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
睨眼望著朱昔時,面色一怔臉頰紅了一圈,還是如實地搖搖頭。
「真是有夠笨的丫頭。」
假意嗔怪了一聲,百里聖目光在場上掃了一轉,最後目光定格在福祿腰間。
「做個演示,看完了你們應該能明白老兒我所講什麼。福祿,你過來。」
「是,師公。」
不知為何百里聖為什麼會點到自己,福祿也是百般不解地走到他老身邊。
此時百里聖隨時拿起一隻茶杯將它放在了窗欞邊上,又從旁邊的盆栽中拾起一顆石子。
「我們假設這隻茶杯就是李少胤,而石子就是『鬼面人』打出的一掌,看看真心要取李少胤性命會有什麼後果。」轉過頭,百里聖將手中的石子遞給了福祿,吩咐到:「福祿,用你腰間的彈弓將這石子打出,瞄準些。」
點點頭,福祿接過石子就架在彈弓牛筋槽中。虛著眼調整了下方位,手向後拉蓄滿力,只見眸中精光積聚的福祿眼一開,那顆石子頓時快如閃電般奔出彈弓。
而幾乎是同時間,眾人耳際間響起一聲巨響,那放在窗欞邊的茶杯瞬間被打個稀爛!
這射出的一彈弓百里聖頗為滿意,嘉獎地拍拍福祿的肩膀,笑意不減地對場上眾人說到。
「打得好。這就是李少胤的下場,大家都看清楚了?」
太清楚不過的演示,百里老爺子是在告訴他們,那一掌之下李少胤絕無可能完好無損!
「按照妙妙當時所描述,石牆上留下手印的一掌當時應該足以震穿李少胤的左肩胛,為什麼他如今只受了些內傷?」
「難道他的內傷......」
順著這說法,朱昔時立馬察覺到什麼,花容間血色全無!
「丫頭,終於明白了其中玄機了?內傷的確是內傷,不過是不是因為這一掌而造成的就值得考究了。」
「百里老前輩的意思,那在白雲觀中襲擊我們的『鬼面人』。不過是配合李少胤在我們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計,以達到消除嫌疑的目的?!」順著這意思,宮逸涵把話題攤白了說。
「難道不是?從種種跡象顯示,這齣苦肉計的可能性極大。」
從另一個角度分析這件事情。擋在眼前的迷霧頓時散去了不少。宮逸涵默了,按照現下的推斷,李少胤怕是早就洞悉了他們的意圖,所以才將計就計地應下踏青出遊之事。
「老爺子的推斷錯不了,李少胤身上的內傷是舊傷!」突然間。朱昔時似乎想起了什麼,頓時從座椅間驚突而起:「早在出遊途中我就聞到一股黑骨藤的藥香味......」
雖然在醫理上不如百里聖和盛子駿精通,可朱昔時畢竟在藥堂與藥材打交道這麼久,怎麼分辨不出李少胤身上的藥香是用於通經活血、消炎止痛的黑骨藤!只是當時未曾把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處,此時再回想起這疏漏的細節,朱昔時周身不寒而慄!
既然理清了事情的脈絡,他們防備起來自然要得心應手地多。
「這事沒那麼簡單。以李少胤現在的勢力來講,不可能聚集這麼多江湖高手為他馬首是瞻,背後肯定有其他勢力在掌控全局。既然他們煞費苦心地為李少胤洗脫嫌疑,我們也來個將計就計。順藤摸瓜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搗鬼。」
說著,宮逸涵的臉色沉了許多,而朱昔時也看出了些許端倪。
「宮大哥,你是不是有什麼顧忌?」
「此事我也不想瞞各位,按照現下的局勢深入,怕是牽涉到宮廷紛爭。」
從李少胤的身份上已經能略見一斑,誰有膽子為一個已死之人安排仕途?從這一點講,朱昔時隱隱約約感覺到其背後的勢力之龐大,之錯綜。
「大家從這一刻起要打起精神,千萬不能敗露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我想李少胤經此一役後會藉故親近。從而進一步博取我們的信任。大家在接觸中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尤其是小時,你和小蕊姑娘走得近,和李少胤接觸在所難免。千萬不能意氣用事。」
「一切以大局為重,我會約束好自己的情緒,定不讓李少胤瞧出什麼破綻。」
少了平日裡的直性子,冷靜的朱昔時讓宮逸涵放心多了,連忙又補充到。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幾天李少胤應該就會有所動靜。派人打探三弟的傷勢。你到時候可以這樣轉述一番......」
說著,宮逸涵就低下聲細細地向朱昔時交代到,而朱昔時也是極用心地記下他的話,不住地點頭稱是。
「總之,一切按照剛才我交代的做便是。我會暗中派人監視李少胤的一舉一動,留心他和什麼人來往密切。」
......
