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嫌棄你,怎麼了。」唐亞男揪著林孝真的衣襟,「天下就你可憐是吧。」
「我嫌棄你不人不鬼的臭樣子!」唐亞男對著林孝真瘦削的臉龐又是一頓耳刮子。
「你看到那個人就嫌棄我了。」林孝真咬緊牙關,眼睛兇狠的看著面前漂浮著的藍色小人。
這是他的機緣,誰都不能搶走!
這是他,第一次,從那該死的結界裡抓到的機緣,誰都不能!
「你還知道狠?」唐亞男嗤笑了一聲,「就你這樣擠眉弄眼咬著牙就以為自己特別狠是嗎?」
「林孝真你怎麼這麼傻?」唐亞男小小的透明指頭抵著林孝真的額頭,將他逼得連連後退。
「你知道自己為什麼過的不好嗎?」唐亞男罵道。
「因為你從來不看看別人。」
她心中自然是知道為什麼林孝真永遠是這麼倒霉,這麼克父克母克空氣,因為他是衰鬼啊。但是這樣的理由她不能告訴林孝真,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的,她不能將林孝真的希望全部抹去。
因為,這樣還不夠。
她必須要林孝真憤怒,振作,努力,再讓這一切化為泡影。那個時候,林孝真才會真正的成為她需要的那個存在。
「大家不喜歡這麼激進挑刺的存在。」唐亞男認真的向林孝真傳授著生活的經驗,在這一點上,她倒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心得,說的也都是真心話。
「可是我不需要他們喜歡。」林孝真強硬的回道。
「那你為什麼在乎我的看法。」唐亞男直視他的眼睛。
「你不一樣。」
「我沒什麼不一樣。」
林孝真卻是紅了眼眶:「你陪我七年了。」
唐亞男靜靜地看著面前想要哭泣的男人,覺得他此刻真的,很小,很慘,很脆弱。
她從那個地方勉強逃出,肉身全碎。依靠著八相連珠的殘餘力量苟延至今,她滿腦子都是重返故地。
七年,就算七百年,七萬年,對她而言不過匆匆一瞥。凡人的七年在她的生命里劃不出任何的波瀾。
可是聽著林孝真的話,唐亞男難得的沉默了。
每個人都會曾經覺得自己有某種使命,這樣的使命不論是為了個人,集體,或者整個天下,每個人都會有過自己必須要那樣做的心情。
就像唐亞男,她必須要讓林孝真變成那樣的存在。一半是因為她想,一半是因為,她不得不。
平時她也這樣冷嘲熱諷,不時的刺激一下林孝真麻木的心,但是他都沉默以對。
直到今天,唐亞男勉強跳出了他的周圍,進入了沈東籬的識海之中。林孝真知道了,這一天終於到來。
他不配擁有任何美好的,有用的,有價值的東西。
陪他七年的靈體,對他毫無留戀,依賴,她甚至不需要自己。林孝真的心中一片空曠,仿佛被切走一塊,連血液也都一併抽走。
他,不被需要,不被渴望,不被期待。
「為什麼這麼苦。」林孝真喃喃說道。
唐亞男看著他茫然的雙眼,坐回了他的肩頭:「因為這天地讓你苦。」
「為什麼?」
為什麼是他,為什麼這樣對他。
世界上有兩種人能夠度過苦海,一種是家裡有船的,一種是自己有本事的。
「因為你本事不大,脾氣不小,整天怨天由人,不思進取。」唐亞男冷冷說道。
「你想鬧,沒錯,大家都怕你,可是你想過這樣耽誤了自己嗎?」唐亞男罵道。
雖然就算林孝真再怎麼努力也很難有進步,這天地的造化根本不會多看這人一眼,也不會對他的死又任何的憐惜,除非他能熬過所有的磨難,撐到改天換日的那一天,除非他能拿到全本的黃泉訣。
富家子弟最容易出正道修士,乃是因為他們心思無塵,衣食無憂,享受了人間的好,享受了人間的溫暖,人就容易向上向善,成為正道也是常理。
窮山惡水出魔修,從小吸收什麼樣的惡,就會長成什麼樣的惡人,像林孝真這樣的人早就該墮入魔道,若不是在林父的教導下讀了許多至孝至純的聖賢書,恐怕早就成了殺人如麻的魔頭。
不過,就算如此離那一日也不遠了。
唐亞男冰冷的面容上,再也看不出複雜的情緒波動。
「那個人,是你修行路上的關鍵人物,你剛剛得罪了她,現在去請罪還為時不晚。」
林孝真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直至將眼淚逼了回去:「你是在關心我嗎?」
「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唐亞男反問道。
林孝真卻是笑了:「好,我去。」
「你要我怎麼做,我都會去做,我知道你在關心我。」
就算是欺騙自己也好,林孝真感受著肩膀上若有若無的重量,識海中難得的一片空明。
他想明白了。
他不是只要為了能嫁個好人打扮打扮就能博得一世榮光的女子,他也不能靠自憐自艾獲得任何的實質性的回報。
這些年他看似理直氣壯的到處找事,卻沒有那些油嘴滑舌小偷小摸的人活得好。就像那個張騰空,仗著跟呂老關係好,整日做一些他不恥的小偷小摸。
林孝真以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他跟人講道理,與人辯論博弈,覺得自己占據了理的上風。
沒用,所有人當他是個瘋子。執法堂的人將手無寸鐵的他壓倒在冰冷的地磚上無數次。
但是今天,他使出毒針的時候,大家都怕他。
沒有執法堂的人出現,沒有人出頭,連那個小白臉都對他退避三舍。
林孝真感悟到了那絲絲的自在逍遙。
從今天,此時,此刻,開始,他做一個惡人。
「你說的那人在何處,我現在就去向他請罪。」林孝真對著空氣說道。
看著林孝真漸漸走遠,大殿門口突然就冒出了不少人來。
「哎呦,你看那個瘋子,又在自言自語,太可怕了!」
「今天他動刀子了你知道嗎,人事處新來的那個白衣服男的被他活生生嚇跑了。」
「就是那個呂老欽點的小沈是吧?」
「那個人來頭可不小,明天那人再來人事處你們得好好問一問。」
「明天有大課啊,你忘了?」
「對哦!新入門弟子的開蒙大課。」
眾人對著林孝真站的地方一陣指點江山,過了片刻又各自回到了桌椅面前,好似剛剛的風波從未有過。
山門一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