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寧城外。
凌天成和莊思顏坐在一輛馬車裡,賈明淵單獨坐在另一輛馬車裡。
皇上皇后的車夫自然還是老路,墨雲跟在身側。
賈明淵的一應事務都是由唐庚安排的。
當著凌天成的面,他也不敢整賈明淵,安排的還算不錯。
身後,唐庚帶著自己身邊的人,還有豐寧城的官員,包括這附近幾處州縣的官員,包括韓大小姐一起,來給凌天成他們送行。
看著馬車越走越遠,唐庚原先安撫下來的心情,又慢慢地沉了下去。
職位是升了,待遇也高了,可這西北的黃沙可是一點也不會減少啊,他在此處真是哭天無淚。
唐庚這人跟別人不同,按理說古代的讀書人,心裡大多有一份報效朝廷的理想。
只要能讓他做實事,為老百姓好,讓皇上看得見,他們還是很樂意的。
但唐庚不同,他雖然也想去做官,也會去做做官應做的事,可裡面那種強烈的理想卻不並強,不然當初他讀了那麼多書,也不會選擇去算命。
不過,他這個人,還是很清楚人生的定位,既是有些抱怨,很快也就過去了,要是真做什麼壞事,他也不會去做。
所以凌天成對他還是很放心的。
只不過他們都沒算到,這次唐庚比他們想像的都苦,因為韓家大小姐在這兒呀。
韓嬌在京城的時候,就數次往他的大理寺去。
除了跟著莊思顏一起,她自己也去過很多次。
這姑娘也是跟別人不一樣,別的姑娘做什麼事,總還是得找個藉口,比如莊思顏,有時候去大理寺就是閒的慌,又找不到什麼可說話的人,然後借著京城裡一個小案子,便往他門上跑,拉著他下半天棋,或者說說八卦都是有的。
唐庚也習慣了,誰讓自己是婦女之友,特別得莊思顏的青睞呢。
可唐庚韓嬌不這樣。
人家一進門,沒有別的原因,直言:「就是閒著沒事,來看看唐大人。」
唐庚是一個近四十歲的油膩老男人了,平時生活一目了然,也就那麼回事。
反正他也不管別人說什麼,只按自己喜歡的日子過就是了。
當然那些作媒的,求親的也沒少往大理寺跑,可唐大人是半分臉色也不賞,直接就把人趕出去了。
然而韓小姐他卻沒辦法趕,不但沒辦法趕,還得好生招待著。
每次聽到她這話,唐庚還是臉色地招待著,可真是要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如果從這方面考慮,他甚至還覺得自己來西北挺好的,至少不用去應付這些事。
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人專程找來,給他做媒什麼的。
做為委以重任的欽差大臣,他大可端起架子來,與周邊的人只談公事,不說私情。
這下好了,韓大小姐來了。
來的還很是時假,正趕莊思顏他們沒走的時候。
唐庚自己在心裡嘀咕,要是莊思顏他們走後她才來,他定是連招待也不招待,絕對會以公務為由,直接從豐寧縣溜了,先去一個地方躲上幾日,看她這個千金小姐能否受得這裡的天氣。
沒準過不了幾天,韓嬌自己就打退堂鼓回去。
可運氣在他這裡真是稀薄的要命。
莊思顏出面安排,直接手把手地把韓嬌交到他的手裡了。
這事他想不管都不行,要真是韓大小姐在這兒出了事,那首先就是他做的不好,他的不對。
他還想著將來有一天回京城,這時他敢讓韓嬌出事,不但得罪了莊思顏,還把韓英也得罪了,那自己別說回京城了,能不能活著還得看命。
可,他的命也不好。
這麼一想,簡直想站死在城門口算了,實在也不想返身回去。
那些來送別的官員們,本來都是跟著他來的,見皇上的車架走了,他還站著不動,個個也都站著不敢動,且還在心裡想,唐大人對皇上是真忠心啊,這麼大的風沙,皇上都走遠了,他還望君石似地瞅著。
唐庚站的腿疼,且真是感覺到頭頂風沙越來越大,回身一看,身後烏泱泱的一群人還未散去,心裡更煩。
他擺一擺手說:「都散了吧,回去該做就做什麼。」
官員們也不願在風沙里站著表意志力,聽他一說,立馬做鳥獸散。
只有韓小姐,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唐庚暗咬了一下牙,走過去問:「韓小姐,咱們了回吧,您剛來,可有找好住處,要不下官給您安排一處上好的客棧?」
韓嬌:「唐大人不必客氣,我雖來了這裡,卻是來探老朋友的,客隨主便,跟你住在一處就可以了,不用特意安排客棧。」
唐庚:「……」
她……她什麼意思,來探老朋友?還客隨主便?
