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冤家路窄?什麼叫自投羅網必死無疑?
她現在就是。
她被帶到大理寺的刑房中。
這隻有一扇天窗的小室中昏暗腥臭,她被捆在鐵架上,左邊的牆上掛著一溜花樣百出的刑具,右邊放著火焰噼里啪啦的火架。
而她的對面坐著那位綠眼睛的相爺,他正將暖耳摘下,帶的兩側頭髮散出來一些,一卷一卷的散在耳側。
這小室深幽聽不到外面的雨聲,他這才將一直緊皺的眉頭鬆開,看向了從善。
從善心中悲傷,她的父親告訴她那麼多要命的大秘密,卻獨獨沒有告訴她如今權傾朝野的相國大人,就是當初她得罪的大奸臣溫江雪,她不知道她父親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這分明就是沒有給她活路啊!
溫江雪將暖耳撂在小案上,起身走到左側的刑具前,手指慢慢的一件一件撥過。
他的手指又白又好看,玉石一般,觸在那些帶著血污黑漆漆的刑具上有一種驚心的美,看的她有些興奮……
「陳楚玉。」他開了口,聲音有些倦,「是你?」
她本在欣賞他的手指,突然被他這樣一問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她答是不是都得死啊。
他便轉過頭來又確認,「是不是?」
她看著他,「是吧……」
「恩?」他像是沒聽清,也像是不喜歡她這個回答,蹙了眉。
她到底是不是!她也不敢確定啊!
他卻也沒有再問,而是從那刑具中摘下一件鋼鞭,拎在手中沖她笑了笑,「你同你那位突然消失的陳家大小姐陳從善熟嗎?」
從善渾身一凜,忙道:「不熟!半分都不熟!她從小被送走早就跟陳家沒什麼關係了!我見都沒見過!」他手裡那件鋼鞭可不是一般的鋼鞭,是帶倒刺的,一鞭子下去連皮帶肉都沒了。
「哦?」他掂量這鋼鞭,碧不碧綠不綠的眼睛微眯看她:「這麼說,你也不知道她如今在哪兒了?」
從善心中悲涼,這位相爺也太小氣了一點,這都過去五年了怎麼還這麼記仇啊……
她嘟囔道:「也許她早就死在外面了……」
他眉頭一皺,不悅的道:「大點聲回答我。」
你耳朵背啊……從善暗罵一聲,提高聲音又重複一句,「我不太清楚她的下落。」
「真可惜。」他幽幽嘆了口氣,「我本想好好問一問你,打聽一下,看來如今也沒有什麼必要了。」他將手中的鋼鞭啪的一甩,那聲音動人心魄!
從善立馬便道:「相爺且慢!」
他手下卻一絲未停「啪」的一聲就抽了下去,一鞭子抽在從善的右肩上,皮開肉綻就在一瞬間。
從善只聽耳邊冷風一帶,頓時她就罵娘了!
「哦日!」她疼的渾身一抽抽腳底板都要痙攣了,就覺得血濺在了自己的臉上,扭頭一看就要昏死過去,「我日|你……」親娘!
偏那拿鞭子的相爺一臉興奮驚訝的瞅著鞭子上的血肉,又瞅她,興奮的眼睛都綠了,笑道:「原來抽你這麼過癮。」
她要哭了,這個世界太可怕了,變態太多了,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要活不下去了。
「你剛才要說什麼?」他問。
說日|你。
她喘出一口氣,疼的哆嗦小聲嘟囔著罵:「日|你。」
「恩?」他居然當真沒聽清,有些煩躁的動了動手中的鋼鞭,「我說了大聲點。」
從善便忙大聲道:「好說好說!我是說我有法子找到陳從善!」
他沒動鞭子也沒說話。
有門!看來是真恨她啊,很好!
