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包芒果。」
市委家屬院門口的代銷點,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朝售貨員叫道。
所謂的芒果,卻是香菸,兩毛錢一包,在當時來說算是中低檔次的普通煙,顯然這位小年輕剛參加工作沒多久,工資並不算太高。不過畢竟是市委的工作人員,比起普通工人來說還是要稍微好一點的,一般的年輕工人抽的都是幾分錢、一毛多的勤儉、生產之類。
「唉,聽說了嗎?三中門口有賣那個常天華字帖的了。」小年輕拿到煙就拆開了,給一塊兒來的另一個年輕人讓了一根,說道。
「呵呵,中午我路過十二小門口,也見有賣的了,我賣了一本,回頭給你看看。」
「嘿,你早說,給我捎一本。」小年輕掏出一個汽油打火機,幫那位點了煙,說道,「那字帖什麼樣啊?」
「就是描紅本,下面是字帖,上面是透光紙,直接照著描就行。反正我感覺比新華書店賣的那些要照著葫蘆畫瓢的字帖好用多了,寫起來不怎麼費勁兒。」那位說道,「你也趕緊買兩本練練,就你那字兒,寫出來的文件,只怕柳書記都看不懂,呵呵。」
兩人只管站在小賣鋪門口抽菸瞎噴,卻沒發現一旁站著的一個小孩兒支著耳朵聽得直咧嘴——看來這字帖炒作還算是成功的,沒見連市委大院的工作人員都四處打聽哪兒能買得到嗎?一聽說終於有地方賣了,竟然還當新聞到處宣揚呢。
「切,你的字兒多好似的。」小年輕不屑的道,「再說了,就算柳書記看不懂我的字兒又能怎麼著?看這架勢,姓柳的這個位子只怕也坐不了幾個月……」
「噓,說啥呢?」那位稍微大一點的立馬打斷道,「這話也就是我聽到了,要是別人聽到,給你打個小報告,你還要不要幹了?」
「怕什麼?你沒聽說今天柳文成被牛市長嗆了一頓,氣得在辦公室里摔了杯子?照這樣下去,他能坐得穩這個位子才怪呢!」小年輕道,不過顯然也加了點小心,聲音低了一點,「要我說這也不虧他柳文成,本來都定了要讓你當秘書的,莫名其妙的又換了那個吳建國,不然的話,就你那些招數使出來,還怕他會站不住腳?」
一旁的吳天不禁眉頭微微一蹙,沒想到來賣個瓜子,竟然還聽到了事關老爸的流言?說不得加了幾分關注,仔細聽著兩人說話。
「話不是這麼說的,本來人家柳書記也沒正式確定讓我去當秘書嘛,只是幫著打掃了兩天辦公室罷了。」年紀大點的說道,不過臉色卻不免略微帶著點口不對心,顯然心裡多少也有點為吳建國搶了他的秘書寶座耿耿於懷。
「家才哥,我這是為你憋屈呀。」小年輕嚷道,「啥叫懷才不遇?說的就是你呀,他吳建國憑什么半路殺出來,搶了你的機會?」
「小楊!」那位叫家才哥的板下臉色,道,「吳主任原來可是在省報的副主編,人家的能力比咱強,柳書記才最終選他當秘書的。你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被人家聽到了不好!」
「哼,他吳建國能力強,他怎麼不給柳書記支個高招?他要能想出來你那一套,我就算服了他!」小年輕兀自低聲嚷道。
「兩口煙就把你給吸暈了?下班趕緊回家去吧,別那麼多嘴了……」家才同志板著臉說道,拽著小年輕朝對面的市委家屬院走去。
吳天也攥著兩包瓜子,遠遠的跟在兩人身後,一邊朝家屬院走回去,一邊心裡暗自尋思起來。
看來柳書記在市裡的局面十分不容樂觀啊,這都上任小半個月了,卻依舊沒打開局面不說,即使在市委內部的小工作人員都對他沒有絲毫的敬畏之意,這無疑算是相當失敗的。
而老爸的處境也很是堪虞,看來在外公家那次點醒之後,老爸還是沒能立馬拿出有效的主意,來幫助柳書記改變處境啊。
甚至吳天開始擔心起來,自己讓老爸改變上一世的路線,去給柳文成當秘書是不是正確。
畢竟這樣一個改變,對於柳文成的處境也是一個改變——某種程度上,秘書對於領導的成功會有一定影響的,別是因為這樣一個改變,讓柳文成沒辦法在市委站穩腳跟,那他將來是不是還能走到封疆大吏的高位上就說不定了啊。
吳天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剛才那兩位的對話來看,可見這位「家才」很有可能才是上一世柳文成的秘書,他顯然是有一套什麼方案,能夠幫助柳文成打開局面,站穩腳跟的!而如今老爸如果不能拿出一套相當的方法來幫助初來乍到的柳文成的話,問題可就嚴重了啊……
看來順風車也不是那麼好搭的!