他們什麼時候是老朋友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要避嫌,她一個還未出閣的小姐,跟自己住在同一個屋檐下。
就算那院子很大,他們出在不同的屋裡,可傳出去總是不太好的。
倒是唐庚身邊的隨從,看到自家大人一副窘態,個個擠眉弄眼的笑,還忙著給韓嬌提了東西,直往唐庚現在住的行館裡去。
行館還是原先黃遠給凌天成他們準備的,現在皇上皇后走了,唐庚便住在這裡。
現在韓小姐又來了,就也隨著住進來。
院子是不小,裡面房間也很多,要是兩人不想見面,弄不好在裡面住十天半個月,都是能避開的。
這個唐庚倒是下了功夫的,儘量避開有一些時間點,比如他早晨很早就起來,以辦差為由出門,晚上很晚回來,估摸著那時候韓小姐應該已經睡下了。
可韓小姐應該也是做過功夫的,所以他早上無論多早出門,都能在院子裡看到她。
晚上無論多晚回來,也一樣會在院子裡看到她。
當然韓嬌也不會像別的女子那樣,給他做些好吃的,或者心疼地問他出去冷不冷,遞塊熱錦帕什麼的。
她就是那麼輕描淡寫地問一句:「唐大人出門了?」
唐庚一口氣「咯」的胸口難受,艱難地回道:「哦,是呀。」
晚上回來時,她又問:「唐大人回來了?」
唐庚只能再「嗯」一聲。
他甚至懷疑,這位唐小姐是不是晚上都不睡覺的,就在院子裡,跟鬼似地站著等他。
可他前日剛向下人一打聽,次日唐小姐便親自向他說明:「明非晚上不睡覺,而是想找個空閒跟友人說說話,看唐大人一天到晚這麼忙,韓嬌便不便打擾了。」
庚差點沒被嘔死。
感情這還怨他了?
人家千金小姐,那麼遠的跑到這裡來,就是為了跟他說話,可他早出晚歸,兩人除了打聲招呼,連說句話的空閒都沒有。
得了,是自己不對。
雖然唐庚一萬個不承認是自己的錯,可當著韓嬌的面,他卻只得說:「是下官的不是,主要是皇上走時,把西北一帶的事交託於下官,下官實在不宜怠慢了。」
韓小姐點頭:「唐大人說的是,不過我也是皇后娘娘臨走時,交託於唐大人的,你可是怠慢了。」
唐庚:「……」
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呀,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偏偏人家身份地位,家世氣質都在那兒擺著,竟讓人挑不出不是,還覺得這小姐挺有個性的。
這次短暫的聊天以後,唐庚還是決定,抽個時候出來,無論如何跟這位大小姐聊上一回。
至少她要說什麼,想說什麼,唐庚心裡也有主意。
反正無論她說什麼,自己都要找個藉口,早點離開豐寧縣。
反正皇上讓他管的是整個西北,至於從哪個縣入手,那就是他自己的事。
到於韓嬌嘛,她自己要願意回京城,那自然再好不過了。
她要是不願回去,儘管在豐寧縣住著,唐庚肯定派人照顧她,照顧的好好的。
如是一想,心裡倒也有了計較,便約了這天午後,兩人在花廳里見面。
丫鬟僕從們把點心果子茶水,一一擺上桌,還很有眼色地退出門外去。
唐庚本來打定了主意,心情也還不錯,結果看到自己貼身跟隨的小廝,出門時看他的眼神,心裡頓時一空,對於接下來的談話就沒什麼底了。
他惶惶地轉過頭,都沒來得及跟韓嬌打招呼,韓嬌卻先開口了:「唐大人害怕我?」
唐庚:「……」
太怕了,美女如蛇呀。
可這話,他要怎麼說出來?
只能勉強笑著說:「韓小姐金枝玉葉,這麼與唐某共處,實在是不合規矩。」
韓嬌嘴角還掛著那抹淺笑:「金枝玉葉說的是那是皇家女子,我只是一個學士的女兒,最多算是官員之女,唐大人怎好把這次用到我身上,是要陷我於不義嗎?」
這麼一說,唐庚的汗都要出來了。
真是越急越亂呀,自己平時不是挺有主意的嗎,操辦起別人的事,一個玲瓏心,七竅都是點子,怎的到自己身上,一句話就弄錯了?
他心裡懊悔,那邊韓嬌卻又開口了:「我既然來了這裡,是當唐大人為友人,這事也說過多次,哪知唐大人不但不這樣認為,還有要把我趕出去的意思,趕問,是我哪裡做的不對嗎?」
唐庚:「……」
京城傳聞是對的,這個女人真是惹不起。
開口了番話,一句把唐庚頂回來,半天沒回神,二句又來一頓質問,他同樣答不出來。
連看向韓嬌的眼神都變了。
韓嬌也不避諱,同樣看著他。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唐庚又突然意識到,這種形態,要是被別人看去,那還了得,沒準會整出什麼話來。
就算沒人看,可自己為啥心裡「」亂跳,耳根子還有些發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