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你的仇怨已經放下了?」
夜裡,湖廣巡撫某座小城的客棧屋頂,柳新和六郎對月飲酒。
從太原城一路南下,花費一旬時光,終於進入了湖廣巡撫境內。
距離武昌城還有三日的路程。
當然這是乘船順著揚子江一路南下至武昌城的時間。
船已經租好,用的是獨孤月月的身份。
洛神山莊在整個正陽各地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意。
煤炭,木材,金屬,礦藏等等,天下一半的這些生意都和洛神山莊有關。
找一條船,只是小事。
不過這些時日,揚子江上事情不少。
八百里梁山水泊被破,八十萬水匪被擒,但肯定有不少落網之魚。
朝廷下的海捕文書,賞銀百兩以上的就有十二人,其餘小一些的懸賞更是多不勝數。、
當然其中當屬梁山魁首天魁星的賞銀最高,一萬兩白銀!
還要外加四品武將的官職。
如果不授,可以換成黃金千兩!
這也可以看出朝廷對於這位天魁星的重視。
這幾日南下,柳新等人便聽到不少類似的消息。
因為這些外逃的水匪,天下各處關鍵的水路都戒嚴了。
湖廣巡撫之內雖然好些,但也在各個水路關隘處設卡檢查。
南下一路,柳新最大的感覺就是肅殺之意在減少。
北方之地,受到朝廷出兵清剿梁山,以及蜀國公的那次異常舉動,有些風聲鶴唳的味道。
而越是往南,這種肅殺感就快速的消退。
如今在江邊的客棧之中,柳新和六郎看著前方的揚子江,江中有不少的燈船,
搖曳江波上,歌舞繞余梁。
看到這一幕,柳新才有此一問。
越是往南,仿佛看到的一切,都變得平和起來。
柳新能夠感受到六郎的變化,以前的六郎跳脫不羈,但眼神中總有些仇恨的意味深藏,偶爾時不時地閃露出來。
而現在的六郎,眼中一片平和。
六郎舉起酒杯,可能是覺得不盡興,因此換了酒壺,咕咚咚就喝了起來。
「大師兄,那日三叔來找你聊了半天,後來也找我聊了片刻。
你知道那位手段滔天的梅娘子現在的境遇麼?」
「這倒是不知。」
柳新看著被六郎拿去的酒壺,有些無語,他喝什麼?
只能拿著空酒杯,抬頭望月。
已經許久沒有這般平靜的日子了。
來到帝都,一直都忙忙碌碌,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屁股後面追趕,一刻不得閒。
「梅娘子收到令狐世乘被人殺害的消息,她糾結人手,差點把重傷逃回去的令狐重耀打死。
但就在最後關頭,我那位......父親突然出手,梅娘子手下的所有人瞬間叛變,包括陪嫁過來,跟了梅娘子四十多年的貼身丫鬟!
何其諷刺,梅娘子謀劃二十多年,最後被我那父親一句話全部否定。
而我的仇恨,其實也在這一刻轉嫁到了我父親的身上。
原來以前發生的一切,都是我那父親的手筆!
我的仇,想要復仇,一下子變得艱難起來。」
咕咚咚...
六郎又猛灌了一口酒水,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汩汩滴落。
「哈~
大師兄你知道麼!我母親臨終之前,依舊沒有恨過我的父親!
或許她那個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一切,但她還是沒有恨我的父親。
她也囑咐我,讓我不要去恨!」
「因此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恨他,我的恨意,一下子沒有了對象!」
六郎丟下空空如也的酒壺,而一個托盤悄無聲息地遞了過來,六郎摸到了新的酒壺,拿起就灌。
柳新偏過頭,看到了一臉平靜,眼中帶著一絲心疼的獨孤月月。
這個姑娘悄無聲息地出現,就連他都沒有發現。
修為更精深了......
被一個同年齡的女子超越這麼多,柳新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自慚形穢。
獨孤月月拿走了空酒壺,然後消失不見。
她知道,現在這個時間,應該留給他們師兄弟兩個。
六郎又喝完一口酒,緩緩躺下,臉上的糾結複雜之色漸漸褪去。
「大師兄,雖然我的恨意沒有了對象,我一開始也有些不習慣,有些......怎麼說呢,好像是空虛。
但是每當我看到月月,我的心一下子又充實起來。
這幾日我也想通了,什麼獨孤家族,什麼復仇,都去他的吧,還不如...還不如娶她!
我現在心裡最想的事情,就是娶她!」
喝多了的六郎,膽子大了很多。
柳新則是聽得難受。
師兄弟幾個,別說娶妻,就連有個對象的都沒有。
大家都是赤條條孤身一身的糙漢子。
六郎突然脫了單,有了伴侶,柳新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不過今夜就是想要讓六郎把內心最後的那點鬱氣散出來。
打開心結,才能讓六郎沒有顧慮地走下去。
「六郎,你會不會擔心,擔心月月的修為比你高?」
柳新眼角餘光看到了一個隱藏在客棧走廊上的屬性面板。
獨孤月月藏得很好,柳新的感知完全感應不到。
可惜的是有屬性面板。
作為大師兄,雖然對於師弟的脫單心中有些小小的不適,但是該幫的還是要幫。
修為的問題,其實對於男子,並不是問題。
如果沒有超越高山的壯志,六郎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對於女子,這就是一個心結了。
獨孤月月的心裡一定有這樣的顧慮。
作為當事人的六郎和獨孤月月或許沒有察覺,但作為旁觀者的柳新和范思思,卻能夠從獨孤月月的眼神表情中窺探一二。
因此現在問這個問題,讓獨孤月月聽到六郎心中所想,或許能夠解開她的心結。
「月月啊,她是天生大成者!
