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很快恢復了鎮定,她小心為自己辯解:「老太太聽誰說的?哪兒有的事?兒媳這還是在孝期呢,再不懂事兒,該知道的規矩還是守的。老太太這話可真是冤枉兒媳婦兒了……」
「哦?真沒有這事兒?」高氏掃了兒媳婦鼓鼓的肚子一眼,眼皮微垂。
姜氏也不敢把話說的太絕對,只輕聲說道:「真的沒有。哦,是了,或許是我那回隨口一句叫嫂子幫忙留意,給有心人聽見了……」說到這裡,她笑了一笑:「老太太,您瞧是不是笑話。我不過是隨口說一句,又是自家嫂嫂。難道我還真會傻到大張旗鼓的在孝期去給她議親?要真那樣,老太太可是白疼我了……」
她細細思量,從頭到尾,她也只對嫂子提起過此事。當時跟娘家人說話,身邊的人都還是她素日的心腹。誰會拿這話去告訴老太太?
老太太身子剛好,姜氏自己又有孕在身,真不知道在這中間挑事的人安的是什麼心思?!
姜氏相貌秀美,懷了孕更見嬌弱。她為自己辯白時,說話急切些,臉上帶著一絲紅暈,眼裡更是淚光點點。
高氏輕輕嘆了口氣,姜氏說的,她何嘗不知道?姜氏雖然不算是頂聰明的人,但是料理府中內務也有多年,因著知道自己是續弦,家世不如周家,是以行事小心。這種故意授人以柄的事,姜氏想必是做不出來的。
只是周一柱,真不知道這個孫女隨了誰!
拉過兒媳婦的手,高氏溫聲道:「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只是這府里人多嘴雜。傳出去不知道傳成什麼樣呢。左右孝期又不長,你何不先好好將養著身體,等孩子生下來,你身子又大好了,再慢慢圖謀一柱的婚事?」
「我……」姜氏心裡苦笑,她當然也想過這樣。而且,她給嫂子說的時候,本也沒有真的一定要嫂子幫忙找個人家,只是留心罷了。
讓自己娘家嫂子幫忙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女婿人選而已啊。
若說她有錯,也只是錯在不該在孝期如此吧。可她真的只是隨口說一說啊!嫂子還未必真用心去做呢!
姜氏低聲道:「老太太說的是,是兒媳婦的不是。話不可隨口亂說,兒媳婦記下了。」頓了一頓,她才又問道:「只是不知道老太太又是怎麼知道的?可是誰去老太太面前說什麼了?」
姜氏打了個寒顫,老太太大病初癒,若是計較此事,或是因此而動怒,不管是老太太還是她,誰有個三長兩短,對侯府都是不小的打擊,而且她姜氏的名聲也別想好了。
——她倒也罷了,她這輩子就這樣了,可她真怕連累她的兩個女兒和她的兒子。——大女兒周一弦親事已定,定的是她姜家表哥。若真有事,姜家應該會善待一弦。那一柱呢?一柱驕縱而無腦,又一根筋……
高氏看著兒媳婦變了又變的臉色,聲音轉柔:「也沒有誰,我也記不得是誰說過了。不是什麼大事兒,你也別往心裡去。安心養胎是正經。咱們家子嗣單薄,好好養著,給杲兒再添個弟弟……」
姜氏諾諾應著,悄悄撫上了自己的腹部。她心說,還好老太太是通情達理的,不是那等蠻不講理的人,還好她有身孕。老太太即使心裡對她不滿,看在她有孕的份上,也會也不會為難她。
「至於一柱的婚事,你就不要太操心了,這孩子自己有主意,她未必會領你的情。你要是真的操心。不妨等你生下了孩子,將養好了身體,再慢慢去給她找……」高氏笑了一笑,「你為她好,她也不一定能知道……」
姜氏應了,她心中一澀,輕聲道:「是一柱嗎?是一柱去求老太太的?」
老太太高氏一般話不多,跟他們這些小輩說話,更是言簡意賅。這回破天荒說這麼多話,不會沒有緣由。她和嫂嫂的話,當時沒有外人在場,只說這話時,一柱過來了。
是一柱吧?因為不耐煩母親為她安排親事,所以轉頭去求了祖母?
