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與他對視片刻,竟然把頭低了下去,聲音也一下子小了許多:「是為了將軍。」
她略微頓了一下,見葉元裴不答話,又接上去說:「奴婢只是仰慕將軍的風采,所以才想追隨於您。」
葉元裴笑:「你是仰慕八年前的,還是現在的?」
李花又抬起頭,許是看到葉元裴的神色緩和了,以為自己這回馬屁拍對了地方,所以話里又有些興奮:「是八年前的,也是現在的。」
葉元裴是真說不出話來了。
別看他平時跟莊思顏逗的挺樂呵,那是彼此熟悉,且知道對方沒有惡意,都是嘴上說說而已。
可眼前的女人,在他們面前扮了那麼長時間的小可憐,突然一下成了殺人高手,還說仰慕他,換作是誰也得出一身冷汗。
既是見過很多大世面,葉元裴此時看這個女人也是心驚膽顫的。
他沒再多說,只讓她在此等著,待天亮了自己會再來看她。
李花顯的很聽話,輕輕點了一下頭,還看了一眼地上的陸氏問道:「那她怎麼辦?大將軍也把她留在這裡嗎?」
葉元裴沒應她的話,出去以後,派了兩組人,一組盯著屋裡的李花,一組在外層戒備。
他話說的很慎重:「一定要小心,除了不要讓她跑,你們也要保護好自己,那女人殺人很有兩下子。」
出他意料之外,這次李花竟然沒有跑,當然也沒有殺人。
葉元裴也信守諾言,次日一早就去看她了。
是看看她有沒有跑,還是真的記得昨晚說過的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過李花看到他出現,卻是出乎意料的開心,幾乎一下子從椅了上彈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才像想起什麼似地又頓住腳,盈盈向葉元裴施了一禮。
陸氏的屍體已經處理出去,屋裡也重新收拾的很乾淨,在正對門的桌子上,甚至擺著一束小小的草束,上面還沾著一些水珠。
李花看到葉元裴的目光移到上面,就主動開口:「是我早上出去采的,想給這屋裡添一些活氣,也去一去昨晚的……,昨晚的味道。」
她竟然有些羞澀,目光從眼皮底下划過,落在葉元裴的身上,幾乎讓人忘了她是昨晚拿刀殺人的女子。
葉元裴不會忘,既是她為了救自己。
他昨晚回去以後,也沒有立刻睡下,而是把李花的話前後想了一遍,包括她的身世。
從她的身手上來看,就算她真是李吉勝家的丫鬟,也不會是普通的丫鬟,這手段,還有這份在將軍府里的隱忍,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那麼當初他被扣在賭坊,那麼可憐兮兮的狀態就是裝出來的,她的最終目的也許就是像現在一樣,或者還有更甚,只是沒表現出來。
一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還有莊思顏把她帶出來的事情,葉元裴就悄悄捏了一把汗。
李花裝的太真了,他們都沒看出來,如果她那時下手,那是不是莊思顏也躲不過呢?
葉元裴默坐的片刻,李花已經先開了口:「將軍,您昨晚是不是沒休息好?」
葉元裴抬眸看她,卻見李花正盯著他的眼睛看,還用手輕輕給他比劃了一下眼圈。
沒睡好的日子多了,葉元裴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有黑眼圈,反正長的帥,黑眼圈能說成是熊貓,長的丑黑眼圈就像瞎子。
一切都看顏值,跟眼圈無關。
不過此時,李花還有心情跟他說這個,可見這個女人的心理素質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葉元裴斟酌了一下詞句,開口問:「是沒睡好,在想你……的事,你說你來自李家,那原來在那兒是做什麼呢?」
李花大概昨晚也想好了自己的詞句,或者這些話她早就想過了,所以聽到他問,連猶豫一下都沒,直接回道:「我在李家名義是丫鬟,實則是李家的暗衛。」
「暗衛?主要做些什麼?」
李花扳著自己纖長的手指,數給葉元裴聽:「看家護園,保護主子的安全,也會聽主了的安排,去外面做一些事。」
葉元裴問:「外面的事都是什麼?」
李花就抬眼看他,語氣微頓。
葉元裴不知發生了何事,也抬眼看她。
四目交匯,葉元裴看到了昨晚她眼裡的光芒,而李花卻只看到這個男人眼底的迷惑。
是了不解疑惑,又怎會走近她呢?她所依靠的東西全都沒有了,李家也再不需要她去保護,那就守住內心的一點東西吧?
