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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江雪幾乎是小跑著衝進大殿,在進去的一瞬間心就是一空,一口冷氣抽進,「陳楚玉!」
大殿之中,地上碎著一碗甜湯和那隻從善提的籠子,不遠處蕭無雙倒在地上,而從善撲擋在她身前,雙手緊攥著對面小太監朝蕭無雙刺下來的匕首,滿手的鮮血順著她手指流了她一臉,她就那麼惡狠狠的看著那小太監,口中道:「蕭太傅已取消計劃,他要保全皇后,你還不滾開!」手掌里的鮮血越攥越多。
她真的瘋了!不要命了!那手指是不想要了!
溫江雪怒喝一聲,「將他給我拿下!」
那行刺的小太監沒想到還有人會衝進來,一驚,鬆了匕首就要逃,溫江雪身後的小太監已掠身上前在窗下將他按了住。
溫江雪兩三步急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撒手!」
那匕首陷在她的手指里,她一動就疼的冒汗,「動……動不了了……」
溫江雪便攥著匕首從她手指里拔下來,從善疼的眼前一黑差點就昏過去,咬著牙悶哼一聲硬生生忍出了一頭冷汗。
「動動你的手指,看有沒有傷到手筋。」溫江雪抓著她的手腕喝道。
動不了,太痛了。
從善從指間到四肢百骸都在顫抖,她緊咬著的牙齒咯咯作響,她費力的喘出一口氣,顫巍巍道:「帕子,找張帕子來。」
溫江雪轉身在軟榻下扯下一塊帕子,從善伸手想接,抓了幾次也沒有拉住,她疼的厲害,一頭栽在溫江雪的見肩膀上低低道:「勞煩相爺幫我綁緊,一定要綁緊……才能止血……」
溫江雪抓住她的手,那手血肉模糊,他莫名的心窒,喘出一口氣道:「你忍著點。」咬牙撕開帕子抓緊她的手開始一圈圈的纏緊,從善臉抵在他肩膀上脖頸間一聲一聲痛苦的呼吸著,幾次忍不住悶哼出聲,血從她的手心裡擠出來,流滿他的手,他滿頭的冷汗,發現自己的手指也在顫……
一隻纏完,他與從善皆是冷汗淋淋。
從善的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急|促的呼吸著,他一刻不停抓起她另一隻手將帕子裹緊傷口。
從善終是疼的叫出了聲,「啊」的一聲又忙抿緊嘴,疼的受不了一扭頭將臉埋在他的脖頸間,一張口咬住了他的肩頭。
他細微的一顫,只覺得那疼痛之中夾雜著她潮潮的呼吸和汗津津的臉,分不清是汗是淚,是她的汗水還是……他的。
她緊緊咬著他的肩膀細細微微的悶哼出聲,帶著哭腔,血腥氣蔓延。
那感覺微妙至極,他覺得四肢百骸都敏|感的張開了毛孔,頭皮一漲一漲……等到好不容易包紮完,從善鬆開他的肩膀,小臉埋在他脖頸間顫|抖著喘|息時他發現自己汗流浹背,心緒難平,他居然……
他一把推開從善,冷著一張汗津津的臉道:「陳楚玉!你能不能有一日不找麻煩!你腦子裡……你居然還學會擋刀了!怎麼不拿你的胸膛去擋?!」
從善完全搞不懂他突然發火為什麼,被他推的跌靠在身後蕭無雙的身上忙側身躲開,爬起來去查看蕭無雙,「娘娘?娘娘你還好嗎?」
蕭無雙昏迷在地上,臉色青白。
從善有些慌了,明明她進來的時候已經推開了小太監強行給蕭無雙灌進嘴裡的糖水,那應該是毒|藥,沒有灌成功小太監才動了匕首,難道已經灌進去了?
她想扶起蕭無雙,可手指用不上力。
溫江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下||身,暗罵了一句『該死』,他居然對一個毛頭小子……起|反|應了!
