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泥路崎嶇。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這是一條三岔路,沒經過專業修鑿,只靠著山裡的人長年累月用腳踩出來的。前夜下過雨,路就更難走了,一腳踩下去能陷下半腳深的泥窩來。
山區沒路燈,只能靠星月照亮,地上無燈,星光就顯得純粹。兩旁都是密密叢叢的樹,風過,枝葉搖晃,像是有什麼人在竊竊私語。男
人步履蹣跚地走到了山路的最高點,借著月光往下看。遠處是層疊起伏的山峰,黑魆魆的成片,看不見來時的路,也不知道出路在哪裡。腳
下的路盡頭卻在三岔口那,也多虧了雨水,映亮了小路,打眼看去就像是一條隱隱發亮的銀絲帶,到了頭那分了岔,一邊潛入密不透風的山林,地勢較平,聽說是能入村,另一邊蜿蜒入山,連著綿延千里,不熟悉地形的人就會永遠迷失在大山深處。風
起時涼颼颼的。
這一帶多雨,很快,天上又開始細雨,毛毛的,落在人身上無聲,但漸漸的就能濕了衣裳。
男人趕忙從沾著泥巴和灰塵的背包里掏出雨衣,囫圇個地把自己給套上,又費力地從衣服兜里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沒信號,時間是差十分鐘午夜。
電量不足了,提醒格轉黃,不敢再用手機,結結實實地揣進衣兜里後再把衣服裹緊,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前行。
快到岔口時,毛毛雨就停了,夜深的空氣里都裹著山林野谷的氣味,涼得很。小路上大小不一的泥窩,盛著深深淺淺的雨水。
男人摸了一把臉,長期行走在路上,饑寒交迫嘴唇都有點發紫。他看了一眼左手邊,又看了看右手邊。兩
邊的前路都幽深深的,像是夜獸的大口,正長著等待食物上門。男
人想了想,決定朝右手邊方向。
可剛邁腿,夜空下就傳來了一陣陣聲響。像
是鈴聲。
一下又一下的,在這山野間迴蕩。男
人不知怎的頭皮一緊,午夜,無人的山野間傳來鈴聲……這鈴聲讓他想到湘西一帶的趕屍,身穿道袍的法師,走幾步一敲小陰鑼,手裡鎮魂鈴一響,那鈴聲幽幽的可怕。
生人避讓。念
頭剛起,就見有一眾人影從右手邊的山林中來,男人用力地搓搓眼睛,沒錯,是人影,就像是從天而降似的,由遠及近。
可那些影子怪異。
等愈發上前的時候男人這才看清,頓時毛骨悚然。竟
是一行送葬人。
目測能有十餘人,各個身穿青色布袍,上身裹著白色素衣,衣擺用黑色麻帶扎在腰間。其中四人肩扛用黑布包裹著的木架,架子上擔著厚重棺槨,棺槨之上用黑布遮著。帶
頭的人穿著跟其他人略有不同,一身黑色袍子,頭戴高帽,手持銅鈴,那鈴聲就是這裡傳出來的。在
帶頭人的身後緊跟著一人,懷裡抱著相框,裡面是張黑白照片。所
有人,不管是扛棺材的還是帶頭的,臉色都一樣,死白死白的。更
令人驚悚的是,這些送葬人都是低垂著臉走路,隊伍里沒有一人是抬頭往前或往上看的。男
人的頭皮近乎炸開。
等鈴聲再一響起,恐懼如爪似的勾著男人,他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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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過後,滄陵的早春並不和善,氣溫稍稍回升了兩天,緊跟著竟下了一場大雪,倒春寒的日子,比往年來得更要寒涼許多。
古城裡挨家挨戶的屋檐上都堆了雪,那些平日裡爬高打盹的貓都大搖大擺地往各家店裡一鑽取暖。滄
陵鮮少下這麼大的雪,幽長的青石板路上,行人都各個手揣袖口加快腳步往住所走,遊人少,各家店就清淨得很,偶有賣動物皮毛店的老闆,一手拿著撣子,一手掛著半人高皮毛,站在門口撣灰。小
孩子就鬧騰多了,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嬉鬧了整座古城。
有隻半拉大的小土狗跑進了林客樓,濕著四隻小爪子啪嗒啪嗒地在室內跑了一圈,然後往單人躺椅下面一趴。躺椅上鋪了塊野生獾子皮,皮毛上面四仰八叉地躺了只貓,見狗進來了也沒說害怕,就那麼懶洋洋地往腳底下瞅了一眼後又闔上眼,爪子舒服地伸了伸,尖銳的指甲很快就匿在肉墊之中。林
客樓一層的休息區與這倒春寒的日子倒是挺搭。淺
橘色地磚被擦得光亮,越是寒涼的天就越是顯得溫暖,大壁爐燒得正旺,裡面有燒白的木炭,還有大片火光搖曳,有茶案,案几上正煮著滇紅,呼呼的熱氣擠出了壺嘴。
室內很暖和,窗外就是簌簌白雪。
除了那張躺椅外,還有張沙發,綠色純皮做舊,很舊工藝風的味道。蔣
璃看了一下午的書有些瞌睡。就
在綠皮沙發里打了個盹,醒來時身上的米色羊絨毯子落地了一大半,恍惚了許久,隱約像是做了很長時間的夢,但也許自己就睡了片刻而已。
壁爐里的火燒得很好,炭火中有隱隱的茶香,清冽乾淨。
她看了一眼窗外,雪似乎更大了。再
一看斜對面的躺椅,一貓一狗很是愜意。流
浪貓狗入室這種事對於古城的人來說都不稀奇了,幾乎是各家各戶的都有備好的貓糧狗糧,用滄陵人的話說就是,都是討生活的,不容易,能進門的就是緣分。
蔣璃正想著要不要給兩位「貴客」倒點茶,拐彎處的門就被推開了。是
蔣小天。
扯著脖子朝樓上喊,「爺、爺!拉回來了,可大一隻了!爺——」
「長眼睛是喘氣的啊?一個大活人就在樓下呢瞅不見?喊什麼?」蔣璃人未現聲音先到,從屏風後面慢悠悠地拐出來,往裝飾牆邊一靠。蔣
小天肩頭的雪漸漸融化,他沒顧得上拍掉,諂媚地朝著蔣璃一笑,「是我的爺太嬌小了。」見她面色一沉,馬上改了口風,語重心長的,「咱能再多吃點東西嗎?你看你瘦的,再不濟咱身強力壯了還能幫譚爺奪回meet酒吧啊。」蔣
璃沒動窩,右手攥拳抵在左手掌心,左手微微一用力右手的指關節就響了,她看著他笑,「你上前試試,看我有沒有你想的那麼羸弱?」「
不敢不敢。」蔣小天陪笑著拼命擺手。
門又開了。有
風裹著雪的氣味一併隨著男人高大的身影擠進來。蔣
璃一偏頭,是饒尊。
饒尊進門後就瞧見了蔣小天,嚷了句,丫跑挺快啊。然後摘下黑色皮手套,一併拿在左手,撣了撣頭髮上和肩膀上的雪,對蔣璃說話時語氣就溫柔下來,朝外面一比劃,「你最愛吃的氂牛肉,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