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夜襲屠龍大軍損失慘重,為北征夜火以來最大失利,不僅青樹部落的那顔罕復死於哲宇航槍下,盤龍、巨齒、風崖三大部落的首領也喪命於亂軍之中,將士傷亡數以千計,被焚毀的各種物資不計其數。
直到天色大亮龍威武士們依然沒有能夠從驚懼之中緩過勁來,望著四處冒煙的營地垂頭喪氣。
受此打擊,對夜火部落的進攻不得不暫停,以休整鼓舞低迷士氣。
翌(日ri)清晨,屠龍宛若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親自督陣,指揮各部落人馬向千墳雪岡發起瘋狂的猛攻。進攻一波連著一波,幾乎沒有間歇的時候,卻沮喪地發現面前的雪岡猶若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任憑驚濤駭浪源源不絕地衝擊催壓始終屹立不倒。
在所有夜火戰士的(身shen)前,有一面千瘡百孔的戰旗烈烈飛舞,血與火的薰染使得旗幟早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卻成為所有人心目中神祗一樣的存在。
旗幟下有位白衣少年屹立如山,腳下堆滿了各部落勇士的屍首和他們丟棄的兵刃。他的(身shen)上傷痕累累,卻仿似不知道疲倦與痛苦,傲然佇立在最前方。
屠龍憤怒地察覺到,對面的夜火部武士鬥志高昂精神抖擻,眼睛裡充滿了無畏的戰意,即使面對數十倍於己的大軍狂攻亦毫不動搖。
不動如山,這山不是他們(身shen)後的冰峰,而是(身shen)前的少年,白衣盡染劍冠北荒。
前夜一戰的意義不僅僅在於狠狠打擊了屠龍大軍囂張的氣焰,更令每一個夜火武士的心中燃燒起了希望之火。
他們信任林隱跟隨林隱,堅信有他在戰旗便不倒,夜火便不熄!
夜襲屠龍,林隱特別安排一隊戰士從屠龍大營里尋獲到不少藥材。有了藥材,夜火部落的傷員便有了恢復的希望,不必再忍受無盡的傷痛折磨。
黃昏時分,縱使心有不甘屠龍亦只能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當大軍如退潮的海水般退下雪坡,千墳雪岡上堆滿了冰冷的屍體。
夜火部落的戰士們歡聲雷動,慶祝他們又成功堅守了一天,距離大漢援軍抵達的(日ri)子只剩下五十七天。
然而林隱知道,根本沒有援軍,一兵一卒都沒有——
所謂大漢五萬精銳鐵騎完全是自己為鼓舞軍心編造的謊言,否則一旦族人喪失所有的希望,立刻就會垮掉。
但六十天後怎麼辦?即使勉強支撐住了,一旦進入冬季封凍期,在目前缺少物資的(情qing)況下族人完全不可能活命。首先那些傷員和老弱婦孺就會被凍死,隨即軍心也將勢必崩潰。
可是面對十萬屠龍大軍想要突圍而出無異於痴人說夢,哪怕真的成功了又能逃到哪裡?除非,徹底擊敗屠龍。
正當他獨自出神之際,唐雪落在一旁坐下,望著雪坡上慘不忍睹的景象,輕輕說道:「我準備在冰谷中擺放一座巫陣,可惜來得匆忙隨(身shen)攜帶的資材有限,只能聊勝於無解一時之危。」
她是少數幾個知道援軍真相的人,不得不殫精竭慮做好最壞的打算。
林隱望著她蹙起的眉頭微笑道:「我不該答應你跟我來北荒的,否則此刻也許姬澄澈那傢伙正請你在上林苑裡喝茶賞月呢。」
唐雪落嫣然一笑,照亮了冰川的夜色。
風吹動她鬢邊的青絲,拂動起絲絲縷縷的(情qing)愫,在這靜謐廣寒的月夜裡,將目光追向天邊。
「他……不會呆在上林苑喝茶,應該正在來北荒的路上,或許就快到了。」
「來了又如何,不過是又多了個傻瓜而已。」林隱知道,唐雪落的猜測是對的,可一想到自己居然淪落到需要澄澈(殿dian)下幫忙的地步,心裡就很不爽。
尤其當眼前浮現起姬澄澈見到自己時鼻孔朝天的樣子,便忍不住想沖這傢伙的鼻樑上來一拳。
唐雪落微微淺笑沒有說話,頭枕北海的濤聲心裡邊思念無盡頭。
遠方的天際,一輪明月悄然從海平面下升起,將清輝灑向人間。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遙遠的北天行宮中,同一輪明月下,姬澄澈靠在軟榻上愜意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望著面前空空如也的碗碟,覺得自己終於吃飽了。
然而不等他閉上眼睛再打個盹,便瞧見海明月海大師姐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姬澄澈,我們到這兒已經六天了,莫非你打算一輩子賴著不走?」
姬澄澈看著她鼻孔張大憤怒跺腳的樣子覺得(挺ting)有趣,故意拖長聲音道:「這裡是我外婆留給我的,我願意住,我喜歡住,賴一輩子都可以。」
「你……」海明月氣得一拍桌子,杯盤碗碟統統跳起(身shen)哐當亂響,手指尖幾乎頂上姬澄澈的鼻尖道:「那林隱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那傢伙劍法臭,脾氣更臭,我早看他不順眼,幹什麼要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海明月眼珠一轉,漸漸意識到姬澄澈是在捉弄自己,(嬌jiao)哼道:「那唐仙子呢,她現在可是陪林隱陷在亂軍之中,你說她也是狗拿耗子?」
