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新的營帳內,只有他和趙少雷二人,帳外的親兵也被支開,這一夜只有他二人圍爐夜談。
「嘶,這北蠻的天氣還真是冷,這群北蠻子在這個地方生活了數百年,也是不易啊!」趙少雷用力撕咬著手裡的羊腿,這段時日,軍中的肉食不是羊便是牛,一般人早就吃膩了,但趙少雷卻獨愛羊腿,這已經有十餘日沒吃上了,今日自然是大快朵頤。
「北蠻苦寒,這也是北蠻人一直貪圖中原的原因。」
「是啊,都督,你不知道,那些北蠻的羊崽子和娘們都躲在他們的帳篷里,一個冬天就縮在那裡面,不用我動手,只需要把他們從帳篷里拉出來,凍也給凍死了!」趙少雷吃著手裡的羊腿,滿嘴冒油。
「你們殘殺婦孺了!」柳新突然蹙眉。
趙少雷眼神一閃,他忘了自己出發前,柳新曾下令手無寸鐵的婦孺不必殺,只殺青狀和有能力的反抗者。這會心思都在吃得上,結果不小心把這話給吐露出去了。
「怎麼不說話,你們是不是違抗我的命令了!」柳新的語氣漸漸變得嚴肅。
趙少雷吐出嘴裡的羊肉,看著柳新的眼睛,眼中慢慢堅定起來,他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對你而言婦孺就沒有反抗能力了麼?我看不盡然,那小羊崽子就是趁我不備,將我的親兵咬傷,後來這鬼天氣太冷了,他就那麼憋屈的死了,他可是小成境的武者,平日裡就算斷胳膊短腿也死不了,在這地方,只是一口就死了!」
「所以呢!」柳新的眉頭更緊。
趙少雷理所應當的道:「從那以後我就下令,像這種羊崽子,還要那麼北蠻女人也是健碩的緊,這樣的遇到了就都殺之!」
「你何時變成了這樣!」柳新終於忍不住怒斥道!
趙少雷先是一愣,隨後反應過來,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他豁然起身,聲音卻反而壓低下來,沉沉的說道:
「我看是你變成這樣才對!宗門培養你,支持你,不然你會這麼快成為五軍都督府的都督,你以為你真的是天縱英才!不靠隱秘調查組的支持,不靠宗門的資源,不靠師兄弟們的支持,如果不是柴師兄替你探查出那黃胤芳的謀算,如果不是小七以性命護你離開那場伏擊,如果不是這一切,你能走到如今這一步!現在宗門要的是皇帝死,新帝登基!你看看你做的是什麼事情,難道是要幫皇帝掃除一切障礙,包括宗門?我理解你,你想更進一步,掌握更大的力量,或許你是對的,但我們這些人做的難道你就這麼看不上眼?」
柳新同樣站起身:「但是你現在這樣做只是圖一時之快!你這樣做只能是給未來帶去許多的負面影響!我真的不理解,當初師傅告訴我聖宗的真實目的的時候我就不理解!我們為何要推翻皇帝,為何不是幫助他將這個天下變得越來越好,讓我們這種孤兒更少一些!」
「我沒有你這些大局觀,我只知道,為了達成宗門的目標,師兄弟們付出了太多,但受益最多的卻是你。現在你不僅要功勞,還要名聲,那你讓那些死去的師兄弟怎麼辦,他們有多少人是被當成反賊挫骨揚灰!難道我們不是要創造一個更好的天下麼,皇帝無道,徒增刀兵,這二十年來,天下可曾變得更好!」
柳新被趙少雷這話懟的哽咽,他也想起了那些已經死去的師兄弟們,自己確實享受著最好的資源,從一開始那些師兄弟就沒必要跟著自己冒這麼大的險,他們在各自的領域完全可以做到最好,也更安全。但一聽說他這裡有事,他們就義無反顧的出來幫他,但結局卻幾乎沒有一個是好的,兜兜轉轉,最後只剩下他和趙少雷,反而是日子最好過的。
「我勸你記住,你是聖宗大師兄,你背負的是所有師兄弟!這些話原本我不想和你說,但今日,不吐不快!你真的變了!」
留下一句你真的變了,趙少雷快步走出中軍大帳,留下柳新一人陷入了迷茫。
從這一夜之後,所有人都發現,原本最是和睦的上下級柳新和趙少雷開始變得不和起來,趙少雷甚至在不少場合直接怒懟柳新,有的時候甚至是無理的!
