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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姬澄澈說這句話的時候,林隱正好趕到北海,與他同行的還有唐雪落、雪菱、景雲和哲宇航。
(情qing)況比林隱預先設想的更糟,夜火餘部並數萬老弱婦孺已退到了北海邊,進入北荒著名的戈藍冰川中死守。
死守不退是因為無路可退,再往後一步便是滔滔大海風急浪險的絕境。
在他們的面前屠龍親自統率大軍號稱十萬龍族勇士,黑雲壓山金戈如林,(日ri)夜不休地向戈藍冰川發起猛攻。
一寸河山一寸血,夜火武士儘管奮起反抗畢竟實力相差太懸殊,寡不敵眾之下防線一道道失守,被擠壓到戈藍冰川狹長的海岸線前。
由於林寒寺遇害,夜火部落的軍事指揮權責無旁貸落到了林夫人的肩上。
然而連(日ri)的勞累加上傷心(欲yu)絕,使得她心力交瘁終於病倒,只能由林曉和林夕暫時代掌兵權,好在還有鐵櫟、顏霜、紀恆金、薄虎視等老部下忠心耿耿地輔佐,這才使局面沒有徹底崩壞。
林夫人的大帳便設在戈藍冰川的攀月峰,它就像一道銀白色的屏障擋住了洶湧澎湃的北海狂濤,卻也是夜火部落在這座大陸上最後的立錐之地。
林隱走進大帳的時候,林夫人還在昏睡中。借著帳中噼啪燃燒的火盆,只見她神容枯槁骨瘦如柴,原本烏黑的青絲已花白了大半,深陷的眼窩即使在睡夢中兀自下意識地抽搐,仿佛承受著無限的痛苦與重壓。
林曉和林夕跪坐在母親的病榻前,這些天兩人衣不解帶還需要指揮作戰鼓舞士氣,同樣憔悴不堪。
看到林隱進來,兩人(情qing)不自(禁jin)露出欣喜之色,撲上去兄妹擁抱在一起。
就像有心靈感應一般,林夫人的眼睛忽然動了動,艱難地抬起眼皮努力往帳門前望去,虛弱的聲音問道:「是誰,是林隱回來了麼?」
「母親,我回來了。」林隱應聲走向病榻,林曉和林夕往兩旁讓開,卻發現弟弟的眼圈紅了。
「林隱——」林夫人黯淡的眼眸中驀地煥放出欣喜的光亮,也不知哪裡生出的力量,竟一下抬起(身shen)向林隱伸出手去。
林隱急步上前握住母親的手,胳膊環繞在她的肩頭,讓她枕到自己的懷裡。
小時候,他也曾這樣依靠在母親的懷中,聽著咚咚的心跳聲看著夜星酣然入夢。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他握住母親的手時,依舊(禁jin)不住要流下淚來,像是被一把刀子捅破了(胸xiong)膛。
往昔溫暖而柔軟的手,此刻竟是如此的冰涼僵硬,甚至感受不到一點血(肉rou)的溫度,仿佛自己手裡握住的只是一把枯骨。
「你爹爹走得匆忙,我一直等你回來。」林夫人望著兒子,輕聲地說道:「如今你回來了,我(身shen)上的擔子終於可以卸下。」
林隱重重地點頭道:「我知道。」
林夫人緊抓著他的手,眸中湧現刻骨銘心的仇恨。
「為你爹爹報仇!」
「我會的。」
「一定要報仇……」林夫人喃喃地說,輕輕吐出口氣疲倦地合上雙目,「我很快就要去見你爹爹了。」
林隱的心頭一凜,知道母親的求生全為見到自己而苦苦支撐,一旦鬆懈下來很可能會永遠地睡過去。
「母親,你想不想親手將屠龍和熊戰的人頭送到我爹爹的墳前?」
他的話音不高,卻猶若驚雷在林夫人的耳畔炸響。
林夫人霍然睜開眼,低聲應道:「我想,當然想!」
「那就好好休養。兒子答應您,一定會做到。」
林隱神(情qing)堅毅,徐徐說道:「活著,就能看見!」
林夫人枯乾的手劇烈震顫,臉上泛起一層奇異的光彩,凝視著自己的兒子淚光閃動。林隱的大手輕輕拍打母親的後背,直到林夫人倦意上(身shen)不由自主地慢慢閉上眼睛,猶如夢囈般輕輕道:「活著,我會,我會的……」
聽到母親鼾聲輕起,林隱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回榻上,又細心地為她掖好被角,然後(挺ting)(身shen)跪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父親慘死時自己不在,如今他絕不容許母親在自己的眼前懷著絕望而逝去。
旁邊傳來抽泣聲,林曉和林夕掩面痛哭不能自已。
唐雪落悄然走到病榻前,將自己的縴手輕懸在林夫人的臉龐上方,默念咒語催動神識。
「唿——」一蓬銀色的聖光自她的掌心泄落,宛若溫潤的清泉滲透進林夫人(身shen)體中,乾枯的肌膚重新煥發勃勃的生機。
林隱安靜地注視著母親的面容,隨著她痛楚的眉宇逐漸舒展,他揪緊的心亦在慢慢鬆開。
「雪落,謝謝。」林曉拉著唐雪落的手強忍悲痛。
林夕卻按捺不住,撲倒在林隱的懷裡嗚咽道:「爹爹死得好慘……屠龍把他釘在木樁上,讓馬拖著巡城——弟弟,要報仇啊!」
林隱緊緊摟住林夕顫慄的(嬌jiao)軀,咬碎鋼牙不讓自己流淚,更不想讓自己的心因為痛苦和憤怒陷入混亂。
他不僅是林寒寺的兒子,也是夜火部落的戰士。如今部落(身shen)陷滅族危機,他要扛的不僅是家仇,還有族民的安危!