姜氏心裡酸酸的,並不好受。
她的三個兒女,周杲自幼受祖父祖母以及父親疼愛,這孩子聰明肯學,不用她費太多心思。只她這一對雙胞胎女兒,因為知道了丈夫取名的緣由,她對她這倆女兒極為憐惜寵愛,又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自憐。
而且,這倆女兒里,因為周一柱是妹妹,她對一柱更加疼寵。
所以呢?所以一柱連對她的話有意見都不肯說出來,而是要去求助自己大病初癒的祖母麼?
姜氏很失望,又極難過。然而,她又不敢讓悲傷的情緒蔓延,她知道她還懷著身孕,不能大喜大悲,但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
高氏瞧了兒媳婦一眼,輕聲道:「不要多想。她小孩子家家的,她的事,不用急。你只管安心養胎……」
姜氏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雙身子,真的不能想太多。
高氏略坐了坐,又說了幾句寬慰兒媳婦的話,才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著。缺什麼,想要什麼,直接吩咐了人去拿。老二惹了你,你只管跟我說就是。至於那幾個孩子……」高氏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自己有主意,你真想跟她細細爭論,也得先為自己想想。你覺得你為她好,她未必知道……」
姜氏初時還能忍著,待聽得這句「你為她好,她未必知道」,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撲簌簌往下直掉。
她想起自己做姑娘時,母親所說的話,多子多女多冤家,無兒無女坐蓮花。她這幾個子女真是她上輩子欠下的債。只有他們都好了,她這做娘的,才能真正放心。
正說著,周一弦周一柱姐妹齊齊走了進來。
周一柱心裡有些不安,一來就看見母親垂淚的模樣。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快步走過去,對祖母道:「祖母,您別怪娘了,娘還懷著弟弟……」
——這一刻,她出奇的冷靜,她想,祖母怪罪母親,但是只要有人從旁求情,讓祖母意識到母親是有身孕的人,母親就會沒事了。
畢竟子嗣是大事,祖母又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然而,姜氏卻只是看了她一眼,良久沒有說話。若是起初姜氏心裡還存有僥倖,想著可能一柱並不清楚。那麼此刻,她的這些僥倖心理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周一柱什麼都知道,她是存心的,她存了心思用自己的祖母去壓制自己的母親……
姜氏也說不上來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大概有些涼涼的,又有點悶悶的……
是了,去年就有過類似的情況。她阻止女兒嫁給宋愈,周一柱就故意頂撞她,與她作對,甚至故意戳她的傷疤……
這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是她養的好女兒!
周一弦見母親身子搖搖擺擺,似在打顫,唬了一跳,她還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只以為是祖母在為難母親,連忙對祖母道:「老太太,我娘哪裡做的不對,您教她就是了。她還懷著弟弟,受不得責罵……」
高氏嘆了口氣,對姜氏道:「還是那句話,不要想太多,這不算什麼事兒……」
姜氏當然知道這都不算什麼,高氏也只是提醒她一兩句,沒對她怎樣。可她心裡難受的是,她女兒周一柱的做法。
她的親生女兒這般對待她,教她心裡如何能好受?
孕婦本就多思,此刻,她竟是連周一柱的面都不想看到了,見到周一柱她就會忍不住想起兩人之間的不快,有現在的,也有去年周一柱幾乎是指著她的鼻子說她無能的……
「一弦,你把你妹妹帶出去吧,我現在不想看見她……」姜氏擺了擺手,不勝疲憊。
「娘,這是怎麼了?是妹妹做錯什麼了嗎?」周一弦也慌了手腳,她與雙生妹妹素來親厚,幼時又坐臥一處,現下是長大了,兩人都各自有了小秘密,可她們還是彼此最親密的人。
妹妹做錯了什麼觸怒了母親?周一弦十分慌亂:「我讓她給娘親道歉認錯……」
周一弦說著去拉妹妹,示意她快點服軟。
之前她們也曾淘氣犯錯,可是只要一服軟,母親肯定會原諒她們。
誰讓那是她們的母親呢?她們可是母親最疼愛的人啊。
周一柱有些莫名其妙,她也沒做錯什麼啊。母親這是做什麼?不就是祖母說了母親幾句麼?又沒真的責罰母親。而且她也給母親求情了啊……
況且在孝期就給她議親,原本就是與常理不符合。
錯的是母親啊,是母親先做了不對的事情,她無奈才去找祖母的。
可是母親看起來似乎不大開心的樣子,想到母親生她養她不易,她還是老老實實福了一福:「母親,孩兒知錯了,請母親原諒!」
姜氏不看她,只擺了擺手:「別說什麼原諒不原諒,你們先回去吧,我想歇一歇……」
沉默了好一會兒的高氏忽然開口道:「一弦一柱,你們聽話,先回去。」
「是。」雙胞胎姐妹應了一聲,只得先行離去。
待兩個孫女走遠,高氏才道:「你這又是何苦?老婆子我只不過是跟你說一聲,又沒怪你,你何必傷心垂淚?連一弦一柱這倆不懂事的都知道你有身孕,當保重身體。怎麼你這做母親的,反倒不懂這道理了?」
姜氏搖頭:「兒媳沒有……」
然而眼淚卻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她自認不是脆弱的人,無論是當初做人續弦,還是知道了自己一雙女兒名字的由來,她再難過,也只是去鬧別人,而不是自己去悄悄落淚。
仔細想想,她這十多年流的淚,都是因為她的兒女。
可到頭來,也未必換得了他們的真心。
姜氏發狠想道:這些孩子,也不知道生下來做什麼!