一臉陰沉的上前替她將蕭無雙扶起,他讓小太監端了一壺冷茶來,給蕭無雙灌了下去。
蕭無雙被嗆的一陣猛咳醒來。
「娘娘!」從善大喜,來得及了來得及了,她看到蕭無雙猛咳著睜開眼,忙伸手將那籠子勾過來,推到蕭無雙眼前給她看,「娘娘我已經證實了,三份毒|藥是同一種叫百夜香的毒|藥,百夜香京都之中只有聖上才可以輕易得到,小皇子,蓮妃娘娘的胎全是死在百夜香之下!你看,這就是證據,薛雪可以證明!」
蕭無雙愣愣的看著那籠子裡的死老鼠,聽著從善無比興奮的同她講,她證實了,有證據了,眼淚在眼眶裡轉啊轉,抬眼看著從善就落了下來,「真好,謝謝你,可惜現在沒有用了……」她問從善,「我爹派你來殺我的對不對?他不會為我做主了對不對?他已經……捨棄我了對不對?」
從善所有的話就哽在了喉頭,她看著蕭無雙蒼白的臉,無聲無息的眼淚,道:「對。」
蕭無雙忽然一笑,坐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越笑淚越多,「那你為何不早點殺了我?為何不告訴我?為何……還要幫我!」她聲嘶力竭,想將從善推開卻推的自己瑟瑟發抖,「為什麼要救我?」她緊攥著從善的衣襟,「我現在如同廢人,連我的父親都將我視為廢棋,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她消瘦的十指如同枯木,從善被她推的後仰,溫江雪伸手托住了她,她靠在溫江雪臂彎里,就聽到溫江雪冷聲道:「你幫不了她。」
從善將掉落在地上的匕首踢到她眼前,「你想死可以隨時去死。」
蕭無雙滿眶眼淚的低頭看著那把匕首,上面全是從善的血,就在她眼前,她只要抓起來輕輕一送,就可以結束這痛苦,她伸手顫巍巍的抓住了那匕首……
「我只是不明白,你連死都不怕,為什麼不能把這條命豁出去替你兒子報仇?」從善低頭看著她道;「你不是苦苦撐了這麼久就是為了替你兒子報仇嗎?你犧牲了自己,犧牲了景春,犧牲了那個守護你這麼久的黑影人,難道就是為了現在自盡一了百了嗎?」
她抬頭看從善,發現她一雙黑色的眼睛冷靜的可怕。
「現在你已經證明真相,你已有證據,你卻要自盡了嗎?」從善問她。
她眼睛顫了顫眼淚就落下去,「可我還能怎樣?我一無所有,我爹讓我保全蕭家去死,我拿什麼來報仇?」
「怎麼不能?」從善蹙眉道:「你爹要你死是因為我的私通之罪已經被封崖查實,他怕禍連蕭家。」從善從懷中掏出一條珍珠項鍊,壓在她掌心裡,「現在沒有證物了。」
那是她的珍珠,上面的四個小字格外諷刺——如珠如寶。
「沒有證物,景春也死無對證,你一口咬定是景春陷害你,聖上無憑無據能拿你怎樣?」從善道:「你休養生息,從頭再來,當好你這個皇后,你對蕭家還有用,你爹就不會輕易捨棄你。」
溫江雪有些心驚,低頭看著從善只覺得她可怕至極,她太冷靜了,說出咬定景春陷害的時候就讓人心驚,對她來說只要活下來什麼都可以利用嗎?愛恨情仇,她一步步安排分析,冷靜的可怕。
「只要活下來就有翻身的機會。」她將珠子壓在蕭無雙的掌心裡,「只要翻身就有報仇的時候。」
蕭無雙眼淚流的看不清她的手背,喉頭一哽就哭出了聲。
殿外忽然傳來小太監的稟報聲,「聖上駕到!」
從善一驚,溫江雪已一把將她拎起來,一邊拉開她的披風一邊道:「別動我輕點。」
從善只覺得肩頭一痛,「咔吧」一聲那刺在肩頭的羽箭已被溫江雪掰斷,他抓著斷箭和地上的死老鼠籠子往蕭無雙的床榻底下一扔,過來拉過披風就將從善全身裹住,低聲道:「別多說,就說你隨我入宮,救皇后受的傷。」
從善被他拉著剛跪下,殿外聞人尋就帶著一群護衛匆匆而來,跟著的居然還有蕭太傅。
蕭無雙將匕首和珠子收在懷中。
聞人尋一進來看見溫江雪先是一愣,「你怎麼在這裡?」又看從善,「還有她。」
「臣被聖上傳召入宮,帶著義子來,半道看見一個小太監鬼鬼祟祟進了韶華宮,臣怕是什麼歹人,便暗中跟著,果然看到他要行刺娘娘,臣的義子便衝上去救了娘娘。」溫江雪拉開她的雙手給聞人尋看。
