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顏控克病嬌 9 江春不渡(一)

    那說什麼呢?他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樣子,虞菀菀想了好久問他:「聽故事嗎?」

    那邊立刻沒聲了。

    好一會兒才聽他輕輕應:「嗯,師姐你說。」

    漆紅樓閣在黑夜裡連成一片,燃著燈,像片絢爛海洋。

    虞菀菀就和他說:「在很遙遠的一個王國,有個漂亮的公主。但有天她被惡龍抓走了。國王於是發出懸賞,救回公主的人可以獲得巨額獎金,並和公主成親。」

    「然後激怒了惡龍,被惡龍滅國了?」玉簡那頭,少年認真提問。

    虞菀菀一噎:「當然不是!這是給勇士的獎勵,不是給惡龍的戰書。」

    「但公主是從惡龍手裡搶走的,」薛祈安卻說,嗓音莫名有股懶洋洋意味,「她原本是惡龍的。自己的東西——比如師姐那隻鱉被搶走了,師姐不會生氣嗎?」

    想了會兒,虞菀菀很誠實地說:「會。」

    但再這麼說下去,故事要麼沒法講,要麼是一個很奇怪走向。

    虞菀菀踩著柔軟草坪,穿過茫茫夜色,隱約看見自己那間小小的屋子。門外似乎燃盞小燈,像一綹螢火。

    「你不許打斷我了,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聽的故事。」她舉著玉簡低聲呵道,強調說,「是你要和我說話,我很好心地答應你。」

    薛祈安輕笑:「是,師姐人美心善。」

    這好像是她哪天夸薛祈安被子疊得好時說的。小漂亮誇她漂亮誒,虞菀菀腳步都好輕快。

    她清清嗓子接著說:「王國里有個勇士聽說了,提劍騎馬去救公主。他行過雪山、峽谷、沙漠,經歷九九八十一難又和惡龍展開殊死搏鬥,最終斬殺惡龍,救出公主。」

    「然後惡龍復活,殺了——」

    玉簡那頭又響起清冽淡然的少年音。

    「你不准說話!」虞菀菀怒惱,飛速說,「然後勇士就和公主過上幸福生活啦!」

    終於走到院門口,那盞螢火忽地在眼前放大,是盞金黃色的六角提燈,在昏夜裡照清最頂層樓梯階飄揚的白色衣袍。

    提燈周圍流螢紛紛,還有隻鱉慢悠悠爬著。少年就坐在它們之間,半披烏髮,眉眼被那縷柔光襯得溫和異常。

    像只食人精魄的美人妖,撩起眼皮剎那,眼尾那顆紅痣勾得人呼吸一滯。

    他手肘撐膝,右邊袖子莫名破裂,露出一大截光滑如玉的小臂,托腮笑吟吟問她:

    「那師姐是勇士還是公主?」

    「你怎麼在這兒?」虞菀菀怔愣。

    「等師姐啊。」少年眉眼彎彎,「湯燒好了,你回來我就煮麵才好吃吧?」

    風呼呼吹著,涼意入骨,虞菀菀沒猶豫地把外袍脫下來披在他身上。

    少年托腮和微笑都一滯。

    「先進去,不許著涼。」

    虞菀菀旱地拔蔥般把他拽起來,五指作爪「嗷嗚」一聲說:「其實我是惡龍,來幾個勇士都會被我吃了。」

    站起來時才發現他比她高這麼多,虞菀菀堪堪到他肩頭。揪他、往裡推卻意外不費力,好像他是放任她這樣。

    少年輕顫烏睫,一如既往漂亮又乖巧模樣,面色卻比平日蒼白。

    「這位小殿下,請你善待你這張臉。我不希望明日看見你漂亮的臉蛋上出現了兩條鼻涕蟲。」

    虞菀菀把他往裡推。

    這張臉,除了「好看」以外,她還能聞到一億的金錢芳香。

    公主被惡龍搶走。

    她花錢買也沒本質區別。

    虞菀菀順手把鱉撈起來說:「小八,跟媽媽走了。」

    「你的袖子怎麼破了?」虞菀菀問,沒看到傷時稍許放心。

    「不小心摔了。」薛祈安隨意說,那些異樣早在她回來前就藏得嚴實。

    他輕聲地好奇問:「媽媽是什麼意思?」

    「是我故鄉說『母親』的意思,父親是爸爸,這個是我兒子。」她晃了晃鱉的殼。

    「那我」

    他開口,本來是好奇「師弟」在她那兒是不是別的說法。

    「你不一樣。」

    虞菀菀卻打斷他,拇指食指一搓,伸直比心給他笑道:

    「你是我的漂亮寶貝。」

    「」

    依舊挺無語的,薛祈安卻莫名其妙笑了笑。

    她果然很吵,吵得可以壓過那堆鬧騰的噪音。

    「都聽師姐的。」他乖順垂睫說。

    /

    次日,七月十四晨。

    虞菀菀帶著薛祈安來了千里渡。

    畢竟是捉妖,她怕鱉遇到危險,把它留家裡了。

    「昨天睡得好嗎?」虞菀菀還記得他說頭疼來著。

    「托師姐的福,睡得很好。」少年打個哈欠笑說,是十幾年來獨一份的好。

    因為她整晚都在打呼嚕。

    吵得其他噪音都聽不見了。

    「嘿嘿,也沒有啦。」虞菀菀不好意思笑,以為他是指她睡前給他煲的薑湯,預防感冒。

    千里渡是修士往來各個地方的專用渡口。提供傳輸陣法、飛船、飛車一類服務。

    虞菀菀又開口,再三確認:「不過你對去烏瓷古鎮沒意見吧?有意見的話我們換一個地方去。」

    「沒。」薛祈安說。

    虞菀菀嘟囔:「我總感覺你的『沒『很像:我沒意見要和你說,但你必須照我想的來。」

    薛祈安掀起眼皮多看她眼。

    她倒是敏銳。

    他會先去的肯定不是烏瓷古鎮。要的東西嘛,倒是在烏瓷古鎮。

    虞菀菀拿著宗門給的憑證,找了售票員,對方立刻帶他們入陣法。

    一縷白霧不易察覺地從少年袖下飛出,鑽入陣眼所在。

    目的地悄然更改了。

    虞菀菀想像中的陣法,一瞬即到,平穩舒適。現實,像坐了十圈過山車!

    她想吐。

    「為什麼還沒到」虞菀快要虛脫了,蹲在法陣內,搖搖晃晃快要站不穩。

    薛祈安也蹲下來平視看她,想了想問:「師姐真的很難受嗎?我有個辦法。」

    「說。」


    「師姐過來一下。」少年微眯眼,笑起來時莫名像只狐狸。

    虞菀菀不疑有他,鴨子步過去。尚未來得及說話,後頸一痛,兩眼發黑地癱軟下去。

    「打暈就好了。」似乎聽見少年笑說,嗓音涼淡似寒泉。

    /

    虞菀菀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草坪上,那對霧藍色眼眸低垂望她。

    「師姐醒啦?」

    薛祈安蹲在她身側笑吟吟問:「我有點擔心呢,在想要不要做點什麼。」

    比如捅她一下,看看能不能痛醒。若是不幸死了,那正好有種咒術能控屍。

    只是他不能修習符咒,會有點兒麻煩。

    最好還是不要這樣。

    薛祈安看她利落從地上爬起來,也跟著起身,真心笑說:「師姐醒了真是皆大歡喜。」

    虞菀菀本來有個大膽的猜測,是薛祈安打暈她的。聞言立刻打消這個懷疑。

    她的小漂亮好擔心她哦。

    再說他臉這麼漂亮又無辜,能有什麼錯呢?