高氏觀其神色,知道她可能鑽了牛角尖,本打算離開的她,復又坐下來,跟兒媳婦閒談起來。
她讓小丫鬟繼續給姜氏捶腿,並說道:「你只管像平日就好,不必顧忌我。女人本就不容易,更何況,你現在是雙身子,越發不易……」
姜氏也不想自己不舒服,就從善如流,喚了小丫鬟來,繼續給自己捶腿。
高氏看著兒媳婦,先從懷孕要注意的一些事項說起,說著說著,又說起自己當日懷孕時的種種,說起周忌幼時的二三事……
姜氏聽著聽著有些痴了。她記憶中的婆婆一向風光的很,可以公然給老侯爺沒臉,老侯爺又得捧著她,敬著她。
按說老太太娘家一無嫡親的兄弟侄子,老侯爺不像是懼怕她娘家。
她曾想過,會不會有一天,她也像婆婆那樣風光?可以不看丈夫的臉色,得子女晚輩的敬重?
高氏又略略說了幾句,姜氏聽得心神蕩漾。她得自己先立起來,她也可以不懼任何人的臉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也可以讓子女對她恭恭敬敬,心甘情願聽她的話,願意為她做事……
這麼一想,她原本因為周一柱而生出的難受情緒倒消散了許多。——當然,也許是轉移了注意力的緣故,因為她想起周一柱後,仍是難擋失望之情。
高氏看著姜氏的神色恢復得差不多了,臉色也不再青白,這才真正離去。
——高氏病剛好,大熱天的到姜氏的院子,又與姜氏閒談半天,覺得疲倦得很。她剛一回去,就吩咐焦媽媽,她要躺下休息,誰都不見。
其實早知道會有這麼多事,她今日就不會來找姜氏,不會將這些事告知姜氏。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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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胞胎姐妹走出母親的院子後,周一弦就甩開了妹妹的手,皺眉問道:「一柱,是怎麼回事?母親為什麼說不想看見你?你做了什麼惹怒了母親?」
「我沒有。」周一柱揉了揉胳膊,隨口說道,「我怎麼敢惹怒母親?」
「你還不承認?娘一向最疼你,你做錯了事,她也不忍心說你。你要不是真的傷透了她的心,她怎麼會說出不願意見你這樣的話!」周一弦柳眉倒豎,「一柱,你懂事一點!娘懷著身孕呢,她本來年紀就不小了,大夫說,這一胎又兇險的很。你不想著照顧母親,替她分憂也就罷了,還惹她傷心,她真是白疼你了……」
初時姐姐說話,周一柱還耐心聽著。——她知道她的事做的有那麼一點點不地道,當然,只有那麼一點點。
可是姐姐越說越多,仿佛一切都是她周一柱的錯,周一柱就受不了了!明明是母親不顧孝期,不顧她的意願,讓舅母幫她相看人家,是母親有錯在先。她不過是將此事告訴了祖母而已,又沒做別的事,怎麼就是她惹母親傷心了?還說母親白疼她?
哈,母親若真是疼她,會不問問她心裡怎麼想,會不顧她的意願,要將她另許他人?
