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市,南郊陵園,6:15pm
陵園山道之上,叢生的枯骨大軍發出「咯咯」聲響,如森白江河,前涌奔騰。
「當」的一聲,硬幣飛旋上空,莫努半是血肉半是白骨的臉上,顯露出狂躁不安的情緒,心道:「沒有,沒有......即便是數量如此巨大的遺民骨骸,也尋不到一具怨骨麼?」
「共工!」一聲清嘯從茫茫枯骨中震響,綠色的焰芒爆閃而出,一點白光激旋飛舞,貫穿而過,猶如狂潮怒濤,咆哮沖襲,摧滅吞噬了片片白骨,其勢不減,電閃而前。
「嘖,礙事的又來了。」莫努望著遠處綠焰交旋,劍光爍爍的人影,恨恨的捏緊手中的硬幣,立時收斂藏匿所有的達涅古之息,潛身畏首,覓路而逃。
纏繞枯骨的淡淡黑息一瞬而逝,只聽的「喀拉拉」枯骨散架崩滅之聲響成一片,化作滿滿骨塵,彌散整座陵園當中。王蕭息焰收劍,躍下馬來,左右而望,皺眉道:「剛剛氣息還很明顯,現在卻......該死,又被他跑了。」
不多時,警笛鳴響,駛上一輛警車來,劉振野停車而出,招呼王蕭道:「怎麼樣,骨骸是不是又逃了?」王蕭點頭道:「他比我想得要機警的多,每次都差不多要接近的時候,那股黑息的源頭就會突然消失,再也捕捉不到。」劉振野沉吟道:「算上這一座,已經有大大小小七八座園陵遭受損毀,「骨骸」卻一直不再與你正面交手,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又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王蕭伸出手來,掠過風中飄散的骨灰,低聲道:「無論如何,打擾亡者安息,褻瀆逝者靈魂的行為,絕不可以原諒。警察先生,下次,下次我一定要打敗他。」劉振野自是明白他話中的決意,只是那怪物若是不主動現身,再怎麼堅定的想法,終也是有心無力,嘆道:「我明白你已經盡力了,不用太過自責。」
王蕭感官集束,驀地抓取住滲出的黑暗氣息,目光南望,忽地喊道:「他又出來了!就在那邊不遠的地方。」劉振野驚道:「什麼?!」王蕭翻身上馬,焰起劍生,忙道:「警察先生,由此往南的地方,我先去了。」瑞斯提拉展蹄而動,躍入白光當中。劉振野緊隨其後,驅車而往。
「嗖」的一聲,空氣中裂開一道白光裂隙,王蕭從中閃出,眼見公路之上,人軀橫豎,血跡斑斑,未知生死,數量公交與轎車斜倒毀廢,滲出大片油光,點點星火正自緩緩燃起。
王蕭暗道:「糟了!」疾衝上前,左抓右提,拾起傷者,尋得安全之處放置。如此循環往復,過得片刻,便即將大多傷者盡皆轉移。策馬沖入烈焰焚焚處,又瞥見一人伏倒在地,衣著身形甚是熟悉。
王蕭心下一凜,趕忙提起那人折迴路邊。「轟隆隆」爆響陣起,火光沖天中,低頭望去,不由失聲驚道:「老趙?!你......你怎麼了?!」
那人正是趙航。只見他血污滿臉,傷口滿布身周,緩緩滲出鮮血,口中兀自喃喃道:「小雨,小雨......」
不多時,各相關部門的車輛紛紛趕至,著手處理現場,救護傷員。王蕭與劉振野說明情況,便領著趙航先行往醫院而去。
或是殘存於趙航體內的息壤尚有餘效,於醫院之中稍做處理之後,也就並無大礙。王蕭打電話通知了李澤等人,當天夜裡便留在醫院當中看護。
次日清晨,王蕭倚在病床邊沿上睡得正酣之時,就被人從夢中搖醒。揉眼看時,發現趙航正一臉驚慌憂慮的扶著自己的肩膀,急道:「王蕭,快救救小雨,快救救小雨,她被那個骨頭怪物給擄走了。」王蕭兀自迷糊,怔愣道:「小雨?小雨是誰?」趙航急道:「小雨就是小雨,你快去救救她啊,不然那個怪物會害了她的。」
王蕭按住趙航慌亂顫抖的手掌,溫言道:「你先別慌,冷靜些,聽我說。那怪物現在隱藏了自己的氣息,沒人能找得到他。你得告訴我小雨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麼,看有沒有什麼可靠的線索,我們再計劃下一步好麼?」趙航眼眶一紅,急得險些落下淚來,雙手掩面,說道:「是,是,我應該先把事情的經過跟你說了,雖然我答應過小雨不透露她的信息,但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胸口起伏,長呼了幾口氣,這才緩緩啟口,將這些時候如何與路小雨湊巧相識,如何每夜陪她長談至天明,如何攜手共游水族館等事情一一說了。
