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善被人欺啊!」
林老哥坐在天陽火車站的調度室外,丟一根煙股在地上,用腳使勁的搓了搓。在他面前,幾輛吊車將鋼鐵廠運來的鋼錠運上火車的平板車廂。
最近幾個月,天陽市的工礦企業開工率爆滿。連帶整個地區的工農業都開始上升,產銷兩旺。
市裡頭頭腦腦最近喜不自勝,上半年的粗略統計,經濟增長只怕要創紀錄的提升百分之五十。
雖說之前基數低,可這是一年之內漲一半啊!
全靠『聖光』到處投資搞建設,現在市里處處都是工地。蓋房子,起高樓,修馬路,平土地,還把無底洞似的不良國企全給接手。
這一面止損,一面受益,市里經濟局面立馬鹹魚翻。
砂石,水泥,鋼筋等建材價格拼命的漲,就連建築工的工資都提升了一倍。這狂的建設場景過去從未有過。
『聖光』打通毛熊市場後,帶動國內好幾個省的輕工業生產線。不少內陸的輕工業廳恨不能給周青峰頒發獎狀,表彰他幹了件大好事。
最近廢金屬原料充足,天陽市的小鋼鐵廠拼命生產,幾台電爐滿負荷運作,搞得市里供電都緊張。
因為缺乏加工能力,『聖光』鋼鐵廠生產的鋼錠全部拉到省會那邊去換型材線材。
由於缺人手,林老哥也開不成『長安之星』,只能開一輛不知多少手的『老解放』給火車站跑運輸。
天陽現在運力奇缺。那台『老解放』都不知從哪裡撿來的,實在太老了。標載四噸,過磅七噸,一路開過來哐當哐當響,仿佛隨時要散架。
林老哥開卡車算新手,一天跑四五趟,可把他累的夠嗆。想想自己好歹也算『皇親國戚』,卻落得這般境地,他實在是氣的不行,正嘀咕呢。
「咱妹子終究還是臉皮薄,不比鄉下來的娘們潑辣。這要是換我肯定迎難而上,說什麼也要把妹夫給拿下。
這可是億萬家產的繼承權,機會難得啊。只要把肚子搞大,啥事不擺平?」
林老哥在碎碎念道,旁邊有年輕小伙帶著一瓶『健力寶』過來孝敬他,口裡還不停的喊:「師父,你咋躲在這呢?找你好一會。」
『聖光』缺司機,以老帶新。林老哥也有個徒弟。這徒弟才十七八,很機靈的小伙,平時可勁拍師父馬,每天買點吃喝。
今個天氣正。易拉罐拉開『啪』的脆響,林老哥喝一口,甜絲絲,冰涼涼,心頭總算舒坦了。
「師父,你說咱為啥開這麼個破車?」
徒弟也學林老哥蹲在調度室外的台階上,指了指正在卸貨的『老解放』,「就不能讓林秘書給調換一下?」
林老哥正喝的滿嘴甜,伸手一揮,斷然道:「我最痛恨蠅營狗苟的裙帶關係了,當年我在原單位就對這種事深惡痛絕。
雖然我妹是集團秘書長,但我也是靠自才能上崗的。這『老解放』是破了點,但總得有人來開呀。別人不開,我來開。」
林老哥開個破車,其實就是林婉安排的。林大秘書寧願讓自己哥哥委屈,堅決不讓任何人拿捏她的話柄。
林老哥心裡清楚,可他就是喜歡抱怨幾句。
只是在徒弟看來,今天這罐『健力寶』算是白買了,連個痛快話都不讓人說。他低語道:「師父,你這話說的太假了,也得有人信啊!」
「怎麼就沒人信?」林老哥來勁了,「你看我爹是電池廠的二把手,我妹是集團二把手,我就是個普通司機。我行的正,走的直,從來不怕別人說閒話。」
「師父,你這話聽著像個傻缺。」
「我捶死你個小王八蛋。」
林老哥一起,他徒弟已經跑出五米外。師徒兩個追了一圈,上氣不接下氣,滿頭大汗又回到調度室外的台階上。
這回換林老哥在火車站的商店買了花生瓜子和汽水,師徒倆坐下繼續瞎聊。
林老哥還『好為人師』,指導自己徒弟道:「以後少花錢給師父買吃喝,我收入比你多,攢著點娶個老婆才是正經。別跟我似的,三十多了才結婚。」
「現在掙錢容易。」徒弟滿不在乎,「我學徒期都有五十多的生活費,等考了駕照,實習期就兩百塊了。我爹媽都說子好過多了。」
是啊,林老哥也覺著子好過了。市里到處在招工,不管男女老少,只要願意干,總能找份工作。
有盼頭了,生活一天天的變好,人的心就不一樣,有幹勁。老百姓有美好的將來期待,就能忍耐當前的困苦。
從歷史進度看,天陽市的這天至少提前十年到來。
徒弟繼續說道:「至於娶老婆,我不急。得找個像師娘那樣漂亮的才行,有文化,人又賢惠,帶出去都有面子。」
徒弟這一夸,林老哥咧嘴大笑。
「你師娘確實漂亮,沒白讓我這些年打光棍。這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要是知道自己能娶著這麼好的老婆,早些年就不那麼急了。」
當師父的才高興沒個五秒,徒弟立馬揭底一句:「師父,您有啥『郎才』呀?還不是您家的新房子漂亮?我要是個女人,我都想嫁了。」
「小王八蛋,你又欠扁了。」林老哥再次跳起來,追了徒弟一圈。等跑回來,師徒倆手裡的汽水都沒撒,顯然是熟練了。
林老哥上個月結婚了,新娘子是市裡的小學老師,師範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又年輕又漂亮。
一般媒人牽線,都拿男女雙方的照片出去給對方過過眼。
林老哥不需要就這麼麻煩,只要說這是『聖光』集團秘書長林婉的哥哥,姑娘們心底就得答應個七八成。
再把介紹的姑娘領著去『聖光』新蓋的宿舍樓參觀,接下來就該林老哥挑別人了。至於林老哥的照片麼......
只能說男人嘛,重點是錢包,長的粗獷點也沒啥。
師徒倆再回來,林老哥繼續教育徒弟,「趁著年輕,多學點本事。別像師父我一樣沒文化,只能當個司機混口飯吃。」
「師父,你也高中畢業啊,不算差了。」
「我那個高中有鬼用。我讀小學的時候,到處在批鬥。老師都不上課,我們那幫孩子整天撒野似的瘋。
我爹媽都沒法上班,有時候飯都不做也得出去鬧革命。不去還不行,得積極參與,否則被批鬥的就是自己。
等後來撥亂反正了,我也十幾歲了,連字都認不全,啥都不懂就上了中學,稀里糊塗就畢業出來工作了。
我就吃沒文化的虧啊。年輕時要是能寫幾首酸詩,弄幾篇瞎扯淡的稿子,我能混進作協當個文化人,一輩子政府養著,吃喝不愁。」
徒弟聞言呆了,「這麼簡單?還有機會麼?」
林老哥搖搖頭,嘆氣道:「時代變了,現在可沒那麼容易混子嘍。徒弟啊,別聽師父天天說胡話。我就是有這毛病,別學我。
還是跟著我學開車吧。等你那天成了老司機,自然明白這世上的道理。」
徒弟反問:「啥道理?」
林老哥咧嘴一笑,「有錢真的好。能讓我『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徒弟被這師父給氣的翻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