多麼讓人羨慕的天賦!」
此話從六郎口中出口,獨孤月月藏在柱子後的雙手就捏到了一切。
「不過,天賦是天賦,月月的天賦越好,我就越開心!月月的修為越高,我就越安心!
我巴不得月月是宗師強者,這樣的話,整個天下,就沒有多少人能夠傷害到她!
因此我一點都不擔心她的修為比我高。
也不會因為這個而心有芥蒂。
不過話說回來,我作為男兒當然是要保護月月的。
因此,雖然月月的修為比我強,但我肯定也是要迎頭跟上的。
我是絕對不可能讓月月反過來保護我的。
而且大師兄,我和你說一個秘密。
其實現在你們包括小七,包括四娘,包括狗三兒,你們看到的我都不是完整的我。
我會讓你們看到一個真正的我。
我也相信我有能力能夠保護月月。」
「行,我知道,那你好好努力吧。」
柳新笑著說道,基本上六郎的答案算是滿意,不過他也不懂女孩兒的心思。
因此不知道獨孤月月聽完六郎的這一番話,心裡是會開心還是其他。
不過至少是讓獨孤月月聽到了六郎心中真心實意的想法。
這樣總好過六郎不好意思說獨孤月月不好意思問。
「行了,趁你還沒醉,所以說接下來的打算吧。
這一路南下我們也從隱秘調查組這裡收到了不少的消息。」
柳新正了正身體,開始說起正事來。
六郎依舊保持著躺平的姿勢,他喝的有點多了。月月給他送了可不止一次酒。
「大師兄,你們錦衣衛頭頭給你下達的指令,沒有更明確一點的要求麼?」
柳新和六郎說了這次他南下的目的。
一個錦衣衛僉事的身份,在整個南海地區根本不算什麼。
能夠調動的力量也不算大。
他的首要任務當然是整頓整個南海地區三個行省的錦衣衛。
但這個任務遠比想像中還要困難。
南海地區的四個行省之中,廣東巡撫他不需要整頓,也整頓不了。
那裡完全就是南海地區氏族們的大本營。
經營了上百年,就連皇權也在那裡沒有多少作用。
「南海之地就是南海幾個氏族世家的地盤。
在這個地方講皇權是沒有用的。
錦衣衛的身份也沒有多少用。
因此我的打算是把重點放在江湖上。
南海之地沒有頂尖的江湖勢力,當然我指的是正道。
魔道的話,雪笙和阿離現在就在南海。
到時候跟他們一起,魔道的問題不是什麼大事兒。」
六郎晃了晃手中的酒壺。
「大師兄,你說這天下如果真的大亂了,我們該何去何從?
是幫助朝廷還是怎麼樣?」
六郎看著滿天星辰,那星輝雖然只有微米之光,但卻浩蕩無垠。揚子江中雖然繁燈映照滿江紅,但卻只是這片刻繁華。
「你有什麼想法嗎?」柳新饒有興致的看向六郎。
「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的是百姓。
在這個時候我們能做的只有兩件事情,要麼就是稱王稱霸,成為那個能夠改變百姓們命運的主宰。
要麼,就是幫助能夠改變百姓命運的這個主宰。
因此不需要多想什麼,除非六郎你想自己做那個皇帝,反正你師兄我胸無大志,是沒有這些想法的。」
六郎連連搖頭,沒有絲毫猶豫。
「自然不是!
只是我聖宗上下師兄弟們都很出色。
如果說未來有一日,其中有哪一位師兄想要成就一番大業?
你說我們是該幫還是不該幫呢?」
「其實啊六郎,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我該去考慮的事情。
你有師尊,我有師傅,這群老頭子哪一個不是心思深沉,走一步想十步。這些都是他們該去考慮的事情。」
「所以他們就是師兄口中常說的老銀幣吧。」六郎騙過頭露出一個笑容。
「瞎講!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
六郎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柳新也開始大笑起來。
六郎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和柳新繼續掰扯下去,他轉而繼續說道:
「大師兄,南海此行的任務,我們難道要靠小七的山匪?」
柳新大力扶持小七,當然讓六郎有這樣的猜測,不過柳新卻是堅定地搖搖頭否定道:
「自然不是。山匪的力量只是試探南海江湖的先鋒軍。我們真正的突破口是武帝城麾下的,碧峰府!