又過了一個月,三路軍馬都已經深入北蠻腹地,北蠻三部集結了二十萬騎,齊聚胡烈部。而正陽三軍也從三面包圍了過去,北蠻已經被逼入死地,只能正面和正陽一決高下了。
右軍大帳內,所有將領兩個月後再一次齊聚,這一次柳新的指令就比較簡單了,不到一個時辰便結束了會議,所有將領各就各位待命。
是夜,北蠻草原上難得的停了風雪,星空顯露,這北蠻的星海較之正陽的似乎更清澈些。
午時三刻,柳新已經睡下,睡夢中卻突然聽到有刀兵之聲響起,他驟然睜眼,一個翻身便已至床榻之下,因為是戰時,他沒有卸甲,於是兵器架上取下一桿長槍便挑開營帳,大步走出。
營地內果然有刀兵聲響起,但卻沒有火光,也沒有太大的喊殺聲,不似敵軍攻營。而柳新營帳外的親兵此時都已不見蹤影,整個右軍營地其實比起平日的夜晚還要安靜幾分。
到了此時柳新已經知道不對,似乎有針對他的某種陰謀圍繞上來。
此時此刻,雖然柳新身處十數萬人的中間,但對他而言,卻更像是一人站在廣闊無際的荒漠之中,那種孤獨感令他無比難受。
柳新沒有挪步,就那樣靜靜的站在自己的營帳外,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他不用去找對方,對方也會來找他,就這樣,遠處的刀兵之聲不時響起,不時又突然泯滅,就像是一首怪異的歌,時而高亢,時而低沉。
一個時辰後,遠處的天空已經開始泛起晨昏時候的黃色,估摸著沒多久就要見魚肚白了,柳新也在這個時候等到了找上來的人......們。
不知多少人從四面八方的營帳中間緩緩走出,也不知道為首的是什麼人,但柳新的臉色卻慢慢暗淡了下去,因為這些人都沒有遮面,也就是說他們都不屑掩飾身份。
「你們大老遠的來,何必呢?」柳新輕輕的問道,他知道眼前這群身穿普通武者衣袍的人能夠聽得到。
「為了殺你,多遠都得來,在殺你之前,我們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比如像我,必須再叫你一聲,柳千戶!」
「柳將軍!好久不見!」
「柳公子,奴家這邊有禮了!」
「柳新,某家也來了,對不住了!」
......
柳新笑了笑,對他們的招呼視而不見,偏過頭又看向一群身穿甲冑的,這群人的臉在昏暗的環境裡看不真切,但這群人是一樣的,紛紛開口:
「末將...見過柳將!」
「將軍,好久不見!」
「末將還未恭喜都督升遷,今日再見,實在是...」
「將軍!」
......
從語氣中,柳新能夠感受到有的人充滿糾結,有的人帶有歉疚,有的人心懷不忍......但殺他的信念,都無比凝實。
最後柳新轉身,看向從他的中軍大帳里走出來的人,這個人他看清楚了。
「大師兄!」
「老趙!師弟!這是......」
趙少雷面無表情的來到柳新身前方才停下腳步,他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看到的這些,其實就是聖宗的力量!」
「原來如此。」柳新恍然大悟,但依舊語氣平靜。
突然,他似想起了什麼,臉色突變:「陛下不可能也是你們的人!」
趙少雷點了點頭:「當然不是,大師兄你還是那麼風趣。米雨松不再這裡,皇帝病危,他昨日就已經悄然離去。剛剛我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掃清了東廠和你的人!」
「我的人!」柳新突然露出猙獰的面容,他看著趙少雷,眼中漸漸出現了不解:「為什麼!」
趙少雷搖了搖頭,面上依舊沒有任何的表情:「宗主下的令,說你已經阻礙計劃的進行了!」
柳新:「宗主?是哪位元老?」
趙少雷依舊搖頭,似乎已經停不下來了:「大師兄就不要猜了,今日我找那麼多你的舊識來,就是為了好好送你一程!」
「哈!」柳新緩緩抬起槍尖,他現在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但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終於為他找到了一種此時可供發泄的情緒選擇。
「趙少雷!你們何必做到這一步,何必呢!」
趙少雷無言的看著柳新,看著柳新俯身抬槍,向他襲來,速度快若幻影,而在一旁的陰影中,一個人影速度更快,手中也是一桿長槍。
柳新餘光掃到那杆長槍,當即爆喝出聲:
「雪笙!」
那個人影此時已經舉槍擋下了柳新的攻勢,隨即開始反攻。
柳新不斷的反擊,但心已經亂了,招式也在一瞬間垮了,因為趙少雷此時已經轉過身緩緩開口,也不知是不願意看柳新還是不想讓柳新看到他的表情。
「我們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解決掉你的人,不論是在這軍營內還是在別的地方......」
「啊!」柳新暴怒,持槍就欲追上已經抬步離開的趙少雷,那手持雪笙長槍的人影被逼退,但周圍又有不知多少人同時攻了上來......
