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在嘆氣感慨少爺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下一刻就立馬變了歡喜臉,提醒她今日是河燈節。
江櫻深深覺得,她跟不上阿祿的思維。
「今日好像是河燈節吧?」阿祿跟江櫻確認道。
江櫻點頭,「是。」
今日一早來上工的時候,宋春月和宋春風就已經跟她說好了,今晚幾人一起去放河燈。
「那今晚,咱們跟著少爺一起去放河燈吧?」阿祿高興地說道,又朝江櫻問道,「你覺得好不好?」
「好是挺好的……」江櫻困難地說道,「可是你覺得,少爺他會去嗎?」
「咱們可以勸著少爺去啊。」
「咱們……?」江櫻看著阿祿,有一種被強拉下水的感覺。
阿祿怔了怔,瞪大了眼睛一臉單純地反問道:「那不然,你想自己去勸嗎?」
他這種你怎麼能這麼自私霸道,怎麼這麼不給我機會的眼神,算是哪門子的嫉妒啊!
「不,咱們一起吧……」江櫻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來。
阿祿這才滿意。
臨放工前,完全不抱希望的江櫻,跟著阿祿一起來到了韓呈機的書房。
「放河燈?」聽罷二人的話,韓呈機嘴角抽了一下。
難道他看著像是會參加這種無聊的活動的人嗎?
「是啊少爺,放河燈,還能許願呢!」阿祿完全沒意識到韓呈機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嫌棄之意。
這下連江櫻都聽不下去了。
許願……
這種事情,真的能成功引起大少爺的興致嗎?
這也太低估大少爺了。
至少要說些『河燈節上有許多貌美的小娘子』之類的話,才附和常理吧。
「那便去吧。」韓呈機掃了江櫻和阿祿一眼,說道。
什麼?
江櫻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原來憂鬱而冰冷的大少爺……竟然相信許願這種事情?
「下去準備吧。」韓呈機發話道。
江櫻扶了扶快要掉下來的下巴,退出了書房。
半個時辰後,以大少爺韓呈機為首的問梨苑放河燈小組,準備出發了。
江櫻跟宋春月打好了招呼,約定在目的地見。
阿祿趕著馬車,朝著護城河而去。
馬車中,韓呈機閉目養著神,青央則是在做著河燈,江櫻在一旁看著,打打下手。
青央的手很巧,一朵漂亮精緻的荷花燈誕生在她手中。
「之前沒放過河燈嗎?」青央笑問道。
江櫻搖搖頭,「連城沒有河燈節。」
青央瞭然的點了頭,又含笑說道:「在我們肅州,女子們都是會折河燈的,折什麼漂亮花樣兒的都有,等到了護城河,你便能瞧見了。」
江櫻笑著說好。
「這個送你,到時候許願用。」青央將剛折好的一隻七彩蓮花燈遞給江櫻。
「謝謝青央姐姐——」江櫻接過,見青央已經停了手,便問道:「青央姐姐,你不許願嗎?」
「已經折了三朵了,你一朵,我一朵,阿祿一朵,不是剛好嗎?」青央不解的看向江櫻,那眼神里滿都是『你不會連三個數都不識得吧』的懷疑。
江櫻一愣,看了一眼對面閉目假寐的韓呈機,低聲提醒道:「青央姐姐,還有少爺呢。」
「嗯?」青央皺皺眉。
「少爺要許願的。」江櫻進一步解釋道。
「什……麼?」青央驚詫了。
少爺,要放河燈,還要許願?
韓呈機眼皮一抖,緩緩睜開了雙眼。
「少爺,您真的要許願嗎?」青央看著韓呈機。
江櫻大約是已經經歷過了先前的驚詫,現如今已經相當之淡定。
「折一盞吧……」韓呈機道。
青央目瞪口呆的應了一聲,而後便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誰能來告訴她,少爺這是怎麼了啊……
馬車繼而又行駛了半個時辰左右,便來到了肅州護城河。
藍布油壁馬車緩緩停下。
不少人下意識的望了過來。
只見馬車中,先是下來了兩個丫鬟打扮模樣的少女,著黃衫的女子稍年長些,身姿亭亭玉立,長相清麗無雙。
而稍年幼些的那個,身著荷青色半臂對襟月白色百褶裙,未褪去嬰兒圓的臉蛋嬌憨可人。
一時間,不少人心中開始好奇起來,不知這家的主人,又是何等樣貌?
