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歌被文昌帝君一掌打在肩膀上,推出去老遠。抬眼望去,青凝在文昌帝君旁邊氣白了臉,文昌帝君則是滿目的震驚,無以復加。
樂歌「呸」地吐了一口,而後摸著嘴唇,笑道:「感覺一般般,遠不如墨臨的味道好。」
她說的是違心的話,其實這是她活了一萬多年以來,與男子的第一個吻。根本沒有墨臨,那個魔君為了一個女人,潔身自好得很,她一直近不得他的身,如何能知道他的味道。
她說出這句話,不過是給自己爭個顏面,其實心中也咚咚跳得厲害。
&知羞恥!」這是文昌帝君方才說出來的,聲音中是聽的出來的努力壓制住的氣憤與顫抖,「為師從天帝那裡借來鎖妖塔,你且呆在裡面反省反省。」
他親自將她丟進去,立在塔門外許久,也沒有聽見她的一句求饒,便拂袖離開了。
青凝在外面埋怨她:「二師姐,你把師父氣成這個樣子,就不能說一句道歉的話?師父向來心軟,只要你肯聽他的話,服個軟,師父定然會將你放出來。」
樂歌盤腿坐下,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閉目養神,不說話,不理會。
青凝自討沒趣,也便離開了。
樂歌自小便是個要強的人,從來都是打斷了牙齒往肚子裡吞,心裡有苦也不說。不喜歡解釋,也不會解釋。以前有算命先生說過,她這樣的性格,以後是要吃大虧的。
可是樂歌覺的,只要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不給人留下話柄,這樣活一世便好。
當年她初初長成,聞聽文昌帝君開門收徒,便第一個跑去報名,女弟子中爭了個第一,唯獨敗在了慕千手裡,如此,慕千便做了大師兄,她做了二師姐。
雖是二師姐,但因為大師兄慕千要幫著文昌帝君處理一些外在的事情,如此管理門中弟子的事情,便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悟性極高,長進得很快,文昌帝君對她也極為放心。她不滿師弟和師妹們長進得慢又拖沓成性,便對他們愈發嚴格,如此便引來一些矛盾。
表面上師弟師妹們對她恭維有家,一口一個師姐喊得很是親熱,可是背地裡卻有些人偷偷講起她的壞話,念叨她的不近人情,拿著雞毛當令箭。
那時青凝與她關係很好,也提醒她要學會變通,與師弟師妹們搞好關係。可是樂歌向來瞧不起那些不肯努力還給自己找藉口的人,也從來不會將這些人的言語放在心上,依舊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
直至文昌帝君又收了一個弟子,叫素以,是個玲瓏可愛的女孩子,做了門中最小的師妹。
自素以之後,文昌帝君便再不收徒,只招入門弟子。
素以作為老么,很是受眾多師姐師兄的疼愛,又因為慧根獨具,人也機靈,也極為受文昌帝君的喜愛,以至於後來有些恃寵而驕,竟跑到文昌帝君面前,將樂歌告了一狀,控訴樂歌虐待師弟師妹。
其實說虐待有些過分了,但她當時確然用的是這個詞語控訴樂歌。
她這一告,加之其他人的附和,文昌帝君便信了七八分。他將樂歌叫到房中,想聽聽她的解釋,可是樂歌卻是揚著下巴咬著牙,什麼話都不肯說。
她本以為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師弟師妹們好,他該是知道她的為人才是。可是那時她哪裡明白,可是有些話不說出來,別人又怎能知道。
文昌帝君對她的沉默不語很是無奈,只好將她處罰了一番,當做是給其他弟子的交代。
後來青凝也曾向樂歌解釋過,其實素以也只是因為年齡小,單純而容易輕信他人,受到他人的蠱惑才將她告了一狀,但平心而論,素以的心地並不壞。
樂歌也知曉這個,雖然心中不是滋味,也不好同素以再計較了。
但是其他人並不這麼覺得,他們一直以為她與素以結下了梁子,所以後來才會對素以見死不救。
那時她帶著素以出門辦事,路遇惡人,她們二人打鬥了許久,樂歌一時大意,被人引開,與素以失散。
原本她要回去找素以,可那時她被惡人封住了眼睛和耳朵,看不見也聽不著,只能坐在原地調息以衝破封力,根本不知道素以就在離她幾步的身後,被惡人欺侮。
待到她衝破封力時,素以已是衣衫凌亂,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她忙將素以帶回帝君府,讓文昌帝君相救。
素以的命是救回來了,可是她悽厲地哭喊,質問樂歌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她任人欺侮?
可是樂歌並沒有眼睜睜看著她遭罪,她是真的不知道。
只是那時所有人都相信樂歌故意不救素以,尤其是在素以羞憤地自斷筋脈而亡以後。
時至今日,樂歌仍能想起那時被眾人指責是心中的驚恐與委屈:「不是的,我不知道她就在我身後,我不是故意不救她的……」
可是他們根本不聽她的解釋,直指她怨恨素以曾經告她的狀,嫉妒素以,嫉妒師父更寵愛素以,而不是她。
流言蜚語甚囂塵上,越傳越不堪,最後竟是在指責她吃因為素以的醋,見不得師父親近素以,所以自導自演了一齣戲,害了素以。
而究其原因,傳言者無不鄙夷地唾棄一聲:「還不是因為她對師父存了那份齷齪的念想。」
樂歌自此不再解釋一句話。
因為她真的,對文昌帝君,存了別的念想。不願他與她之間只是她的師徒之情,她想與他更親近一些。
她也曾因為這些念頭而惱恨自己,只是感情之事,從來心不由己。
樂歌不想因為自己而毀壞了文昌帝君的清譽,便捏造了一個謊言,既能還文昌帝君的清白名聲,又能讓自己被逐出帝君府,遠離這塊傷心之地,也好斷了自己的念想。
所以她撒謊說,她心中早已有了喜歡之人,那人是魔界的魔君,器宇不凡,她早已對他芳心暗許。
可是那時,她其實根本不曾見過她口中的魔君,只是剛好知道了他的名字而已。
可是她沒有想到,即便是這樣的理由,文昌帝君竟沒有將她驅逐,而是將她關進了水牢。
他說:「你在這裡自省二十年,二十年之後,素以便會投胎轉世為人,屆時若你肯悔過,便去凡間侍候她這一生,當做贖罪。待你歸來,為師還認你這個徒弟。」
她跪下向他磕頭:「師父,我願意呆在這裡二十年,願意去凡間侍候素以,可是,我不認錯。」
文昌帝君嘆氣:「如你這般倔的性子,可如何是好,你且先在這裡思過吧。」
他轉身離開,便是二十年不曾再踏足水牢一次。
污濁的水淹沒她的胸口,只能半口半口的呼吸,苟延殘喘。手腕和腳腕上的束仙繩叫她使不出半點法力,她終日與牢裡的鼠蛇為伴,被啃咬的痛苦簡直生不如死,魂魄游離。
便是那時她認識了一個叫鬼卿的人,不知樣貌,不知男女,不知年齡,不知來歷。
記不得鬼卿是哪一天出現的,他來去無影,總是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同她聊天,逗她開心,幫她紓解痛苦。
她的脆弱,只敢給他看。
幸而有他的陪伴,她這二十年才終於熬了過來。
也是很久以後,她才知道,根本沒有鬼卿這個人,那不過是她身心的痛苦幻化出來的一個心魔,是另一個她,惡魔一般的她。
&卿……」樂歌輕聲念出這個名字,從回憶中掙脫出來,睜開眼睛望著黝黑的空洞洞的鎖妖塔,落寞道,「你好久沒出現了,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