這真是她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母親自己一生不快活,也想教自己的女兒不快活。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女兒身上,又怎麼是疼愛她了?!
周一柱忍不住反駁:「娘疼我?她若真疼我,就不會害我!」
「害你?這話從何說起?娘何時害過你?」周一弦瞠目結舌。
這天下,哪有母親會害自己孩子的?——即便是有,那人也不會是姜氏。
一樣的容貌,雙生的姐妹,周一弦不過是比妹妹早出生了一刻鐘,母親對妹妹的疼愛就超過的她。她小時不知道嫉妒過妹妹多少次,怎么妹妹反倒覺得娘親要害她?!
周一柱看四下無人,她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你不知道嗎?娘在托舅母給我相看人家……」
她聲音壓得極低,也覺得臊得很。
周一弦愣了愣:「舅母?」她有點不解:「舅母幫你相看人家,怎麼了?」
那是她們嫡親的舅母,有什麼問題嗎?
她這個樣子,教周一弦更加憤怒了:「怎麼了?你還問我怎麼了?你不知道怎麼了嗎?哦,是了。舅母是你未來婆婆,你一聽到她,什么妹妹啊廉恥啊什麼都忘了。你怎麼會記得你妹妹我心裡想的是什麼?是不是你連咱們還在孝期都忘了?!」
周一弦面上一紅,強道:「你胡說什麼!」
是,她是跟姜家表哥訂了親,那又怎樣?舅母還是舅母啊?
「你心裡想什麼?你不會還想著那個小宋探花吧?」周一弦臉色微變,急切地道,「一柱,你聽我說,那小宋探花是得罪了皇帝,你不知道嗎?說是調往江南好地方,可我聽說,原本皇上的意思是讓他去嶺南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對他的心思,可早早歇了吧……」
周一柱反駁:「你胡說什麼?跟他沒關係……」
她的確是記掛著宋公子,可是她又不願意別人說出來。周一柱心裡慌亂,輕聲道:「不是因為這個,是因為母親在孝期就這樣,我怕傳出去不好……」
像是要說服自己一般,周一柱又重複了一遍:「我是擔心這話傳出去對母親不好,在孝期,不該這樣的……」
周一弦與妹妹是雙胞胎,兩人自幼坐臥一處,同進同出,妹妹的心思,她也能猜出個一二來。真的是因為擔心母親此舉不妥嗎?
「如果真是這樣你何不直接告訴母親,她這樣做不對?而是要轉告祖母,要祖母出面?你越過母親,你讓她怎麼想?」周一弦道,「要是祖母生氣了呢?她要是因此而責罰母親呢?一柱,母親懷著身孕呢,那是我們的弟弟或者妹妹……即使母親哪裡真的不讓你如願了,你就不能好好跟她說嗎……」
周一弦說著說著掉下淚來,她記得去年母親與妹妹爭執衝突,母親氣得頭疼病都犯了。她也知道,那小宋探花是個俊秀兒郎,可是他再俊秀,於他們而言,也不過是個俊秀的陌生人而已,難道還能比親生母親還親麼?
——母親懷孕數月,母親的不易,她也看在眼裡。——這還是母親只懷了一個孩子呢,當初懷他們姐妹時,母親肚子裡有兩個孩子,承受的苦難是不是比現在還多?
