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同學聚會的描寫,沈詩彬想都不用想就是兩篇草稿。
第一篇就是所謂電影描寫,意在把所有和塵世沾邊的因素通通拋到一邊去,只留下最純真,最美好,最溫暖的東西。
第二篇就是所謂的現實描寫,每個人都是生活在這個城市裡的小人物,接觸的並非寶石宮殿,而是柴米油鹽,我們的對話未必充滿回憶,反而諷刺意味十足。
一個包間裡,吊燈大白天開著,坐著幾十號人,有男有女,說說笑笑的,有人圍在麻將桌前,有人圍在電視機前看電視,但實際上都在聊天。個別男人已經有了小肚子,襯衫遮不住肚子,金鍊換不來氣質,那肚子前的紐扣都快要崩開了,現場也不知道有沒有針線。
有的女人化著濃妝,穿的光鮮靚麗,有的女人已然有了白髮,簡單的打扮遮不住蒼老的面容。
他們大多翹著二郎腿談天說地,似乎用這個姿勢,就可以告訴別人,他們現在很放鬆,很遊刃有餘的告訴其他人,他的生活過得很好。
那刷的鋥亮的皮鞋就是證明之一。
「喲喲喲,您可總算是到了啊。」和電話里聲音一致的男人迎了上來,挪揄的看著高律,「你小子不是說沒對象嗎?你旁邊這個是你媽?」
高律說謊都不眨眼睛:「我女朋友,非要跟來。」
沈詩彬乖巧的上前打招呼:「你好。」
這樣清麗的美女打招呼,哪有不應的道理?班長葉瑜瑋急忙熱情的說道:「你好你好,來,坐啊。」
這次聚會班長掏兜兒,自然他是東道主,大家也就聽他的安排,葉瑜瑋清了清嗓子,大聲說道:「咱們班班草閃亮登場!」
其實其他人早就知道誰來了,此時都正起身迎了過來,高律當年讀書的時候就是尖子生,老師喜歡他,再加上長得不錯,平時雖然性格有些冷淡,但基本上不算過分的要求他都會答應,所以大部分人對他也沒有什麼偏見,頂多覺得他這人有些孤傲。
當年班級里那個優秀的少年,如今已然變成了一個翩翩青年,歲月讓他侵染了成熟,卻未曾帶走他身邊的光芒。
「臥槽!咱班最有出息的人來了。」
沈詩彬看著高律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她自覺地退到了一邊,班長葉瑜瑋也算是體貼,特意給她安排了一個座位,安靜的坐在了座位上,沈詩彬靜靜地等待著屬於自己的showtime。
有女生開口了:「高律,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有人能拿下你啊?」
班長咳嗽了一聲:「這小子耍我們呢,早就找了個漂亮女朋友,都帶過來了。」
一群女生立馬起鬨要看,班長指了指沈詩彬坐的地方,眼神猥瑣的不得了,高律也順著目光看了過去,發現沈詩彬今天倒是意外的不鬧騰,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
她坐在那裡,長裙幾乎落地,長至腰際的捲髮順貼的垂在背後,偶有幾縷調皮的髮絲被空調呼呼著悄悄爬上她的臉頰,雙手拿著手機,不知道在幹什麼,但是乾淨美好的側臉,讓人覺得這個女人仿佛在讀一本書,幾乎只有嫻靜可以形容她。
有男生嘖嘖開口:「我就說你小子高中的時候怎麼那麼乖,每天在操場上守著你出現看你打籃球的女生那麼多,原來你好這口。」
沈詩彬仿佛感受到了目光,她側過臉來,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算是打了聲招呼。
高律覺得沈詩彬這女人還真是厲害,這樣子裝的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臥槽大美女啊,我以為高律你不是那種顏控,沒想到天下烏鴉一般黑。」
他們在高中時候就想過,如果高律有了女朋友,那麼他的女朋友會是那種以動制靜的性格,還是和高律一樣悶葫蘆悶到死的性格。現在看高律的女朋友這麼文靜,估計兩個人在床上都沒什麼話可說。
也對,看著一張臉都能高/潮,誰還管對方會不會說情話呢?