牙齒咬緊嘴唇,劇痛讓他清醒過來,問道:「現在(情qing)況如何?」
相比林夕,林曉尚能保持鎮定,哽咽道:「很不好,我們能作戰的戰士已經不到一萬人,因為缺藥,人數還在不斷減少……」
「食物呢,還能維持多久?」雪菱、景雲和哲宇航這時也聞訊進了大帳,三個人站在門口一直不說話。
林曉悽然一笑道:「或許這是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北海里的魚蝦取之不盡,我們完全不必擔心會餓死。」
林隱點了點頭起(身shen)道:「這裡不是議事的地方,讓娘親好好休息,我們出去說話。」
林夕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主動道:「我留下照料娘親。」
唐雪落道:「二姐,我陪你。」
有她守護林夫人,所有人都能放下心來。
林隱心中感激,他深深地望了眼沉睡中的母親,緩緩站起(身shen)往帳外行去,林曉、哲宇航和雪菱自然而然跟隨在了林隱的(身shen)後。
走出帳門,林隱愣了愣站住腳步。
不知何時帳外黑壓壓聚滿了人,紀恆金、顏霜、薄虎視、鐵櫟……一張張面容悲壯疲憊中隱隱含著一絲期冀與振奮,默默無聲地聚焦在林隱的臉上。
在所有人中林隱几乎找不出一個(身shen)上不帶傷的,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除了難掩的疲憊以外,剩下的就是憤怒與仇恨。
「我有兩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
林隱環顧人群,徐徐開口道:「大漢隆武皇帝已經答應與我夜火部結盟,並敕封我為北荒侯,世襲罔替永鎮北荒。」
毫無意外,這個消息說出來如同泥牛入海激不起一點兒波瀾。
人們此刻更關心的是如何突圍求生,如何殺敵復仇。
他們的財物被霸占,他們的親人被奴役,他們的男人被殺死,他們的土地被掠奪,這時候隆武皇帝的一紙敕封,等同一張廢紙。
林隱的聲音毫無變化,繼續道:「在我出發趕回北荒的同時,大漢五萬精兵整裝待發,如今正在(日ri)夜兼程北上冰原。不出意外,兩個月內他們就能打到屠龍老巢,與我們南北夾擊共抗龍威部落。」
人群漸漸有些反應,有些人的眼睛亮了起來,站在林隱(身shen)後哲宇航的嘴唇卻不經意地翹起,似有一絲譏曬。
「兩個月啊……」終於,有人說話了,是薄虎視的輕輕一聲感慨,卻道出了眾人的心聲。
他們被困冰川度(日ri)如年,誰都不敢去想自己是否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現在總算有了一絲希望,卻又顯得那樣遙不可及。
林隱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當然清楚族人顧慮的是什麼。
他不再說話,邁著堅定的步伐穿過人群向前走去。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通道,卻愕然發現林隱步履不停往峰下行去。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qing)不自(禁jin)地跟在他(身shen)後一起往峰下走。
長長的隊伍沿著冰雪覆蓋的山坡前行,一直來到陣地的最前方。
這是一座高崗,兩旁冰崖如鏡飛鳥難渡,唯獨當中有座雪坡可供攀爬。
這座高崗原本沒有名字,因在坡前戰死者甚多,才有了一個新名字叫「千墳雪岡」。
在它的背後,就是林隱等人剛剛走過的一座冰谷。
這裡是連(日ri)來爭奪最激烈的戰場,雙方俱都屯集重兵血戰不退。
此刻鎮守此處的夜火部戰士正蜷縮在背風的冰岩下抓緊時間進食睡覺,他們疲憊得甚至沒有注意到林隱的到來。
林隱舉步走到雪岡最高處,回手道:「旗!」
景雲最先醒悟過來,立刻從地上撿起一面夜火部落的戰旗交到林隱手中。
「鏗!」林隱雙手將旗杆深深插入雪下的冰層中,大旗迎風招展飄揚在他的頭頂。
「從此刻開始,這裡就是我的大帳!」
他說完這句話,面向雪岡下方屠龍大軍密密麻麻的營帳,伸手一指道:「現在,誰有勇氣陪我下山問候屠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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