聞人尋看了一眼,落目在地上的蕭無雙身上,疾步過去蹲下身扶住她,「無雙你沒事吧?朕聽說韶華宮遇刺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你有沒有傷到?讓朕看看。」
蕭無雙抬頭看著他,看著看著眼淚就落了下來,她看不明白眼前這個人,他們曾經同生共死,他們曾經海誓山盟,他似乎那麼愛她,可是他又對她毫不留情。
她輕輕靠近聞人尋懷裡,哽著喉頭叫了一句,「聖上……」
聞人尋愣了愣,她很少這麼叫他,從他當上皇帝以來,她總是改不了口,直呼他聞人尋,或者阿尋。他並不喜歡她直呼其名,他希望她像其他人一樣尊他為聖。
他輕輕抱住她,才驚覺的發現她好瘦,瘦的像一把骨頭,他的記憶中她只有在為他換血解毒後的一段時間裡有這樣瘦過,後來他將她養胖,他記得那時總抱怨胖的騎不動馬了,再後來她就有孕了……
他們最美好的時候止於那時。
「聖上……」她又叫一聲在他懷裡哭了起來,「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從來不想惹你生氣,讓你不開心……」
她哭的讓人心軟,她在他面前從來沒有低過頭,示過弱,就連當初洛兒死的時候她也只是發瘋一般將宮中掀了一遍找證據,找兇手,從沒有在他懷裡這樣哭過。
聞人尋抱著她,輕輕撫摸她的發,「過去了,都過去了珠兒,只要你真心知錯,乖乖的聽話,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
她在他懷裡顫了顫,抬頭看他,淚盈盈的眼,緊緊蹙著的眉,她看了許久許久,低下頭細微的笑了。
蕭太傅在那裡喝問,行刺的人在哪裡,他急急忙忙走到窗下被按住的小太監身邊,一把拎起他惡狠狠的問,是何人派他行刺,說出來饒他全家不死。
溫江雪還沒來得及攔,那小太監已咬破舌尖服毒而死。
蕭太傅走過來,老淚縱橫的跪在蕭無雙眼前,說他有多麼多麼擔心,多麼多麼心疼,她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做父親的也活不下去了……
蕭無雙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在那裡聽著聽著,忽然低低說了一句,「我做不到……」她抬頭看了一眼從善,眼眶裡滿是眼淚的對從善笑了笑,「我蕭無雙做不到。」
從善一愣。
蕭無雙忽然埋頭在聞人尋的懷裡,極輕極輕的道:「你的珠子還給你。」
聞人尋手中被塞進一件熱熱的東西,還沒待低頭去看,就聽蕭無雙貼在他懷裡低笑一聲道:「我兒子的命你也還給我!」胸口猛地一痛,他一低頭就看見蕭無雙笑的無比暢快的臉,眼眶裡滿是淚水,嘴角卻是笑。
她病態一般的對他道:「聞人尋,你永遠別想找到你的阿鸞,就算找到她也永遠不會看你一眼,再也沒有人像我一樣愛你!」她將匕首猛地往裡一送。
聞人尋猛地後仰一掌將她推開。
侍衛蜂擁而來,從善又驚又愣,被溫江雪一把扣住,緊按在懷裡。
「聖上!」侍衛拔劍,蕭太傅驚愣之下先一步去扶聞人尋。
「不許動手!」聞人尋喝退侍衛壓著胸口劇烈的喘|息著,臉色蒼白的問她,「阿鸞在哪裡?你知道……她在哪裡?」
蕭無雙就握著匕首在那裡笑,笑的淚痕滿面,「我當然知道,只有我知道,聞人尋,你一輩子都別想找到她。」猛地抬頭一匕首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蕭無雙!」聞人尋推開侍衛疾步上前,「你不許死!」
從善心口猛地一緊,抓住了溫江雪的手臂,溫江雪在那一瞬間扭過她的身子將她的頭按在了懷裡——
眼前天昏地暗,她一陣陣的暈眩,只聞到溫江雪身上熱潮潮的氣息,聽到他極輕極輕的道:「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樣不顧一切只為活著,有些人為愛而生,為愛而死,不要強求。」
她貼在他的胸膛上一顫一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