,他以為那是無上的榮耀,是上天給予的恩賜。
直到臨死之前,他才看清自己的身份究竟是什麼。
不是真正的晉氏嫡長子,更不是晉家對外宣稱的庶出二郎,也不是沙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晉然。而是晉家手中的一把利刃——一旦達成目的,便立即被摒棄的劍。
晉起眸光漸重,原本緊緊攥著的拳頭卻在緩緩鬆開。
因為這一世,一切都將會變得不同。
撇去種種未知不提。眼下最大的不同卻是……彼時對於逐漸遠離的肅州城,他並無任何牽掛不舍可言。
而如今,心中卻憑空多出了一個人來。
這是他……前世今生都始料未及的。
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他離開肅州城已有六七日,然而除夕前晚,初染上夜色的錦雲胡同里。江櫻背對著他逐漸消失在大雪中的情形卻清晰如昨,出奇的深刻。
尤其是那雙竭力隱藏卻仍然可讓人窺見受傷神色的眼睛。
就像是……一隻在大雨中瑟瑟發抖,手足無措的白絨兔。
不曾想今生頭一個產生虧欠感的人,竟是一個前世與自己毫無交集的人。
無妨,十四五歲時的朦朧情感,應當也算不上太深刻。身邊待她真心的人亦不少,待過些日子將他淡忘了,便也沒什麼了。
……
五日後,江櫻和宋春風來到了鶴州。
江櫻在肅州之時,便隱約聽聞鶴州不甚太平——
各大判王中實力最為強盛的藩王殷濟由廬陽領兵攻往連城。從東而來,現如今已要距鶴州不過兩三座城池之遠,由東邊兒逃來的大批流民都想要往南跑,而作為由西往南必經的中樞鶴州,一來二去竟成了最為動盪之處。
也正因如此,來往的商旅鏢隊們,過城門之時不僅要經過繁瑣嚴苛的檢查,且光是排隊少說都要排上一兩個時辰。
而江櫻和宋春風要比常人更為倒霉一些,直等了三個時辰,統共馬車也就往前挪了四五個輪子不到的距離。
周圍推搡。爭吵,守城士兵的呵斥和質問,以及流民嚎哭的聲音交雜在一起,令人聞之便生躁意。再有天南地北往來的商隊和難民身上久不經打理的腐臭味。深嗅上一鼻子,豈是一個酸爽足以形容得了的。
耐性本就不好的宋春風哪裡能坐得住,早就從駕座上跳了下來,四處轉了十來圈兒。
然而這十來圈轉下來,除了被周遭的氣味熏了個頭昏腦脹之外,其餘的皆是一無所獲。
溜達的累了的宋春風回到馬車旁。隔著帘子對江櫻說道:「櫻櫻你別急,前頭還有一隊人了,待會兒應當就輪到咱們了……」
他還好,等的煩了可以走動走動,可江櫻畢竟是個姑娘家,這裡人流雜亂,不好拋頭露面,只好呆在馬車裡等。
「櫻櫻?」沒得到回應的宋春風以為是周圍太過噪雜,他沒聽到江櫻的聲音,又喚了一聲不得,便在馬車壁旁叩了幾聲,而後掀開了馬車簾一角。
卻見馬車裡,江櫻靠在一角,懷裡抱著個青緞繡白蘭的隱囊睡的正香。
一旁的矮腳桌上放著三碟小點心,紅的白的青的都有,宋春風也不知道都是些什麼,只覺得賣相極好看。
櫻櫻可真是……不管在哪兒,都不會在吃的方面虧待自己啊。
這幾日但凡在客棧酒樓哪兒的落會兒腳,她總能借到小廚房,再上路的時候,手裡便會多上許多吃的,各種煎餅醬菜不提,蒸炸的各色糕點更是不帶重樣兒的。
一路上不光是宋春風,連帶著趕車的大叔也是頓頓大飽口福,直呼在家也沒機會吃到這樣的好東西。
宋春風見江櫻是真的睡的熟了,便不忍再吵她,於是將車簾輕輕地放了下來——且沒忘順手抓了幾塊兒糕點出來,與趕車大叔共享。
一老一少這邊吃的正香,忽就聽得身後傳來一句——
「他娘的,再等下去小爺都要餓死在這鶴州城門當前了!」
宋春風聞言將嘴裡的東西咽了下去,而後一臉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還是他運氣好,同櫻櫻一道兒走,至少不用擔心會餓肚子!
這種打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優越感真是怎麼也壓制不住啊……
誒,不對!
方才那抱怨的聲音,聽著怎麼這麼耳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