而李花的內心,只住著一個人,那就是葉元裴。
葉元裴在京城臭名遠揚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小女孩兒,誰也不知道那么小的孩子,為什麼會喜歡這麼一個渣男。
但是李花就是喜歡他,而且一喜歡就是這麼多年,從未變過。
她身在李家,卻時刻打聽著葉元裴的消息,曾經還動去軍中的念頭,可是李家並未放她走。
也是在她動了那個念頭不久,李家也敗了,她流落到賭坊。
不想陰差陽錯,她最終還是遇到了這個人,並且在他的府上住了這麼久,雖然鮮少看到他,可一想到跟他同處在一個屋檐下,李花還是很開心的。
她輕輕撫去鬢邊的散發,又整整衣袖,腳往前挪了半步,沒有像昨晚一樣放肆,輕聲問葉元裴:「將軍,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你還會留我在府里嗎?」
葉元裴沒把話說滿,回她:「視情況而定。」
李花抿了一下嘴唇,目光就那麼在他身上移了一圈,像是要把這個完完整整記在心裡一樣。
葉元裴都被她看的有些不舒服,把目光移開,人卻坐著沒動。
他在等,等李花接下來的話,那些話,對他們很有幫助,是莊思顏這麼久以來要找的真相。
李花的原名不叫李花,這個名字了是去了李家之後改的,且她去李家的時間也沒有很長,因為李家在京中崛起也不過是幾年前的事。
她說:「我去時,李家剛剛盤下現在的宅院,裡面都還沒收拾乾淨,到處都是修葺過後留下的雜物。」
她跟著一幫新招進去的僕人,把家中里里外外打掃乾淨,就去見了李老爺。
作為主了,自然要把他們的底細部個清楚,問到李花時,得知她是一個孤兒,年幼時為了謀生,還學了一些拳腳,於是就抽出來做特別之用。
當然這中間還經過了一些考驗,考驗她的功夫,也考驗她的忠心。
但李花是一個很善於隱藏的人,李家在她身上看不出一絲叛逆,也就越來越信任她了。
據李花說,李家確實接觸了一些官銀。
他們跟賭坊,還有陸林一起,把這批銀子重熔以後,再拿出去洗白,然後各取一部分。
葉元裴問:「你知道官銀是從哪裡來的嗎?」
李花搖頭:「我從來沒見過這個,但聽李老爺說是一個京中的大官,足以保他們無憂。」
葉元裴又問:「官銀是陸家熔的,賭坊幫著洗白,那李老爺在裡面做些什麼?」
李花想了想才說:「好像也沒做什麼,不過是每次等銀子熔好了,由他派府里的人送到賭房去而已。」
「你對李老爺這個人了解嗎?知道他從前是做什麼的嗎?」
這個問題李花想的時間更長,許久才搖頭說:「不知道,但好像聽賭坊的以爺說過,他以前在什麼地方做事,出來很不容易之類。」
葉元裴順著她的話問:「是封閉的地方,進去 就不能出來的那種嗎?」
李花點頭:「應該是吧,而且李老爺改過名字。」
「改過名?那你知道他以前叫什麼?」
李花說:「不知道叫什麼,但姓劉,我有一次從廂房窗下經過,聽到他跟房裡的李夫人說話,兩人似是玩笑,說著說著就叫起了劉老爺。」
榮吉的事,莊思顏早就跟葉元裴說過,他也知道鑄銀坊的事,當時他們兩人就懷疑李老爺很可能是從鑄銀坊里逃出來的。
現在聽李花這麼一說,這件事基本已經篤定。
葉元裴從別院裡出來,就讓人去找莊思顏,結果回來的人說,她昨日回宮了,而皇上今日又不讓她出來。
葉元裴很是生了一陣子悶氣。
這就是嫁給皇上的不幸,他可以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而他的妃子們連出個門都得經過他的同意。
太不公平了,不知道莊思顏之前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選那個人。
要是他葉元裴,哪怕一生不嫁,也不要進宮去。
他說別人時候,腰板是挺直的,可他忘了,自己穿越過來,能力無限,就算是不當這個將軍,在大盛朝也能過的如魚得水,然而,他還是當了,並且還得聽凌天成的話。
嚴格說來,他沒有比莊思顏好到哪兒去,還有可能比她差,比較凌天成是寵著莊思顏的,可沒人寵他。
自己念叨了一陣,又去見了牛二一趟,可惜這傢伙嘴硬的很,一句話也不說,只用狠狠的目光看著他。
大概以前的葉元裴真的太招黑,現在雖然被穿越者洗白了,可過大的仇恨是不會讓人忘記的。
這事倒是提醒葉元裴,以後出門還是得小心一點,要是哪一天走在路上,突然衝出來一個牛二,或者李花,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招架不住。
現在就有點招架不住了,一想到李花對他的企圖,葉元裴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最關鍵的是,他不相信這個女人只是單純的仰慕他而已,他總覺得李花的背後,肯定還有別的秘密。
葉元裴曾經也是被人仰慕的人,比如莊思顏,但沒有人像這個女人一樣,可以做到讓人恐懼。
是的,他承認,自己對這個女人是有些恐懼的,所以急需找莊思顏商量一個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