半個時辰之後,右軍的中心,中軍大帳外,柳新手持只剩一半的長槍,渾身浴血,身邊三丈之內幾乎以血澆地,殷紅一片,周圍圍著他的足足有數十人,還有十幾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咳咳...咳咳咳...原來...原來我的後背...並不是那麼可靠啊...咳咳...呵呵...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願...願我如有來世...定...定當將爾等...盡數...屠滅!」
「吾之後背...亦不容爾豬狗之輩...肆意...妄為!」
最後一刻,柳新不知道自己胸口插入的冰冷物件是劍還是刀,亦或者是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
然後便是無盡的黑暗將他吞噬,他的身體仿佛變得虛無,也變得越來越輕,最後他感覺自己仿佛是飛到了空中。
難道死後真的能變成靈魂?
柳新起了一個念頭,但下一刻開始,他就無法再思考了,他仿佛就像是只剩下了一雙眼睛,只能被動的看。
山河漸漸的變小,他的眼睛仿佛融入了星海......
他仿佛看到北蠻被圍困,但最後的反撲依舊讓正陽三軍幾乎潰敗。
北蠻的一支從包圍圈裡突圍出來,為首的一人不似北蠻人,竟是姜崇!
很快正陽國內一片白茫茫,這和北蠻草原的白不同,似乎有人死了,舉國素裝。
再然後姜崇站立在城牆上,城牆之下刻著深深的甘肅二字,姜崇的身後是趙少雷,他渾身浴血,狼狽不堪,而在姜崇另一側,是一個金毛,唔,這不是錦衣衛密報里,西方異族的模樣嗎!
又緊接著,無數火光自帝都城牆上亮起,數不清的金毛沖入了帝都皇城,這是柳新『見』到過的最狼狽的米雨松,他倒在血泊中,眼神似有不甘的朝天空望去,就像是和他柳新對視一般。
再然後.......世界重新歸入虛無和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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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是誰?
...我在哪裡?
「嘿!」
...嗯?誰再叫我?
「醒醒啦!」
...為什麼要醒?難道我睡著了?
「醒來吧你!」
...呃!
周圍突然亮起的紅色光芒,令柳新不得不眯起雙眼,才能勉強接受這刺眼的光線。
等雙目稍稍適應,柳新這才打量起周圍來,同時腦中回憶起之前的一些事情。
隨著記憶的復甦,他的雙目驟然變得赤紅,猛地轉身,定睛看去,瞳孔卻猛地收縮。
周圍的環境很詭異,那是無數面能夠將人清晰複製的怪異東西,自己渾身浴血,身上的甲冑已經很是悽慘。而那無數複製出來的『他』,竟然能夠一分不差的將他的動作神態模仿了去,因此柳新瞬間變得僵硬無比,而那無數的『他』也在同一時刻凝固。
「喂,別玩兒啦,我知道第一次見這玩意挺有意思。」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柳新面前傳來,柳新皺眉,手裡剛想提槍,下一刻卻訝然,手中並沒有任何東西,他的槍呢?
哦,斷了。
那斷了的槍呢?