從善吐出一口氣道:「法子是有,不過這法子得我親自去辦才有效,所以相爺您暫時得將我的小命留一留。」
他眉頭一挑,笑了,「你在跟我談條件?」他甩了甩手中的鋼鞭。
「怎麼敢?」她忙道:「相爺要殺我還不是抬抬手的事?只是我對相爺來說還有些小用處,暫時可以留一留,相爺說是不是?」
「陳楚玉。」他叫了一聲這個名字,「你該清楚自己的身世,也該清楚你這樣的身世是不能活的。」
「清楚,當然清楚,先帝私生子,要斬草除根。」她坦然道:「但我也有一些些清楚,相爺並不打算殺我。」
他眼睛一抬,「哦?我為何不打算殺你?」
「我是這麼分析的啊,相爺聽聽對不對。」她道:「相爺如今權傾朝野,是聖上最得力的人,聖上器重您,仰仗您,但是也忌憚您,我讀過的書不多,但有個故事還是聽過的。」
「什麼故事?」他倚坐在小桌上。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她笑道:「相爺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留個自保的籌碼呢?」
他不說話的看著她。
她也看他,一雙眼睛又亮又黑,「我自認為是相爺最好的籌碼。」
當今聖上是以『先帝無子,只有他這麼一個胞弟』的理由,裝著萬般無奈才接任了這個皇位,十分的理所應當,委曲求全。
但她的父親可跟她說了,先帝的兒子都是被溫江雪和這位三王爺搞死的,他為了順理成章深明大義的謀權篡位裝了這麼久的白蓮花,所以一聽說還有個私生子,才會如此緊張的讓溫江雪除掉。
所以說這個私生子是多麼好用的籌碼啊,只要皇上想動溫江雪,溫江雪就可以拿私生子出來——你要是再搞我,我可就將私生子的身份昭告天下,讓你裝不成白蓮花了。
要知道像她父親一樣誓死為先帝效忠的忠臣還是不少的,知道先帝還有個骨血勢必會讓他歸還皇位,雖說不一定能將三王爺拉下馬,但肯定會讓他十分麻煩十分頭疼,白蓮花肯定裝不下去了。
「相爺認為我分析的如何?」她能想到,這位變態肯定早就想到了。
果然他把玩著鋼鞭道:「你倒是挺自信。」
「自然。」她對於誇獎自己這件事從來不客氣,「也許相爺手中有許多籌碼,但我肯定是身世最有分量,最聰明,最懂事,也最好看的一個。」
溫江雪詫異的抬頭看她,「好不要臉。」
「過獎。」她沖溫江雪眨眼,「相爺考慮一下,我還能幫您找陳從善,多划算啊。」
他將鋼鞭撂在了小桌上,「那你說說看,我該以什麼理由將你保下,聖上想殺你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單是罪臣之子就可以要你的命。」
她眨了眨眼道:「在下愚鈍,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但相爺如此人物,想保下一個人想來不是什麼難事。」
溫江雪看著她笑了一聲,他愚鈍?他可太有心思了,該坦白坦白,該分析時誇誇其談,如今是故意藏拙向他表示「我還是不如相爺聰明,相爺絕對可以掌管我」。
鬼心思太多,可他看著那雙黑幽幽的眼倒是不討厭,他討厭蠢人,真正愚笨不堪的人,比如陳知秋那群老臣,頑石不化。
他卻是很好奇陳知秋那樣頑固愚忠的人,怎麼會生出一個陳從善那般古怪的女兒。
「我倒是有個法子。」溫江雪很喜歡看他那雙眼睛,黑的像藏著無數個鬼主意一般,「你不如拜我做義父,脫了罪臣之子的身份,我將你收在府中,保你小命。」
個王八蛋。
從善在心中將他罵了一遍又一遍,這不是讓她認賊作父嗎?她父親的那些朋友,甚至這京都上下肯定會將她罵死,她幾乎都能想像到會怎麼傳——陳大人以死明志,一世忠良。其子認賊作父,不如狗。
「你不願意?」他故意問。
他笑的惡趣味極了,看的從善牙根癢,卻只能道:「願意,得相爺庇佑怎會不願意。」
他抬手一拍,有兩名守衛進來,得了他的示意上前來將從善解開。
從善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扯了衣服先將肩膀上血流不止的傷口壓住,雖疼的呲牙咧嘴卻不敢松,按壓止血,她熟。
溫江雪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笑道:「磕頭吧。」
這小室里火架快燃盡,明滅的映著他的臉,又美又惡毒,果然是長的好看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她在心中嘆口氣,按著肩膀跪下,叫了一聲,「義父。」
「大聲點。」他說。
她提足中氣,「楚玉拜見義父!」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忍。
他一臉惡趣味的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乖,從今以後你要聽話。」他有一種莫名的復仇快感,折磨不到陳從善,他就將陳家人一個一個折磨夠。
她忍。
卻聽溫江雪語帶笑意的道:「你今日在這裡好好思過,我明日派人來接你。」說完轉身就走。
她呆在當地,泫然欲泣,她思過,她最大的過錯就是生而為人,和年少無知的時候得罪了這個變態王八蛋。
他走的快極了,走到刑房門口還故意停下,側過頭來對她勾唇一笑道:「我的好義子你可別死在這刑房之中。」
門外燈色照他的側臉,眼睛綠的像翠石。
他心情大好的離開,刑房門咔噠一聲上了鎖。
從善心裡一驚快步走到門口,透過小窗一看,果然上了鎖,忙喊道:「義父大人!」他卻像是沒聽見一般走出了甬道,「好歹給張被子啊……」
她扒著小鐵窗看那兩側的守衛,兩人得到了指示根本不理她。
她覺得自己太可憐了,好容易活下來,身受重傷還要蹲牢房,連個被子都沒有。
紅顏薄命,紅顏薄命啊……
她唉聲嘆氣的縮在椅子裡收拾自己的傷口,忽聽到外面有人聲,還有開門聲,頓時精神一凜,回頭就瞧見門被打開,門口站了個人。
那人竟是雪白的發,雪白的臉,冷若冰霜的眉目,提著個燈籠站在那裡鬼魅一般。
從善一愣,他也一愣,隨後不悅的開口問:「何人?」是問守衛的。
守衛忙道:「他……他是相爺帶回來的,說在這裡關一晚上……屬下不知,不知大人今夜會來這間刑房睡覺,所以……」
她沒聽錯吧?這位是來刑房裡睡覺的???這是得多變|態啊……比溫江雪還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