這時卻見,那趕馬的小廝抬出了一架輪椅。
其後才從馬車中扶出了一位墨發高束,身著玉石藍錦袍的少年人。
少年人五官猶如冰雕,冷然而尊貴。
眼瞧著那少年被扶著坐到了輪椅之上,眾人無不是唏噓嘆息。
這麼好一個公子哥兒,竟然是個殘疾……
青央臉色微慍,韓呈機卻像是毫無察覺周遭的人投來的惋惜目光。
江櫻放眼望去,只見護城河兩畔,皆是被花燈照耀的通明透亮,宛若白晝。
行人們或三五成群的結伴慢行,或是彎身在河沿放燈,更有孩童們嬉笑著穿梭在人群當中,唱著聽不大清晰的童謠。
然而要說最美的景色,還要數此刻漂浮著各色花燈的廣闊河面。
乍地一看,宛如無數點點螢光,點綴在平滑光潔的深藍色緞布之上。
江櫻不禁被這種熱鬧的氣氛感染了幾分,一邊跟著阿祿和青央往前走,一邊在人群中搜尋著宋春風和宋春月的身影。
四處看了一遍不得,想來或許是二人還沒到。
「少爺,咱們也去放燈吧!」阿祿臉上滿滿都是興奮,讓江櫻和青央看的一愣一愣的。
這洋溢著的少女心……是怎麼回事?
二人又下意識的看向韓呈機。
韓呈機覺得,自從他表示出要放河燈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當成異類了。
他當時只是忽然想起了幼年之時,母親帶他來護城河放河燈的事情,順口答應下來罷了。
久不出門參加放河燈活動的韓少爺和少年阿祿,顯然已經跟外界的習俗脫節了不少。
現下放眼望去,河畔邊放河燈是皆是年輕的小娘子們,再者就是年幼的稚童,哪裡有大家公子樂顛顛的跑去放河燈的。
看向一臉期待的阿祿,韓呈機感到一陣無力。
「拿去一併放了吧。」最終,韓呈機交出了河燈。
阿祿微微一愣,而後便樂不可支,接過河燈便朝著河邊跑了過去。
顯然這貨是不可能意識到男子放河燈有什麼不妥之處了。
望向擠在一群花花綠綠的小娘子軍之中、小心翼翼地將河燈放入水中的阿祿,青央和江櫻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成語——不忍直視。
「少爺,都放好了,奴才還許了願呢!連帶著少爺那份兒也幫著一起許了!」阿祿跑了回來,一臉的笑。
許願這回事,還有別人幫著許的說法嗎?
覺察到周圍的人投來的奇怪眼神,韓呈機已經不想搭理阿祿了。
阿祿恍若未覺,一面推著韓呈機往前走,一面催促著青央和江櫻也快去放河燈。
「咱們也過去吧。」青央拉了江櫻,朝著河沿走去。
阿祿推著韓呈機,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
由於放河燈的人較多,江櫻在離青央十餘步外,才算找到了落腳處。
取出蓮花燈,用火摺子將短蠟點燃,江櫻便往河面伸出了手。
這時,忽然覺察到有人重重的碰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江櫻手臂一晃,河燈便墜入了水中,沒幾下火光便被水熄滅了。
江櫻不悅的皺眉,剛轉過頭去想瞧瞧是誰碰了自己,下一刻,卻覺有人在背後推了自己一把,不及反應,腳下打滑,整個人就朝著河中撲了下去!
「救命!」
落水聲並著江櫻驚慌的喊聲忽然響起。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周圍的小娘子們嚇得花容失色,紛紛站起了身,手足無措的喊著人。
瞧著在手中若隱若現的荷青色,青央眉頭一跳,連忙在人群中看了一眼,果然沒瞧見江櫻的身影!
「少爺不好了,阿櫻落水了!」
韓呈機面色一冷,遂不及阿祿反應,便自己轉著輪椅朝著河沿而去。
「少爺!」阿祿連忙跟上。
這時,河邊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卻沒人敢下河救人。
要知道這可是護城河,不僅河水極深,而且水流又急,很有可能人沒救上來,自己反倒上不了岸了!
「是個小娘子啊……」人群中,一個身著竹月色繡祥雲暗紋圓領長袍的少年郎,一臉興味的看著水中掙扎的身影。
端看那若隱若現的面容,竟似出水芙蓉一般。
少年心頭一熱,頓時丟下了白紙扇,扯開腰間玉帶,迅速的脫下了外袍。
「少,少爺,你這是……作何?」身邊小廝驚恐的看著自家少爺。
少爺不會是要在這個時候犯渾吧!這麼多人都看著呢!
「快讓開,本少爺要英雄救美了!」少年人揚聲喊道。
周圍的人紛紛讓開了一條道兒,目光緊緊隨著僅著了素白中衣黑色長靴的少年郎。
噗通一聲,少年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真是遇見好心人了……」周圍的人不由贊道。
雖然大部分人沒有膽識去做英雄,但這並不妨礙大家對英雄的崇拜與讚賞。
卻有一名少女驚奇地說道:「二姐你快看,那不是方才調戲你的登徒子嗎!竟然下水救人了!」
什麼?
眾人看向水中的那個白色身影,心情一時間變得複雜了。
該不是,看人家小姑娘長得不錯,才冒險下去救人的吧?
天吶,這個世道難道已經淪落到了連救人也要看臉的地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