姬澄澈笑了笑站起(身shen)來道:「我可沒這麼說過。走,我帶你去看點兒東西。」
「什麼東西?」海明月不甘心就此放過姬澄澈,氣呼呼地在後緊跟。
姬澄澈不答,引著海明月往行宮外走去,只見宮門偌大的空地上停滿了一輛輛裝得小山般高的大車。
「這是……我們那天在雪杉林遇到的屠龍車隊?」海明月一眼看了出來,訝異道:「可怎麼會在這兒,押車的人呢?」
話剛出口,她立刻明白了,睜圓了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地望向姬澄澈。
「實在太湊巧了,他們走的路距離這裡不遠,我的人就把它們拉回來了。往北海還有很遠一段路,為免合達他們過於辛苦,接下來的路程就由本(殿dian)下代勞了。」
「渡海師叔呢?」海明月緊張道。
「他和合達都是我請來的貴客,自然會好好款待。」
「能不能……」海明月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搖搖頭道:「還是算了!」
姬澄澈猜到海明月想說什麼,微笑道:「放心,等北荒戰事結束後我就會放了他。」
「多謝。」海明月鬆了口氣,不管怎樣她都不希望自己的同門遭殃。
她現在明白了,這幾天姬澄澈看似不問世事悠閒度(日ri),其實已經暗無聲息地悄然展開救援林隱的行動。
但她還是搞不懂,合達率領的護衛隊至少也有三四百人,還有渡海真人及其門下十數名弟子加入,而偌大一座北天行宮,裡頭的僕從護衛加在一起有沒有滿一百人都難說,姬澄澈又是如何將這些極其重要又極其笨重的軍械物資搞到行宮裡來的?
好在答案很快揭曉,端午老態龍鍾地蹣跚踱步來到近前,施禮道:「(殿dian)下,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姬澄澈點點頭,就看到汪柔從宮中走出來,默默侍立在了他的(身shen)後。
姬澄澈怔了怔看向端午。
端午解釋道:「(殿dian)下的意思老奴已經如實轉達,汪姑娘決定跟隨(殿dian)下。」
姬澄澈皺了皺眉,對汪柔道:「你是不放心帝君那邊還是不放心我,怕我出爾反爾?」
汪柔迎著姬澄澈微微惱怒的目光沉靜道:「不管是為奴還是為婢,我都樂意跟著你。」
「你樂意?可是連我自己都不敢確定這次能否活著回來。」
「我樂意。」
「別後悔!」
「不後悔。」
「你……笨蛋。」姬澄澈不由咬牙切齒起來。
驀然海明月吃驚地低呼聲,望見遠處的月光下影影綽綽像是有銀色的潮水湧來。
但那不是潮水,而是一頭頭血眸銀鬃的冰原蒼狼,上面騎坐著白盔白甲的魔族武士,猶如從地獄裡冒出來的幽靈大軍。
人也好狼也好俱都鴉雀無聲,卻有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氣從骨子裡散發出來——那是真正殺過人,從千軍萬馬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百戰兵王才能擁有的氣勢!
三千蒼狼騎無聲無息地立定,魔武士們在一人多高的狼背上向姬澄澈行禮致敬。
剎那間海明月懂了,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姬澄澈,偏著臉定定地打量站在自己(身shen)邊的這個少年。
姬澄澈的臉上此刻漾起燦爛的笑,仿佛鋪面而來的凜冽殺氣絲毫不能影響到他的心境。
這其實是他第一次指揮這支如同神話般的無敵恐怖之師,甚至在此之前所見的不過是其中十之一二。
今夜,為了夜火,為了林隱,他將軒轅桐和端午苦心經營數十年的底牌掀開,率領族人去擁抱勝利抑或迎接死亡。
「(殿dian)下,老奴會親自帶人押送輜重後行,祝您馬到成功。」端午說道,將一支象徵三千蒼狼騎兵權的狼符雙手托送到姬澄澈的面前。
姬澄澈緩緩接過,面向三千蒼狼騎將狼符高舉過頂。
「嗚——」三千騎兵三千蒼狼猛然齊聲長嗥,震得海明月耳朵生疼氣血浮動。
待狼嚎聲徐歇,姬澄澈環顧三千蒼狼騎,一字字道:「蒼狼不死,吾族萬歲!」
「不是『吾皇萬歲』麼?」
蒼狼騎兵先是怔了怔,隨即同聲吶喊道:「蒼狼不死,吾族萬歲!」
明明知道(身shen)旁除了汪柔全都是魔族,明明清楚這支鐵騎越厲害對仙族未來的威脅就越大,可海明月仍然(禁jin)不住全(身shen)(熱re)血賁張。
猛見玄霜神龍天降,傲立於三千蒼狼之前,姬澄澈一躍坐上龍背,徐徐道:「我將衝殺在前直至勝利,目標夜火城!」
「願隨(殿dian)下赴湯蹈火,踏平夜火城!」
三千蒼狼騎風起雲湧,行將亮出它沉寂二十餘年的鋒利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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