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一心維護她的小孩子被面前這個男人打,她的心臟就一抽一抽的疼。
說完話,她強壓不滿,裝模作樣咳嗽兩聲,顰起眉,手按壓傷口處。
第一次豁出羞恥心,演了個「西子捧心」,指望白頌年看在自己受傷的份上,能原諒一次白少潼。
巧兒和大妮兒立刻緊張地喊道:「小姐!」
白少潼停止罰站,小臉皺成包子,緊張兮兮地撲過來:「秋秋,你沒事吧?」
梁語嫣裝作很疼的樣子搖搖頭,悄悄偷瞥白頌年,發現他無動於衷,冷心冷麵地站在那兒,她心中汗顏,難道弄巧成拙,沒裝成西子捧心,反倒弄成了個東施效顰?
思及白頌年心裡嘲笑她東施效顰,她臉就辣的,一口唾沫嗆住自己,假裝咳嗽,變成了真咳嗽。
「咳咳我沒事咳咳」
面前遞來一杯水,她連忙接過來喝了,將杯子還回去,卻發現那隻手大得有點驚悚!
不是超出人類的大,而是超出女孩子的大。
她緩緩抬頭,就看到白頌年沉靜地注視著自己,耳邊傳來他冷淡的聲音:「那尊雕塑呢?」
這件事必須得問問,梁語嫣有時候腦子犯抽,不靠譜,會幹出正常人不會幹的事。
他必須承認,他有一點擔心她把自己的雕像弄到大街上給人當猴子參觀。
梁語嫣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
還是大妮兒伶俐一回,獻寶似的說:「少帥,您的雕像,是我們小姐日夜琢磨修改,嘔了一口血,才畫出來樣圖,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積蓄,才求得雕塑大師雕出您的石像呢!
您常常不在府里,我們小姐看著您的雕像,像是您陪在她身邊一樣,她對著雕像說話,訴說對您的情意和思念,少帥,小姐的真心把我們感動哭了,您可一定要娶她,不能辜負她啊!這個世上,再沒有另外一個女孩子,能比我們小姐更羅曼蒂克,更愛您了!」
言畢,大妮兒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但她挺著胸脯,像是與有榮焉一般。
梁語嫣瞠目結舌,然後捂臉,嗚咽罵了聲:「死丫頭!」我的清白全被你毀了!
嘔了一口血對著雕像說話這不是神經病麼?
白頌年的臉皮抽了抽。
大妮兒去拉她袖子:「小姐,您愛少帥,您就說啊,你不說少帥怎麼知道?我知道你害羞,今天豁出去,我也要代替你向少帥表白!本來你是要做少帥夫人的,現在又打落回姨太太,多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話,你再不說出您深愛少帥的心意,少帥說不準就要娶別人為夫人了!」
她怨怪地覷一眼白頌年,越說越心酸。
白少潼迷迷糊糊,聽不太懂,聽到最後一句,連忙表態:「我不要別人,我就要秋秋做我母親!父親,你不要娶別人,秋秋會是個好後娘,我欺負她,她還順著我,要是你娶了惡毒後娘,她會打我,不給我吃飯,還用針扎我!」
「咳咳」梁語嫣又被嗆住了,呆呆地扭頭望著白少潼的後腦勺。
白少潼正揪著他爹的衣角,嚴肅的小臉再一本正經不過,不像是開玩笑,倒像是談判專家。
他繼續說:「父親,你不能始亂終棄,不能言而無信!你說了娶秋秋為妻,就一定要娶她!」
「你跟誰學的?」
「你跟誰學的!」
兩道聲音重疊,語氣不同,但內容一模一樣。
前一句是梁語嫣問的,不可思議,好氣又好笑。
後一句是白頌年訓的,沉著臉,口吻嚴厲。
兩人對視一眼,又默契地錯開視線。
白少潼縮了一下細嫩的小脖子:「隔壁老王跟他老婆吵架,他們說的。」
梁語嫣嘴角顫動,為什麼隔壁住的是老王?她悶悶地把這個問題壓在舌尖。
她該感動的,因為白少潼字字句句都在為她打抱不平,保護她的利益。
連小孩子都知道,姨太太地位遠遠不如正妻。
可惜,白少潼和大妮兒都不懂她和白頌年之間的恩怨情仇。
房間裡詭異地沉默了一會兒,白少潼毫不相讓,像個保護老母雞的雛雞,勇敢站在梁語嫣的前面,對抗他的父親。
令人無奈的是,有巨大身高優勢的白頌年,輕輕鬆鬆就可以越過他的小身板盯住梁語嫣。
白少潼有點受挫。
白頌年深深地看了眼梁語嫣,又問了一遍:「那尊雕塑,你們弄哪裡去了?」
梁語嫣差點吐血,大妮兒和白少潼的抗爭和爭取,都在這輕飄飄的話里化成灰渣渣。
她咳了一聲:「我叫人搬到石階亭去了。」腦子一抽,她添了句,「那裡地勢高,風景好,您可以登高望遠,看到更美的風景。」
話音剛落,她訕訕的,低下頭,不敢看白頌年,恨不得把舌頭吞下去,免得自己亂說話。
的確,白頌年很想抽她。
他眼角幾不可察地染上一絲笑意,覺得不適宜,迅速斂了去,輕輕嘆息一聲:「既然少潼喜歡你,你又如此固執,那麼,婚約依舊作數吧。婚期我會再考慮。」
他抱起白少潼,轉身大步離開。
絲毫不認為他紆尊降貴的語氣是施捨。
白少潼趴在他肩頭,呆呆地問:「父親,您是說,您還要娶秋秋是麼?那她以後是我繼母、後娘了?」
門外傳來白頌年一聲淡淡的「嗯」,很輕很輕,很是漫不經心,沒有喜悅,也沒有惱怒。
門內石化的主僕三人面面相覷。
突然,大妮兒一蹦三尺高,跳起來歡呼:「小姐,太好了!你終於得償所願!以後你就是真正的少帥夫人了!嗷嗷嗷」
她太興奮,居然學起狼叫。
梁語嫣滿臉黑線,秋水瀲灩的杏眼中微起波瀾,很快又消失不見。
殺害薄玉煙的兇手已經伏法,白頌年為什麼決定娶她?
她面上含笑,拍拍大妮兒的手,實際上心中充滿了警惕和危機感。
從船上他鬆開她的手之後,她再也不敢相信白頌年了。
她望著滿臉歡喜的大妮兒,再看看失落懊惱的巧兒,心想,這個世上,唯一能信任的人,大概只有大妮兒這個傻丫頭。
她也嘆了一口氣,與白頌年如出一轍,似無可奈何。
她無可奈何的是,猜不透人心,看不穿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