正在柳新片刻的猶豫間,所有的『他』在同一時間消失,然後目光所及之處,一個巨大的座椅籠罩在一團紅色的光芒中,一個高大的人影就坐在那紅光里,因為光芒太過刺眼,柳新看不清那裡是什麼。
此時那個聲音又繼續說道:
「傲嬌將軍被兄弟背刺,皇帝陛下說,誰讓你背叛我,得不到的就要毀去......」
「咦,你就是......哦哦哦,sorry,你就當我是在開一個玩笑,你好呀,歡迎來到****!」
柳新:「是什麼人!」
「*的!這都和諧,這個破地方......咳咳,你好,不要介意哈,這裡就是這麼個地方。哦,對了,我叫沈煉,你來到這裡是因為心中有強大的執念,請問有什麼我能幫助你的嘛?」
柳新:「......」
只見一個提醒魁梧的紅色妖人從那紅色光芒內緩緩浮現,他的面容和人類無異,但渾身通紅,額頭處還有一隻妖異的豎瞳。
沈煉:「不用客氣,只要完事兒以後點點小紅心,給我一個五星好評!」
柳新:「......」
沈煉:「呀......看來是個悶葫蘆,哦哦哦,不好意思,這裡不能說假話,也不能再心中腹誹,所思所想都會直接說出口,不受控制,請饒恕我的心直口快,事後不要給我差評哦!」
柳新:「你到底是什麼人?是陰司閻羅......還是神官仙人?」
沈煉:「哈哈哈......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人送外號陽光善良大男孩,又名超級寫書王中王......總之我有很多頭銜,但就不是你說的那兩種......告訴你個秘密,這個世界上,沒有地獄!也沒有天界,世界不過是個大大的球,且一直在自轉,這樣說來有輪迴倒是真的!」
終於聽到了聽得懂的詞彙,柳新立即問道:「這裡可以讓人輪迴?」
沈煉笑著點點頭肯定道:「沒錯,可以!」
柳新聽到這個答案心中猛地一緊,沒有預料中的興奮和激動,反倒有些道不清說不明的......糾結。
許久之後,柳新問道:「輪迴的代價是什麼?」
沈煉笑著對他說道:「人為輪迴......是因為你有拋棄不了的執念,一旦如此選擇,這一生結束以後,你將超脫世界之外......簡而言之,你以後再沒有輪迴的機會。」
柳新:「這個代價......似乎也不算什麼。」
沈煉笑容收斂,認真的道:「你要想清楚,這代價並不像你認為的那樣......不算什麼。」
柳新卻是笑了笑,目光像是洞穿了沈煉一般,令沈煉莫名的心裡一慌,有種自己變成透明人的自覺!
柳新緩緩說道:「最後的結局至多也就是變成你一樣的存在......我說的沒錯吧!」
沈煉:「......」
「哈哈哈,不愧是你,不愧是你啊!厲害,厲害!」
柳新:「什麼時候可以幫我輪迴?」
沈煉笑道:「你真的想清楚了?」
柳新點點頭,鄭重的道:「不報此仇,我心中難安,我對不起太多太多的人!如果不能輪迴,還不如墮入地獄,永世遭罪!」
沈煉連連擺手:「說了沒有地獄的,既然你想清楚了,那就......輪到我抽卡了!死者蘇生!復活吧!」
復活吧......
活吧......
吧......
柳新:「???」
「咳咳咳!」沈煉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道:「好像還沒到你的號,我瞧瞧哈......」
「當前叫號3328......你的號是......是4192!看來你還要在這裡陪我一段時間,正好我也無聊,咱們可以聊聊天!」
柳新:「......」
沈煉:「哈哈哈,要不是這茬我都忘了告訴你了,因為是手動輪迴,因此有個副作用除了你之外,作為與你命運深度捆綁的另外某人,也會重新輪迴這一點你不介意的哦!」
柳新:「我能知道是誰麼?」
沈煉搖頭:「不好意思,這個某人是和你命運捆綁,我是不知道的哦!」
柳新:「」
柳新內心:總感覺這個人不是很靠譜
「總感覺這個人不是很靠譜」
柳新:「」
沈煉:「不是說了嘛!所有的心聲都會直接說出口哦!」
柳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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