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道?」錦繡還沒開口,湯景翠緊張地問。
「哦,是少帥的兵離開前,把紫砂茶壺交給我,說是阮姨太太口渴腹飢,拿了些望江亭的茶水點心。」小丫頭察言觀色,覺得氣氛不對,也不敢笑了。
湯景翠忽然想起,梁語嫣臨走前,曾笑著諷刺過她,說疊榴園的茶水點心果然不同。
思及她那嘲諷的口吻,洞悉一切的眼神,湯景翠渾身僵硬冰冷,然後整個人癱了似的軟下來,喃喃道:「她發現了,她發現了」
「姨太太,你怎麼了?」錦繡的心提起來,六神無主。
湯景翠揮手甩開她,又一揮胳膊,將桌上剩餘的點心、空盤子、望遠鏡,全部掃到地上,然後趴在石桌上無聲地哭起來,消瘦的肩膀顫抖,極為可憐。
錦繡慌亂無措,問了兩句無果,回頭就給了那小丫鬟一巴掌,厲聲喝道:「都怪你!多嘴多舌的死丫頭,早晚進拔舌地獄,叫閻王拔了你的舌頭才好,看你還搬弄是非!」
小丫鬟委屈,她明明說的是實話,哪有搬弄是非,卻不敢反抗,捂著臉,抽抽噎噎抖著肩膀,更不敢離開,生怕錦繡火氣沒發完,回頭找她十倍懲治。
錦繡勸了半天,直至天黑,湯景翠才止住眼淚,整張臉哭得有些變形:「扶我回去,我去躺躺,這裡我是待不下去了。」
這天晚上,白大帥回來得很晚,沒有去疊榴園,而是去了一個臉譜姨太太的院子。
白頌年卻早早地回來了,陪著梁語嫣和兒子吃晚飯。
白少潼今天把母親的畫像拿來給梁語嫣看,又看了四年前梁語嫣的照片,心裡一個小小的結解開,仿佛捅破了一層隔膜,更覺得與梁語嫣親近,便鼓起勇氣向父親提出:「父親,我晚上可以睡在暖宿居麼?」
白頌年意外,低頭凝視著兒子眼巴巴的眼睛:「為什麼你想睡在暖宿居?夕霧樓不好麼?」
「不是,夕霧樓是我的家。」白少潼忙解釋,曉煙夕霧樓在他心裡有著不可動搖的地位。
白頌年肅穆的神色一緩,又聽他接著說:「可是父親也住在暖宿居,我想和你們一起住。」
白頌年毫不猶豫地拒絕:「不可以。」
三個字,字字清晰,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細細聽去,還有一絲威嚴和冷漠。
白少潼微微撅起嘴,小眼睛裡小心地盛裝著委屈。
梁語嫣也覺得白少潼的話太容易讓人誤會了,畢竟她和白頌年不是那種關係,三個人住在一起成什麼樣子?
她和白少潼不同,她今天看了薄玉煙的畫像和照片,更牴觸做一個替身,哪怕不做替身,白頌年破天荒愛上她,她也覺得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也許哪天,她活成了薄玉煙那樣,她會覺得自己是薄玉煙詐屍。直到現在,她仍對自己和薄玉煙的容貌相似程度,感到無比的震驚。
「夕霧樓多好啊,站得高,看得遠,風景也漂亮。我今天在疊榴園的望江亭上,看到了很漂亮的風景,整座魚蘇城都在視野里。哦,對了,你不知道吧,我還看到了你呢。」
她巧妙地沒有提及那條大江。
小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注意力很快轉移:「真的麼?你真的看到我了?那麼遠,你怎麼看到我的?」
白頌年蹙眉。
大概是認為梁語嫣在吹牛。
梁語嫣暗暗翻個白眼,說道:「我看到你,拿了一杯牛奶,東張西望,伸了個小懶腰。」
白少潼一囧,小臉蛋通紅:「那,是我。」
「你一定想不到,我是用望遠鏡看的。你在望遠鏡里可小了,但是我就是能看清你的臉呢。」梁語嫣接著說。
白少潼的臉紅得快燒起來了,哎呀,姨太太有時候真的甜得膩死人了!那雙戲謔的眼睛,亮亮的,讓他好難為情。
「父親,我也想要望遠鏡。」最後,他小聲地說。
與住在暖宿居相比,一個望遠鏡顯然不算什麼。
白頌年點頭,直接趕人:「時間到了,回去就睡吧。」
他朝警衛兵使個眼色,那人就把白少潼抱走了。
不過,白少潼臨走時揭了梁語嫣的老底:「姨太太有張照片,跟我母親特別像,姨太太,你一定要給父親看一下啊!」
白頌年看向梁語嫣:「什麼照片?」
這次輪到梁語嫣羞赧,她瞪了一眼遠去的咯咯笑的小男孩,把照片拿出來遞給他:「四年前,在日本拍的。」
白頌年接過來,便是一怔,幾乎沒有什麼猶豫,他就反應過來,這個人,不是薄玉煙。
氣質差別太大。
「和現在的你倒是不太像。」既然不是薄玉煙,那就沒什麼好看的,白頌年點評一句,隨手將照片還回去,神情淡淡的。
不知為什麼,梁語嫣心裡覺得有些不公平。
可能是因為自己當時非常震驚,而白頌年卻興致缺缺,表情冷淡,仿佛這張照片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事實上,還真的一點關係也沒有。
梁語嫣忍下莫名的失落,笑問:「怎麼不一樣?」
不用白頌年回答,她也知道,照片上的阮叢秋青春而且純真,同樣一張臉,少了那顆痣,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不同的。當然,同樣沒有痣,在她梁語嫣身上是絕對看不到「純真」這兩個字的。
白頌年委婉地回答:「腹有詩書氣自華,讀過書,和沒讀過書,看得出來。」
讀了十幾年書的梁語嫣:「」
竟無言以對。
梁語嫣不想跟他繼續討論讀書的問題,套用白頌年一貫處理棘手問題的手法,轉移話題說:「少帥,如果可以,我想去少帥夫人遇刺的地方看一看。」
早點把這件事情解決了,她也好早點解救出王秋水和阮海東,那對老人不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忍受著怎樣的煎熬。
白頌年沉默下來,半晌後才輕聲道:「好。」
一夜無話,各自安寢。
第二天,梁語嫣進了帥府之後,第一次踏出帥府大門,白頌年隨行陪同。
他們前腳出門,後腳就有人把消息遞到疊榴園。
湯景翠休息一夜,除了精神有些差,其他還算好,也沒再「絕食」,吃了早飯,她便帶著錦繡,一路行至一處叫做浮雪園的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