    應該是她受不住那破陣法暈了。

    「這是烏瓷古鎮嗎?」虞菀菀撿起一旁亂爬的鱉,困惑打量著。

    四周青木叢生,野草沒過腳踝,即使青天白日那片林子也陰沉得像吞人怪獸的血盆大口,罕有人煙。

    烏瓷古鎮明明是很繁華的城鎮。鎮門口應該特徵性地用碎瓷片築牆。

    「不是,在江春酒肆。」薛祈安向她身後一揚下頜,遺憾說,「陣法好像出點問題,太糟了。」

    說是糟,語氣卻聽不出糟。

    「不如進去看看怎麼回事吧?師姐覺得呢?」薛祈安溫聲問她意見。

    她要是覺得不行,那他只好再把她打暈了。

    好在虞菀菀想了想,周遭折騰一圈也不曉得該怎麼離開,點頭說好。

    江春酒肆是很經典的兩層木房,帶翹角飛檐,牌匾左右各一隻沒燃燈的六角宮燈。

    木門合實,虞菀菀正猶豫要不要敲門,靠近時門已經轟然大開。

    一股酒味撲面而來。

    「人原來都在裡邊嗎?」虞菀菀霎時鬆口氣,看著滿當的酒肆,渾身放鬆。

    薛祈安不置可否地輕笑一聲。

    「客官隨意坐,看喝點什麼。」

    走出來個面容清秀的姑娘,笑起時唇凹陷兩點梨渦,她熱情道:「我是這兒的掌柜,錦娘。」

    虞菀菀一見是漂亮姐姐就來勁,熱情順她意思問:「在哪裡看呀?」

    又是這樣。

    薛祈安輕飄飄看了她眼。

    錦娘捂唇笑:「這兒。」

    她掏出塊紅似血的木板,眼眯成條縫笑道:「客官喜歡什麼製法的?」

    她家酒都不便宜啊。虞菀菀粗略掃了掃。

    板上七行字。第一行寫著:森林炮製、5日之內者、烈度天品、2000天品靈石——折合人民幣2萬,還是最便宜的。

    每行的格式都相同,除森林炮製外,還有海底炮製、沙漠炮製

    這種釀造法,怪不得酒價稍貴呢。

    但虞菀菀覷著,心裡莫名有種彆扭感,什麼名酒5日就能釀成?

    她以前見過有人以治病名義賣屍,也是這種格式的寫法。

    第一列隱晦書寫死因,第二列書寫死了多久,第三列以救活率書寫屍體完整度,第四列就是買屍的價格。

    虞菀菀環顧四周,酒肆桌子全坐滿了,桌面擺著瓜果、酒樽,人人嬉笑,卻好幾回都有意無意地同她對視。

    那股彆扭感愈發重。

    「其實」

    虞菀菀想藉口說她不喝酒,問個路就離開。剛開口,風勢驟大,身後大門轟一聲關上。

    她哆嗦一聲,身旁少年卻在這時笑問:「沒有『渡江春了』麼?」

    他以前來過麼?虞菀菀立刻側目看向少年,迎上他溫和笑意,不自覺也彎彎眉眼。

    怪不得剛才來到陌生環境,他完全不慌張。熟就好辦嘛。

    「哎呀,公子是老客了。」

    錦娘就立刻笑,態度比先前還恭敬問:「您要幾碗渡江春?」

    「一碗。」薛祈安看向她,眉眼彎成柔軟弧度說,「師姐不要喝酒。」

    虞菀菀其實很能喝。但他的關心她也很受用,立刻就點頭:「沒錯我不喝。」

    錦娘笑意加深。

    「但你能喝?」兩人坐在酒肆正中等錦娘倒酒來時,虞菀菀到底沒忍住問。

    小說里薛祈安是不喝酒的。她看現在這番狀況,卻拿不準主意了。

    「我為什麼不能喝?」

    薛祈安困惑問,眸中笑意里多幾分潛藏的審視。

    江春酒肆的確不是賣酒的。

    他們的鎮店之寶「渡江春」也並非酒,更像討一枚通行令牌。這些都是妖族販賣的黑話。

    他那腦子不好使的師姐明明不該知道。

    過往攻略者招出的劇情可沒這段。

    「一碗」的說法,其實是在和錦娘解釋他們兩並非一路的。

    虞菀菀怎麼樣他不管。

    桌底墨綠色藤蔓蛇似地在地面爬行,順著桌腳,一圈圈盤旋而上,無聲息地探向少女的手腕,頂端生出數根小刺。

    諸多惡妖都愛吃人。

    錦娘重新端酒來,笑著說:「渡江春來咯。」

    少女卻忽地湊過來和他說話。氣息像片甜橙味的雲朵裊裊吹來,將他輕柔包裹。

    「因為我不想你喝,」虞菀菀沒辦法同他解釋小說內容,胡攪蠻纏說,「美人醉酒我心疼。」

    一如既往在胡說八道,她到底圖謀什麼啊天天這麼說。薛祈安忽地垂睫。

    酒樽輕落桌面。

    卻被只修長蒼白的手摁住。剎那間,桌底藤蔓被強勁白色雷電撕碎。

    錦娘笑意一僵。

    那杯酒被推到仍處在狀況外的少女面前。桌底下,快觸碰到裙擺的灰燼也被少年彈去。

    薛祈安掀起眼皮,眼尾紅痣泛著妖冶紅光,笑吟吟說:「差點忘了,我是她買回來的啊,歸她。」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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