——去年周一弦雖然在母親與妹妹之間沒有站隊表態,可她私心裡還是支持妹妹的。青春年少,情竇初開,覺得喜歡上一個人是天下最大,最要緊的事情了。——可是,今年,看著母親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看母親小腿浮腫,臉色蒼白,什麼都吃不下……她才知道母親不易。
她心裡的天平也一點一點傾斜。
或許妹妹是對的,可是母親也沒錯。但是妹妹不該為了一個男人,那樣地傷母親的心。
「哈?你當然會這麼說了!」周一柱哂笑,對姐姐道:「你心滿意足,如願以償地許給了姜家表哥,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當然會偏幫母親。若是你跟我易地而處,你還會這麼說嗎?」
——周一柱心裡對姐姐不是毫無意見的,她們姐妹兩人同時發現自己傾心他人,然而結局卻迥然不同。姐姐如願以償與姜家表哥定親,而她非但不能與宋公子結成夫妻,反而還要與其相隔千里。
相同的心思,不同的路,她自小都比姐姐獲得更多的目光和讚美,甚至連她看上的人都比姐姐看上的優秀,為什麼到頭來,她反不如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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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弦呆愣住了,她萬萬沒想到,她一向疼愛的妹妹竟然是這樣想的,她氣得身子發顫:「你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啊,我只說你自己心愿達成,當然不顧別人死活啊!」周一柱哂笑,「所以,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姐姐,你不知道!」
她說完就要越過姐姐揚長而去。
周一弦卻伸臂攔住了妹妹的路,她上前一步,迫得妹妹後退。周一弦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妹妹,你真是這麼想的?」
「對!我就是這麼想的!」周一柱挺了挺胸,話都說開了,她也不想再隱藏了,心底里那些最隱秘的想法,她也不介意給姐姐知道。——反正她們是雙胞胎,或許姐姐早就知道了她的心思。正如一開始姐姐就看出了她喜歡小宋探花一樣。
周一弦揚起了手,她真想一巴掌打到妹妹的臉上,然而在手掌離那張熟悉的臉寸余距離時,她又生生停了下來。
這是她最疼愛的妹妹,她怎麼捨得打她?
周一柱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你要打我?」她的聲音繼續拔高:「你竟然要打我!姐姐,我的親姐姐,你竟然要打我……」
她一面說,一面落淚。她後退,也不轉身,直接倒著疾走。
周一柱本就生的美貌,這邊梨花帶雨的哭著,非但不損其美麗,反而更加讓人憐惜。
看著這張跟自己極為相似的臉上布滿淚痕,周一弦的心似乎被狠狠撞了一下,疼痛無比。
這是她妹妹。她剛才怎麼想到要去打妹妹呢?
妹妹哪裡做的不對,她這個做姐姐的,教導妹妹就是了,何至於打她呢?打她事小,若是真傷了姐妹情分,可就難補救了。
周一弦忙道:「一柱,我沒有要打你!你過來,咱們好好說會兒話。」
她想,她是時候跟妹妹好好談談了,關於父母,關於家族,關於女兒家飄渺的心動和愛情以及未來的婚姻和歲月。
她是姐姐,雖然她只比妹妹大了一刻鐘,可她還是姐姐。妹妹有哪裡做的不好,做姐姐的,有責任教導妹妹。
周一柱沉默了一會兒,終是慢慢上前,在姐姐面前站定,她冷著臉,一字一字道:「你有什麼想說的,就只管說罷!」
她這副形容,教周一弦心疼而心痛。
——周一弦對旁人諸如周暄之輩,倒也罷了;對這個雙胞胎妹妹周一柱,可是傾盡了滿腔的疼愛。
周一弦輕聲說道:「妹妹,你莫要糊塗。那個小宋探花並非良配。你信姐姐一句,我不會害你。先不說他之前曾向周暄求親,只說他和他繼母糾纏不清,又被皇上所厭惡,這樣的人,怎麼能配得上你……
你是忠勇侯府的嫡出小姐,咱們又因為是雙生子而名揚京都。你本可以有更好的歸宿,為什麼偏偏就看上那個小宋探花呢?是,他有一副好皮囊,他有才學,可是……一柱,嫁人是大事,馬虎不得……
你不要說我怎樣,我和表哥青梅竹馬,彼此的性情家世都了解。你不妨說一說,你對那小宋探花了解幾分?」
周一弦心裡的話很多,起初她也覺得那小宋探花是人中龍鳳,妹妹看上他,真是好眼光。
可是後來她漸漸發現,似乎不是這麼一回事兒。
因為小宋探花,妹妹與母親之間嫌隙漸多,甚至妹妹與她這個姐姐之間也矛盾叢生。
她對小宋探花的好感,也剩不了多少了。
周一弦有一段時間還覺得妹妹管理家務很上心,想是忘了那小宋探花。她心裡雖覺得有點遺憾,卻也非常慶幸。
周一弦繼續說道:「一柱,你好好想想吧!那個小宋探花可以說是被皇上發配到了江南,三年五載內都未必能回來。你何必……」
「姐姐說完了嗎?」周一柱輕聲打斷了姐姐的話,「說完了嗎?」
「怎麼?」周一弦愕然。
「說完了的話,就聽妹妹說兩句吧!」周一柱神色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