聽到這句吐槽,沈詩彬倒寧願高律是個顏控,這樣她追他還需要力氣嗎?勾勾手指頭就弄到手了。
顯然比起家常來,無論男女,都喜歡扯著那一點八卦不放,陳年舊事也能拿出來回味好久,沈詩彬被灌輸了不少高律高中時候發生的事情,不過基本上都是什麼考試拿第一,什麼參加比賽,並沒有什麼特別有爆點的事情。
「哎,你們還記得那件事嗎?就是高律他媽第一次來學校的事兒,你們誰還記得?」突然有人問道。
有個齊劉海的女孩首先開口:「我記得我記得!就是某次老師不小心發現高律的作業本里夾了一封情書,結果老師認為高律早戀,他媽媽特意到辦公室,對著辦公室所有的老師宣布,『我兒子高律,就算全校的男女生都早戀了,他也絕對不會早戀』,我去,終生難忘啊。」
其他人聽見這個也都想了起來,接著又有人說道:「對對對,我也記得,本來老師是說那情書可能是別的女生寫給高律的,但是筆跡確確實實是高律的,所以就懷疑高律是不是早戀,結果就鬧了這麼一出!」
沈詩彬饒有興致的聽著,無意間看了看高律,發現他居然不是繃著臉聽這些黑歷史,而是掛著淺淺的笑,仿佛在回憶當時的情景。
那是沒有她的學生歲月,沈詩彬不能和他共同回憶,但也從他的表情里感受到,這一定是非常美好的事情,
「哎,高律,這都這麼多年了,你總該說說,那情書到底是不是你寫的了吧?」
高律依舊掛著笑容,清俊的臉顯得秀色可餐,有些女同學心裡默默暗嘆,當初就該趁著高律年少懵懂的時候把他釣到手,後悔之餘又在慶幸,這樣的男人就算追了也未必追的到。
他搖搖頭:「都過去了,沒必要說了。」
班長葉瑜瑋嘿嘿一笑,眼睛直直盯著高律:「我倒是覺得是本人寫的,不過因為太害羞,所以就沒送出去,只能自己收藏。」
當事人不說,一群人也只好在班裡的女生里把名字都說個遍,後來都說到了外班去,大多都是十分優秀或者是長得很漂亮的女生,眾人嘻嘻哈哈的,見正牌女友也不介意,也就更加大膽了起來。
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拿出來說說又能改變什麼呢?
沈詩彬想,如果她也是高律的高中同學,那肯定高中時候就把高律拿下了。
「哎,我倒是覺得會是康思媛,高律很少和女生說話啊,但是好像和康思媛說的比較多。」有人說出了一個名字。
「你這邏輯,那我還說高律和許輕說過很多話呢,說句話又不能證明高律喜歡她。」
「就是啊,你這話不對,我也和高律說過話啊。」
到後面就完全是女生在討論了,高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一副隨你們怎麼猜的樣子,坐在軟皮沙發上喝著茶。
突然最炫民族風的鈴聲響了起來,葉瑜瑋不好意思的說了句:「我的電話,不好意思哈。」
「臥槽班長你怎麼用這個當鈴聲啊?你這是想提前進入廣場舞大媽的行列啊?」
「這歌聲音大,我聽得清楚不行嗎?」
幾分鐘後,葉瑜瑋又進了房間,對正在聊得熱火朝天的一群人說道:「好了,康大小姐馬上到了,咱們這次聚會算是來齊了,全員除了蕭同學沒來之外,都到了,大家準備收拾收拾上樓吃飯去。」
這次聚會班長出了大手筆,在這家希爾頓訂了包間和酒席,專門用來聚會的。
沈詩彬悄悄地湊到高律耳邊:「蕭同學是誰啊,怎麼沒來?」
「我們班的,兩年前車禍去世了。」
高律的一聲輕描淡寫,就這樣交代了一個人的去向。
沈詩彬一時啞然,竟不知道怎麼接下一句。
「人各有命,無需多想。」高律低聲說道。
正當他這句話落音,沈詩彬想說什麼時,突然房門被打開了,門口出現了一個女人,氣喘吁吁地撐著門邊,語氣微微結巴:「對...不起啊,我遲到了。」
「呵,康大小姐,小的們總算是把您給盼來了啊。」