吳天不禁急了起來,一邊腦子飛速運轉,一邊一溜小跑的跑回家去,進門一看,卻見老爸竟然已經到家了,正悶著頭坐在客廳里抽菸。
「瓜子兒呢?」吳媛一見老弟回來了,趕緊跑過來小聲問道,顯然是害怕被老爸發現了兩個人偷嘴吃的小秘密。
吳天把兩包瓜子全都塞給老姐,吳媛立馬做賊似的把瓜子往懷裡一揣,麻溜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爸,今天怎麼下班這麼早?」吳天卻不忙跟過去,大大咧咧的跑到老爸旁邊,拉過一張小凳子坐了下來。
當秘書的,從來都是一早要接領導上班,下班了要送領導回家,如果領導有應酬,更是得敬陪到了,吳建國這幾天可是兢兢業業,從來沒這麼剛到下班時間就一早回家的。
「柳書記今天有事兒,提前下班了。」吳建國不經意的說著,繼續大口的抽著煙。
「呵,看來柳書記還是沒把你當自己人啊,跑關係找門路都不帶上你。」吳天大大咧咧的說道。
吳建國不禁皺了眉頭,盯著兒子直看。
「這有什麼難猜的,柳書記發了脾氣摔了杯子,當然得找個領導哭訴一番,找點安慰和支持嘛。」吳天這會兒也顧不得妖孽不妖孽了,就算出格一點,也得趕緊幫著老爸度過這個難關,幫助柳文成趕緊站穩腳跟才是最要緊的。
「你怎麼知道柳書記發了脾氣?」吳建國寒著臉道。
吳天卻不屑的一撇嘴,道:「你真當這市委大院有多大呢,能藏得住什麼秘密?實話說,現在滿市委的人,大大小小全都等著看柳書記的笑話呢!」
吳建國瞥了兒子一眼,又悶頭抽起煙來。兒子這話一點都不錯,就是自己也不時聽到一些下面人的嘀咕,很顯然眼見柳文成上任將近半個月了,一點動靜都沒鬧騰起來,不少人已經開始漸漸不把這位一把手當回事兒了,很有些看笑話的心思。
這也不怪柳文成沒能耐,實在是商城市的水太深了,地方傳統勢力根深蒂固,柳文成孤身前來,根本就無力施展。就是自己,也根本就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來幫助柳書記略略打開局面。
「爸,你準備給柳書記出謀劃策的事兒,想到什麼好招了嗎?」吳天還偏就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截了當的問道。
吳建國又皺了眉頭望了兒子一眼,有心呵斥他一個小屁孩管這種大人的事兒幹嘛,卻又一想這個兒子的特殊之處,不禁變了心思,用一副淡淡的口氣說道:「沒想到太好的辦法,你有話就說。」
吳天撇撇嘴,看來老爸是真把咱當盤菜了,竟然開始「不恥下問」起來?這可不見得是好事兒,不過為了大計著想,此刻也顧不得許多了。
「嚴打吧!」吳天小手一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