子夜,太守府。
明晃晃的燭台前,一守夜的小廝正托著腦袋打盹著,時睡時醒地留心著臥床養傷的李少胤。
突然間,一股幽香如冷蛇般竄進鼻息,毫無防備的小廝吸了兩口,頓時手一滑趴在了桌上睡死了。
燭光照耀之處,一道暗影掠過,而榻間的李少胤赫然間睜開了雙眼,可對人已經率先開口到。
「躺著吧阿弟。」
對臥房裡的異動,李少胤沒有分毫驚慌之舉,捂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左肩胛從榻間翻坐起來,嘴角間蕩漾開絲絲淡笑。
「再裝下去,這副骨頭快睡散架了。」
起身後,看著中了「失魂香」睡熟的小廝,舒展著筋骨的李少胤緩緩朝半開的窗欞邊走去,暢快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大哥,榮王現下是生是死?」
「據探子回報,榮王和那女子前天夜裡就被救出山崖底;而這兩天未見榮王上朝,估計情況不妙。」
「原來也有大哥探不到的消息,看來榮王府此時應該是被大內高手暗中保護著,固若金湯。」
李少胤話里的不馴倒是沒引起對人多少反感,只是斜靠在房梁間將腰間酒壺摘下,擰開壺嘴,朝嘴裡送了一口烈酒。
「區區一個榮王府,探與不探只是一念之間,你以為憑那些酒囊飯袋就能攔住我?」
解了酒興,房樑上的對人頓時將手中的酒葫蘆拋下,李少胤手一轉就穩穩地接過來,嗅了嗅這醉人的酒香。
「『西陵清曲』,大哥果真是個念舊之人。」
「再好的酒,還是比不過家鄉的,原來你還記得這味道。」
李少胤沒吭聲,只是執起酒葫蘆朝口中送了一口酒,目光遙遙地望著那天邊的一輪弦月,清亮的眸子和清冷的月光交相輝映著。
酒烈暖心,似乎勾起了心中那股壓制的鬱氣。
「大哥,你是不是厭倦了這樣打打殺殺的生活?」
暗色的光影中,房梁的男子摘下自己的面具,放在眼前細細地審視著,手指不斷地撫摸著面具上那青面獠牙的鬼面。李少胤手瀟灑一拋,那酒葫蘆又穩穩地回到男子手中,而他仰頭就痛快地朝口中灌上一大氣。
「誰都會有厭倦的一天,就像這張鬼面人面具,不知不覺已經陪伴了我近二十年。」
暗色中看不清臉的男子沉默了片刻,還是沉沉地繼續說到。
「阿弟,你我之間太像,終究不能像你那幾個哥哥般成為一個真正冷血殺手。我們的共同弱點就是,對這花花世界仍有迷戀。」
「所以,這就是大哥帶領著『玉幽金劍門』歸順大金的理由?」
李少胤收回眷戀窗外夜色的目光,冷幽幽地望著房樑上的男子,企圖從他身上找尋想要的答案。
他一生敬仰的人,玉幽金劍門七煞之首,浮屠。
「我們兄弟七人自幼被師父老人家收養,經歷無數廝殺才能走到今天。三年前,你五哥、六哥相繼喪命太原府;一年前,你二哥、四哥也死於各派高手圍剿之中。昔日令武林人士聞風喪膽的七煞,如今一門楚翹只剩你我還有你三哥三人;阿弟,若是你換做大哥這一角,你會如何決斷?」
「這麼高深的問題大哥莫要問我,弟弟從來只聽從你的吩咐做事。」
「是嗎?在大哥看來,你也不願意再過這刀口舔血的日子,渴望一份長長久久的安穩。阿弟,你應該很滿意現下『李少胤』這個身份吧,算是多年的夙願得償所願。」
有那麼一段時間裡,李少胤靜默在這深夜之中,目光清波漣漣,搖曳的燭光動容著他那張俊俏容顏間的從容。
「你是我大哥,弟弟一輩子只會聽你的,只是我不怎麼相信你所依附的那個人。」
「那人雖不牢靠,可許了我們一輩子都不敢奢望的願望。他許諾事成之後,會封『玉幽金劍門』為大金國教;屆時我們不用再如影子般藏匿在人後,光明正大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你不是也盼著能與那張家小姐長相廝守一輩子嗎?」
浮屠也未曾料到,他這個性情孤僻的七弟,會動心喜歡上一個平凡女子。白雲觀的那一掌,是為李少胤洗脫嫌疑,也是浮屠對他這個弟弟的試探。
能把那女子放在自己性命之前,足見七弟對那女子的用情之深。萬事無定數,即使浮屠部署地再天衣無縫,他也無法把人心的變化納入計劃之中。
「就怕到時候我們傾盡所有為他打下萬世江山,換來得是『狡兔死,走狗烹』的一場徒勞。大哥,人心善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