王蕭愈聽愈感驚奇錯愕,回想起那日夜間在樹林之中,眼見趙航對著虛無一物的空氣談談說說的事情,細細思之,才覺得他那晚言辭之間,互有問答,確是像與某人在談笑一般。他確信當時無人能逃得過自己的視線範圍之內,周遭並無人跡,是絕無可疑的,那趙航口中所說的路小雨,又是何人呢?王蕭的臉色倏然變得難看之極,外頭雖是晨光朗朗,這白壁慘然的病房裡,卻滲出幾分森森鬼氣。
趙航瞧見他臉色有異,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王蕭搖搖頭,心念電閃,想到無論路小雨究竟是人是靈,對趙航應無惡意,自己此時要對付的是那個名為「骨骸」的涅古魯,便道:「沒什麼。那後來呢,你們回來的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趙航道:「昨天傍晚,我和小雨在乘車回學校,過了南湖沒幾站,在一個紅燈路口停了片刻,忽然瞧見天上憑空生出許多數米長短的骨針,飛落在路旁車上。包括司機在內,有幾人不幸,瞬間就被骨針透胸穿過,當場斃命。」王蕭點頭道:「這是那怪物的手段,叫什麼骸骨法什麼什麼的,我也記不清楚。後來呢?」
趙航又道:「見到這種慘狀,所有人馬上亂成了一團,驚叫吵嚷著往前後門擁去。我惟恐小雨受了傷害,砸破了車窗,帶著她鑽了出來,卻沒想到公路之上的情況更亂。那半人半骨的怪物橫擋在路中央,五指張開,射出玻璃珠大小的骨球,擊中了許多車子與逃竄的路人。後......後來,我......我只聽見慘叫聲與碰撞發出的爆破聲不斷,然後就看見那怪物把弄著手中的硬幣,慢慢的朝我們走來。嗚.....嗚......王蕭,他、他是不是覺得玩弄我們的生命真的是非常有快感的事情?明明可以很輕鬆殺了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帶著那種,那種辱弄、嘲謔的笑容一步步逼近?是不是在我們沒有還手之力的情況下,將我們生生把逼向死亡,他會感到很快樂?嗚嗚.......」
趙航埋下頭去,心下悲懼交迸,淚水涔涔而落,嗚咽道:「我保護不了小雨,看著她驚懼恐駭的模樣,我卻什麼都做不到。這種怪物,這種怪物......為什麼會有這種怪物?王蕭,你那時候究竟在做什麼?」
王蕭啞然道:「我、我......」他讀明了趙航言行之中的憤恨無奈之情,再次被對自己的無能無力而感到些許澀然的失落,一時說不出話來。
兩人相默良久,趙航抹了抹眼淚,這才說道:「他走近之後,只是盯著小雨,發出狂熱亢奮的笑聲,身上散出那種黑色的煙霧。我知道情況不妙,撲了上去,卻被那怪物從手中射出的骨球打的動彈不得。眼看著那溢出的黑色氣霧化成一條條鎖鏈,將小雨捆縛住了,拖拽到那怪物身邊。」王蕭稍感驚訝,心道:「為什麼要是被鎖鏈捆縛住了?靈體也有實體麼?」他不願多話追問,以免多傷趙航之情。
靜默片刻,便聽得他續道:「那怪物.......帶著那種笑容,不理會小雨的哭號,一手彈弄硬幣,一手牽引著那黑索,拽著小雨便走了。我勉強站了起來,追了沒幾步,就被他回頭一指飛來的骨球打昏死過去。」
王蕭默不作聲,心中已然確信那小雨絕非凡人,否則「骨骸」也不會花偌大心力將她擒住,至於這其中的目的,一時卻無法索解了。
趙航咬破嘴唇,不甘心的捏著被角,說道:「王蕭,我求求你了,救回她,救回小雨......幫我殺了那個怪物。」王蕭勉強笑道:「嗯,我答應你。」如此凝重沉悶的氣氛,幾使他近乎窒息,竟而忘了自己習慣性的雙指禮。
待勸慰趙航休息之後,王蕭步出醫院,落落一人行在街道之上,望著此來彼往的人群,腦子裡儘是趙航憤懣苦恨的一番話,第一次意識到柏戈身份與重責,其實與自己隨性散漫的性子極為不適。他行了一陣,胸口悶悶的,極不舒服,蹲坐在路邊痴痴怔怔的呆了好久。好在他天生的樂觀自在,自我排遣,唱唱笑笑,不一會兒便即恢復如初,大喝道:「我會贏的!!!」在行人驚愕嘲笑的目光當中,大笑著奔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