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義人在句容縣衙,雖然心情不太美麗,但目光落在窗外隨處可見的繁茂稻花上,仿佛就能驅散幾分陰霾。
紅萍肥田的法子,是他親自主導的。
句容縣,就是戶部嘗試糧食增產的試驗田。
現在,楊思義親眼看到了試驗田的成效,應該說還是可圈可點的。
跟一路上看到的其他諸縣相比,比如說江寧縣,溧陽縣等等,句容縣的稻穀長勢,明顯要強出一大截!
的確,即便如此,也還是被淳化搶去了風頭,沒法跟人家取之不盡的糞肥供養相比。
但楊思義同樣明白,淳化縣今年能創造如此的奇蹟,絕對只是偶然因素。
你秦楓再神通廣大,總不能明年還能從月牙島上拉來幾百車的鳥糞吧?
就算那月牙島上鳥糞堆積如山,三年五載也搬運不完,大明卻不可能為了一縣之地,出動艦隊來運糞!
開玩笑呢!
那數百艘耗費巨資打造的艦船,為的是遠征日本,為的是從日本向國內運輸白銀!
每次艦船出海,都是一筆驚人的錢糧消耗,包括艦船的保養維護費用,以及船上官兵的俸祿等等。
拉白銀,那說得過去。
專門拉糞那簡直是瘋了!
哪怕淳化縣的莊稼收成翻三倍,也夠不上艦船出海的成本。
既然鳥糞不可持續供應,那麼能夠在大明境內推廣的,還得是一眾莊稼把式集思廣益研究出來的這個綠肥。
至於秦楓其人,的確是天縱奇才,文武雙全,只不過因為年輕,不知道收斂鋒芒,尤其是江戶一屠,數十萬倭人血染孤島,實在是有傷天和。
顯然陛下對秦楓的所作所為也並不贊同,最後鬧了個功過相抵,這才回到淳化縣,繼續做個小小縣令。
這年輕人,真是有些可惜了的!
楊思義眼前浮現出秦楓的身影,雖然那日在金鑾殿上只是匆匆一面,卻讓老尚書對秦楓的印象很不錯。
看上去,分明是知書達理的一個年輕人啊,為什麼會在轉眼間,化作血手屠夫?
楊思義微微搖頭,他無法聽到秦楓的心聲,也無法知道後世對於倭寇的刻骨仇恨。
不管怎麼說,秦楓做個縣令,實在是太屈才了!
老夫雖然並非吏部天官,卻也有為國選材的職責在身。
待句容縣的事情一了,老夫當去往淳化縣一行,跟那秦楓好好接觸一番,若真的是可堪造就,等皇帝的氣頭消了,大可以舉薦提攜一番,為我大明未來,創造無限可能。
「哎!餵噓噓」
楊思義正在轉動念頭,忽然聽到急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詫異抬頭一看,有幾個身穿衙役服色的漢子,正在擠眉弄眼,做出各種聲響,吸引注意。
草!
該死啊!
馬兆科真的很想把這幾個廢料親手打死!
瞎了你們的狗眼啊!
到底有什麼大事,非要這個時候來囉嗦?
縣衙里端坐的,可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啊!
這天底下還有什麼事兒,比尚書大人親臨更重要的?
這麼沒規矩,豈不是顯得本官管教不嚴麼?
「滾!!!」馬兆科趁著尚書大人目光轉過去,衝著門外做了個最嚴厲的眼色,無聲地做出兇惡的口型,把那些不開眼的傢伙嚇退。
可是,沒過多一會兒。
正在殫精竭慮拍馬屁伺候老尚書的馬兆科,又聽到縣衙外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似乎人數還不少。
今天怎麼這麼多事兒?
馬兆科剛剛皺眉,聲音已經直透進來。
「馬老哥!在縣衙里嗎?」
啊,是他!
馬兆科心中一緊,隱隱覺得菊花不妥,就跟應激反應似的。
不久前,因為這個該死的秦楓,他以縣令之尊,竟然在淳化縣被結結實實地打了一頓板子。
以往,都是他下令打別人的呀!
馬兆科心裡對秦楓恨之入骨,卻偏偏這廝不按常理出牌,以幾百車鳥糞,徹底打碎了他的僥倖,那場賭約也已經輸得明明白白。
現在,這傢伙來了,還帶著不少人。
用腳趾頭想就知道,絕對是來者不善,那聲音里就透著十足十的驕傲和炫耀。
「嗯?莫不是淳化縣令秦楓?」坐在主位的楊思義眉頭微皺,放下手裡的茶盞,淡淡道。
「啊,楊大人明見!」馬兆科連忙點頭道:「應該就是他大約是為了那場賭賽的事情,特地耀武揚威來了。」
呵。
楊思義微微一笑,心中略微不喜。
那賭約的事情,剛才馬縣令已經跟他說了。
雖然是兩人的意氣之爭,但畢竟紅萍肥田的主意是楊思義提出來的,現在輸給了淳化,相當於是他以戶部的力量,沒幹過一個小小的淳化縣,臉上也有點掛不住。
這秦楓,果然是年輕人的鋒芒畢露,半點不肯吃虧。
但是在官場上,這樣的性子,是不行的,是要出大事的!
若要提攜他,須得讓他受點挫折,才能明白韜光養晦、低調做人的道理。
一念及此,楊思義點了點頭,忽然開口道:「既然來了,馬縣令就出去見一見吧,不管怎麼說,遠來是客。」
懂!
馬兆科到底是當了半輩子縣令,眉眼通透。
楊大人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他坐鎮縣衙,自己還有什麼可怕的?
秦楓!
今日只怪你不長眼,撞到了你惹不起的存在!
別說只是個小小的淳化縣令,就算真的如你所言,你遠征日本立下大功,被擢升為海外行省的布政使,官居從二品,那也照樣不足以在六部主官面前跋扈囂張!
「大人稍坐,下官去去就來」
向楊思義告罪之後,馬兆科挺起胸膛,獨自來到縣衙之外。
果然,縣衙門口聚集了上百號人,應該都是淳化縣的。
為首一個青年,長身玉立,笑容可掬,正是馬兆科最不想見到的那個秦楓。
「啊呀,這不是馬老哥麼!」秦楓的確不知道縣衙里還有個戶部尚書,一見馬兆科,立刻迎上前去,哈哈笑道:「一見不日,如隔三秋!馬老哥身體可好些了麼?」
草!!
馬兆科眉頭一抖,怒從心頭起。
怎麼,你終於承認是你下的毒手了?
「托你的福,還過得去。」
因為縣衙里還蹲著一尊大神,馬兆科要保持形象,忍著火氣應了一聲,目光掠向秦楓身後,皺眉道:「秦大人,這大清早的,拉來上百人到我句容縣,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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