「行行行,有什麼話飯桌上說去,這都11點半了,該上菜了。」有人開口道。
一行人分了幾波搭電梯,沈詩彬注意到還真有人帶著自家小孩過來的,高律和她並排走著,提醒她不要和自己走散了,她低低一笑,對哦,自己現在也算是高律的家屬啊。
中國人習慣有什麼話飯桌上說,啤酒配好菜,什麼話都能醞釀醞釀開口。
「哎,想當年爺好歹也是拿過單科第一的人,怎麼混了這麼多年,也還只是個小公務員呢。」
「單科第一就橫橫的不行了?問過拿第一的高律同學沒有?」
「臥槽你拿我的公務員和高律的同傳比?你這不能搞職業歧視啊。」
有人問高律:「高律,你能不能透露,你這一個月到底能賺多少錢啊?」
高律搖搖頭:「我沒有精確計算過。」
「按天呢?4000,我看網上的同傳報價都是這麼多。」
這也算不上是什麼職業秘密,高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說了個數字,不光把周圍的人嚇到了,也把沈詩彬嚇到了。
她知道高律是屬於同傳中的精英,可是沒想到他一天能賺這麼多。
「臥槽我兩個月的工資,高律三小時坐在翻譯室就拿到了!不行,我要重讀,讀英語專業。」
「哎哎哎,你別把同傳說的那麼簡單好吧?這人都知道,同傳能賺這麼多,是因為燒腦子,我單位一同事,他家長輩有做同傳的,據說當年還沒到35呢,腦袋上毛都掉光了,害的相親人都以為他謊報年齡。就那麼一小房間,送出了多少聰明禿頂的英語人才。」
有的人不是很了解同傳專業,問有沒有這麼厲害。
「怎麼沒有?同傳,專八,口語,那都是基本要求,沒個出國經驗的,或者說沒有口譯經驗的,基本上做這個做不來。人老外說英語,可不想英語聽力里說那麼標準,有的還帶了點鄉音,就好像我們漢語方言一樣,那音調怪的,沒點經驗能翻譯出來?大腦和手,嘴巴要嚴密配合,人說一句,你說一句,人拿個經典語錄出來,你要沒看過原著,能翻譯?所以說,學著點吧。」
「國內學英語的那麼多,真的能拿的出手的人才沒幾個,基本上都是學學,出個國,留個學,或者考個公務員,有點志向的就進個外交部,多拉風,誰沒事願意燒腦子幹這個?」
「哪個職業不是這樣?只要學精了,那工資都是放在那兒的,在我看來,根本就沒什麼差別,就看個人。」
一群人又聊到了就業問題上,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出國也不好,出個國回來了就頂個海歸的名號,沒點實力找工作其實也不容易。」
「那可不。對了,康大小姐,你回國也有一年多了吧?怎麼樣?」
一直默默吃飯沒出聲的康思媛突然被這麼問,她抬頭淡淡一笑:「在外企工作,也就那樣。」
「哎,話不能這麼說啊,當年你和高律,那基本上考試就沒你們倆解不出來的題目,聽你們倆說話就和聽天書一樣。」
有人這麼說了,其他人也不禁感嘆道學霸就是學霸,人生軌跡都是那麼一帆風順。
當年班裡的兩個學霸,如今一個日進斗金,一個在未名湖畔薰陶了中國頂尖的知識教育後,又去美利堅繼續吸收,帶著一肚子學問榮耀歸國。
「哎?這高律都帶了女朋友過來了。康大小姐怎麼樣?」
康思媛抿唇一笑,輕輕地抬起了右手,無名指上的鑽戒閃閃發光。
「臥槽!!!這不知不覺婚都結了啊!!!」
「在美國就結婚了,不過一直沒通知你們,想著哪天再擺桌。」
「擺擺擺!必須擺!這紅包就不給了,算作結婚不告訴我們的懲罰。」
沈詩彬插不上話,也不到她插話的時候,她撇過頭看了一眼高律,發現他在安靜的吃菜,並沒有跟著瞎起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