在南海四省之中,浙江巡撫有一個盤龍寨同樣是武帝城八大輔宗之一。
不過相比較起南海的碧峰府,盤龍寨只是微不足道的。
武帝城的八大輔助宗門之中,當屬坤離宗和碧峰府兩個勢力歷史最悠久。
其餘的六個勢力都是武帝城大力扶持,硬生生把他們從低端的宗門拔起來的。
這十幾年的時間還不夠他們消化武帝城賦予他們的那些底蘊。
而只有坤離宗和碧峰府如今已經擁有堪比那些一級宗門的實力。
而且你千萬不要小看這兩個宗門,這兩個宗門都是有其各自底蘊的。
也就是說,暴露在天下江湖人面前的只是他們的一小部分力量。」
「坤離宗我知道,脫胎於道門,擁有許多的道門術法。
我們在太原城的時候,你不是見過那個名叫李存道的道士嗎?」六郎道。
說起這個柳新回想起來,在太原城中那一日眾人收拾行囊準備離開,沒想到李存道和太平和尚找到了客棧。
柳新和他們聊了片刻。
以太平和尚的人脈和能力,對於柳新的真實身份早就已經調查清楚。
李存道就是過來尋求柳新的幫助的。
說的更直接一些,李存道尋求的是聖宗的幫助。
也唯有聖宗才有能力對付坤離宗。
李存道的手中已經搜集到了不少關於坤離宗盜取道門術法的證據。
坤離宗宗主長孫山河一直都是以道門弟子的身份自居。
否則的話,坤離宗擁有的這些陣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脫胎於道門術法。
而道門雖然講究的是清靜無為,但是對於自家的這些功法,陣法,丹法等等術法秘籍都是看管極其嚴厲的。
道門從來不允許自家最核心的這些功法秘籍外語傳出去。
雖然近些年道門式微,但其實沒有一個江湖勢力敢小覷道門。
道門的底蘊實在是太深厚了。
和佛門一起在整個中原傳承了數千年之久,其底蘊根本就不是其他的江湖宗門可以比擬的。
道門和佛門已經不是兩個宗門勢力那麼簡單。
往大了說,這是兩種信仰。
佛門有漫天佛陀,道門由道家老祖,三清道祖。
這些都是普通百姓心中的寄託和信仰。
佛教,道教以及皇權便是人間百姓心中的三根支柱,缺一不可。
因此朝廷雖然扶持佛門,打壓道門,但從來不曾把那些名山古剎之中的道觀清理乾淨。
朝廷打壓的只是道門中擁有至高武力的那群人,因為道家清心無為,對於道家而言,不存在什麼皇家。
在他們的眼中,道門自己才是最高貴的。
這一點和佛門不同,佛門雖然號稱眾生平等,但是也會替正陽皇室建立供奉寺廟,供奉著武陽大帝的牌位。
道門卻做不到了。
李存道的需求也很簡單,他現在被道門通緝,不方便出面。
當然他並不是犯下了什麼大錯,而是道門想要把它當成道門聖子來培養。
而李存道心中還有紅塵,自然不願意當這個道門的聖子。
一旦當了這個聖子,他將永遠被困在龍虎山亦或者是三清山上。
這輩子只能夠中日供奉著三清老祖。
而他的心中還有想要做的未做的一些事情。
而道門對他的通緝其實也是一種保護。
因為李存道對於道法,尤其是術法一道天賦太強了。
通緝他,也就意味著這個人他們道門要定了,其他勢力不准插手。
這是佛道兩門數千年來的慣例,他們發布的通緝,便不容他人插手。
當然這些都是太平和上說的,李存道從始至終閉口不言,柳新能夠感受到李存道的身上殘留著淡淡的佛法。
其實也就是佛門的內力。
佛門內力和其他的功法內力不同。
講究的是普度眾生,因此佛門內力幾乎沒有任何的其他屬性。
不像其他的功法,有的剛猛兇狠,有的纏綿陰柔,總歸會有自己的一分屬性特點。
但佛門內力卻是一股純粹的浩然正氣,完全不帶任何的屬性。
而從李存道由始至終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但那眼珠子卻在眼眶裡滴溜溜亂轉的情況來看。
柳新認為太平河上有可能是給他施加了什麼閉口禪之類的佛門禁制功法。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件事情對於柳新來說仿佛隨手可做,但是他心中謹記師傅那老頭子的囑咐,並沒有直接答應。
聖宗宗主曾經囑咐柳新,如果牽扯到道門亦或者是佛門之事,最好是不要牽扯過多。
而現在李存道所要求的,就是讓柳新通過隱秘調查組的渠道將這個消息傳遞迴道門。
雖然最後柳新還是接下了這一件事情,但是他卻並不想通過隱秘調查組的力量,而是將那份書信,還是沒有上信封的書信隨身攜帶,準備尋找到一處穩妥的錦衣衛渠道後再將這一封書信寄出。
柳新自然是沒有打開這封書信查看過的。
雖然這封書信上根本沒有信戳火漆,仿佛只要輕輕的一掀就能夠打開看到裡面的內容。
但柳新依舊沒有這麼做。
當然首先道門秘法之中自然有相應的手段來探查你是否看了這封書信,
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太平和尚和李存道的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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