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里是沃頓的一位下水道工人。
沃頓下水道。
自從沃頓下水道自1839年宣布動工,這個偉大的工程就拯救了整個沃頓市,無數工人的工作環境和衛生情況得到了保證。
雖然這是個潮濕,陰暗,骯髒的地方,但正是因為有了它,沃頓市的工人和貧民們才不要整日遭受病痛的折磨。
而數十年以來,這個地方也變成了沃頓的一部分,就像是沃頓的血管,與沃頓東西區,古老的騎士堡,共同成為了這個城市骨與肉。
對於現代人來說,沃頓下水道早已是他們生活中十分尋常的一部分,不起眼,同時至關重要。
但是沃頓下水道仍然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小問題,這個是就需要專業的下水道工人來勘測情況了,如果有必要,甚至會有專業的工程師下來進行維修工作。
而在平常,下水道工人的任務也包括了維護這裡,就像是清楚血管中的污垢一樣,他們是保持沃頓市血管通暢的一群人。
從沃頓下水道修建成功的那一天,他幾乎就這裡工作了,現在朋友們都叫他老傢伙傑里。
傑里穿上了橡膠靴,套上工作服,推開了門。
刺目的陽光讓傑里眯著眼睛。
「父親,你要去哪裡?」一個女人站在門口。
女人身上披著價格不菲的裘皮大衣,而老男人則穿著簡陋的工作服,兩人的風格形成鮮明的對立,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會覺得兩人不該站在一起。
可是和一切格格不入其實只有老人本身。
他身後的宅邸華貴高檔,屋子充斥著各種典雅的高級設計。
而兩人所站立的地方周圍空無一人,因為這裡是老人的私人莊園。
女人喊道:
「爸,難道你又要去下水道?你知道現在的街坊都是怎麼看我的嗎?我求求你了,別再去那種地方了好不好?我們家族的名聲都要發臭了。」
老傑里搖搖頭:
「你不會理解的,我和那裡已經有了感情了,如果我不時常回去看看,就像是拋棄了窮苦老朋友的傢伙一樣,自責和痛苦都會找上門來。」
女人呵斥道:
「我不理解?我已經聽了多少次你那喪心病狂的故事了,我當時才幾歲?你就天天跟我講這個故事,我們家的錢是你自己賺的,不是什麼瘋狂的地下世界國王賜予的!你要是再這樣子下去,我要把你關在這裡了……」
老人向前用力踏出一步,一把抓住女兒身上的裘皮大衣,聲音低沉說道:
「衣服很不錯吧,但別忘記了,這都是我給你和你那傻瓜丈夫的,但如果我想要收回來,我隨時隨地都能讓你們去沃頓東區和那些流浪漢住在一起。」
老人用兇狠地眼神盯著不敢說話的女兒:
「記住了,等我死後,我的所有錢,財產都會歸你所有,但是你要是敢動什麼歪念頭,我保證你不但一分都拿不到,而且已經有的都得給我吐出來。」
老人搖搖頭,自顧自地走了。
他的女兒已經不肯相信,那就是他其實真的曾經是一個下水道工人。
這也不奇怪,畢竟她降生的時候,她父親就已經是光鮮亮麗的富裕貴族了,不僅每天紅酒,鹿肉隨便享用,一間側房可能都比尋常家庭的宅邸要大。
但是他永遠不會忘記自己是怎麼擁有這一切的。
光芒消失。
他的身體再一次放鬆下來。
老傑里順著沾滿垃圾的階梯慢慢向下,寬敞的下水道和污水河流出現在他面前。
剛當下水道工人的時候,他不明白一個排水的地方為什麼要建的這麼寬敞,但現在他知道了,因為這是地下國王的領土。
這是地上國王送給地下國王的禮物,是友誼的見證。
吱吱聲響起。
傑里看向水面的陣陣波瀾皺著眉頭。
傑里專注地盯著水面上的波紋,在這個區域,這種現象可不常見,是附近有漏水嗎?
吱吱吱。
「這些小東西,整天竄來竄去的……」傑里向發臭的污水中吐了口痰,掀起更大的水波蓋住之前的動靜。
傑里走了兩步,但他忽然感覺到了有些不對。
老傢伙傑里舉起雙手,平放在身前,然後閉上眼睛。
他感覺到了。
傑里張開了眼睛:
「地震?」
陣陣水波捲土重來。
轟轟轟。
震動聲越來越清晰。
傑里閉上眼睛,皺著眉頭感受著聲音,轟轟聲似乎是由更多細小瑣碎的碰撞聲組合而成的。
地面,還有,那柔軟與堅硬共存的東西……
熟悉的臭味撲面而來。
是爪子。
傑里轉頭看向身後。
他的身體完全僵硬住了。
不管是地面,污水,牆壁,甚至天花板,它們無處不在。
無窮無盡的醜陋小東西。
無數閃耀紅光的小點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整個下水道。
鼠群用長毛的小爪子拍打著地面。
老鼠傑里見得多了。
但這一次太多了。
鋪天蓋地,傑里無法理解,這些隨處可見的小東西,怎麼能夠倒掛在天花板上奔跑,還有牆壁。
傑里猛地一驚。
他低下頭。
不知何時他的鞋子已經被老鼠淹沒了。
一抹鮮紅從他的褲腿湧出來。
傑里就這樣看著自己慢慢下沉。
先是小腿,膝蓋,大腿,臀部,腰間,傑里看著自己身體一點點地變少,但他卻並不覺得恐懼或是疼痛。
只是全身上下很麻而已。
就像是有很多小動物在自己全身上下爬來爬去一樣,事實上的確就是這樣。
只不過這群小動物會張口而已。
然後是腹部,胸腔,傑里像是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的只剩下半截脖子和腦袋,卻出奇的平靜。
不,應該說是寧靜。
他就這樣看著前方。
然後陰影出現在了隧道盡頭。
傑里的脖子已經消失了。
而陰影也越來越近了。
是一乘轎子。
傑里的下顎和舌頭也消失了,只剩下潔白的牙齒。
他抱著朝聖般的激動心情看向轎子內部。
那對猩紅的血眸只是瞟了他一眼,傑里就興奮地幾乎要死去了。
帶著王冠的鼠人流露著人性化的輕蔑神色,似乎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值得他在意。
我是對的!我是對的!那段經歷是真實存在!
下沃頓的鼠王!
和他在四十年前見到的時候一模一樣。
最後的皮與肉快速地溶解,毛絨小球鑽進眼眶,從腦殼中湧出。
鼠王將目光從人類的頭骨上收回,他記得這個傢伙,上次見面的時候他還只是個年輕人。
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只不過他不願意讓自己的老朋友失望,這是老傢伙傑里應得的。
屬於老鼠們的葬禮。
在轎子上面。
水泥天花板上面。
穿過泥土,沙石,磚塊,鞋底。
人來人往,陽光籠罩萬物,這裡是上沃頓。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