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名點姓的讓虎子舅過來幹這活,城西店長還很猶豫:「陳總,胡師傅要價高啊。」
我說:「我也就四五平米,叫誰來也沒法按面積算錢,貴不貴的就找胡師傅吧。好歹他也是我舅舅。工錢不用走你們的帳,我給他結現。」
安排以畢,也到中午十二點多了。網絡電話都沒裝上,同事們也辦不了什麼業務,我帶著大家簡單的吃了頓午餐,讓他們各自回家休息。
飯都吃完了,虎子舅才給我打來電話,張嘴要二百塊工錢。我覺得也不算離譜,讓他直接來六馬路找我。虎子舅聽我不去接他還不太高興,瓮聲瓮氣的說:「要不是我著急用錢,才不干你兔崽子這活呢。」
一會功夫,廠子裡的送貨車到了。剛把地板卸到屋裡,虎子舅便背著那隻鼓鼓囊囊的大口袋來了。進屋後第一句話說是:「你這屋裡有高人給看過啊,過梁之下改玄關,是化煞之舉。你小子行啊?」
沒想到他還懂得風水,我忙問:「虎子舅,你幫我看看,這間屋裡是不是風水不好啊?」
虎子舅卻翻了我一眼,不屑的說:「市裡的樓房有個屁風水?你當都是選陰宅呢?」
我莫名奇妙:「不是你說這屋有高人看過,還改過風水嗎?」
虎子舅顯得特別不奈煩:「你咋這麼笨呢?我是說這屋裡八成出過血光之禍。有高人給動過格局,化凶煞的。」
我還是沒太明白,不過他居然能一眼看出來屋裡出過血光之禍,看來虎子舅的確有兩下子。還想再問,可他已經掏出工具乒桌球乓的幹了起來。我在旁邊看了幾眼,覺得他也就是普通的木匠一枚,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突然,我想起了那天我們一起在望江苑,他和吳昆鵬說把地板鋪劈的事,好奇心起便又問出來。
虎子舅頭都沒抬,一邊幹著手裡的活一邊說:「什麼鋪劈了?黃鼠狼子想讓我把地板按六十四卦里的否卦排列。」
原來如此。我與無數客戶打過交道,喜歡風水玄學者大有人在。為了拉近與他們溝通交流的距離,也研究過《周易》。不過其內容對我來說有如天書一般晦澀難懂。關於否卦,我只記得一句否極泰來,其他的就不太明白了。
我問:「虎子舅,黃鼠狼子為啥要按否卦鋪地板啊?」
虎子舅的回答我也聽不出來是真懂還是隨口逗我玩:「你沒聽過否極泰來嗎?那是它們修煉的一種方法,置之死地而後生。正道難走走邪路唄!」
我還是雲山霧罩的:「虎子舅,黃子狼子倒底想幹啥啊?」
虎子舅停下手中的活,狠狠瞪了我一眼:「你怎麼跟你姥爺一個熊樣?你讓我幹活來了,還是陪你聊天來了?你問黃鼠狼子去啊?」把我噎得氣血兩虧啞口無言。
一個多小時後,虎子舅把活幹完了。大手沖我一伸:「五百!」
我說:「不是說好二百的嗎?怎麼坐地起價啊?」
虎子舅一點也不客氣:「我今天等錢用,你先給我拿五百,等以後有活你再扣。」
我說:「虎子舅,全東北的木匠也沒聽說過先給錢後幹活的啊?」
虎子舅理直氣撞的說:「我就納悶了,還沒聽說過外孫子隨姥爺的。你跟你姥爺的扣勁咋也這麼像呢?讓你拿五百你就拿五百,我都快六十的人了,能忽悠你小兔崽子的錢?」
我最怕他跟我數落我姥爺,好像我姥爺當年把他開除出廠我就欠了他似的,心裡不痛快歸不痛快,手還是不聽話的就從錢包里掏出五百塊錢遞給虎子舅:「行行行,我姥爺欠你的,我還還不行嗎?虎子舅你用錢啥事啊?」
虎子舅接過錢,往手上吐口吐沫點了點:「咋地啊?不夠你還多給拿點唄?」
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還被他給訛上了:「我不就是跟你嘮嘮嗑兒嗎?你是我舅啊!」
虎子舅把錢揣兜里得便宜賣乖:「比你姥爺還扣!我師父的孫女來了,怎麼也得請她吃頓飯吧。」
我有些吃驚:「你還有師父?」
虎子舅不無得意的說:「你啥記性啊?我跟你講過,我在天津的時候學木匠的師父。人家可是正宗嫡傳的墨匠門兒弟子!」
「哦——」我恍然大悟,「姓陸的那位師傅,想起來了……」
虎子舅收拾起工具離開,留我自己在屋裡。一想到屋裡死過人我就汗毛髮炸,便也鎖門下樓回家了。剛進家門,時斌就打來電話,先是問我房子租下來沒有。我硬著頭皮跟他說租的不錯,很便宜。他聽後也十分滿意,才告訴我今晚時姥頭七,讓我下了班去他家,陸思玲也會到。
我說:「時姥兒出殯才幾天啊?就頭七?」
時斌在電話里一頓笑話我:「大光啊,你忙傻了是不是啊?頭七哪有從出殯那天算的?都是從過世那天算的。」
我一拍腦門:「時哥,你看我這腦袋。我真蒙住了,一直以為是從出殯那天算呢……」說到這我又覺得不對,「時哥,要是按時姥過逝那天算起,頭七已經過了。」
時斌解釋道:「按理說是要過七個子時,本來是昨天晚上的。陸思玲特意來告訴我,說我奶的頭七應該往後推一天,說什麼逢七逢八,銅錘鐵釵。昨天是陰曆初八,燒頭七不好。」
我還真沒聽說過這種講法,不過既然人家都這麼定了,我也不好多問,答應時斌馬上過去。又給我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今天我得晚回家或者不回家了。我媽本來對我最近幾天的坐息就有意見,不過聽我說是去為時姥兒燒頭七,便只囑咐我別亂說話。
頭七,是說人死後的第七天,死者魂魄會返回家中,然後才去地府接受閻王爺的審判。農村還保留著引帆招魂、賄賂殃神等習俗,以求死者在陰司被從輕發落來世得個好歸宿的意思。不過城裡也沒有那麼多講究,頂多就是燒點紙,再於靈位上供點死者生前喜歡吃的飯菜之類,形式及其簡單。
我開著那輛前後都沒有保險槓的福田麵包來到時斌家,停好車上樓敲門。時斌給我開的門,我剛要說話,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對我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示意我進屋。
來到時姥兒的靈堂,只見陸思玲規規矩矩的站在時姥的遺像前說著什麼,前面的話我沒趕上,只聽到最後兩句:「……您一生功德無數,後人必感恩不矣。」然後向靈位深施一禮。站在靈位旁的時斌姑姑,恭敬的對陸思玲家屬回禮。
等回禮已畢,時斌才說:「大光來了。」
時斌的姑姑走出來,跟我打了個招呼,壞笑著指了一下靈堂前的陸思玲說:「大光來了啊,快進去吧。人家小姑娘等你半天啦!」
我的臉一下就紅了,心裡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能尷尬的含混著點點頭。陸思玲見到我,也露出一絲羞澀,說:「小陳光哥哥,你好。」
我說:「你……就別叫我小陳光哥哥了,比日本名還多一個字呢。直接叫我陳光就行。」
陸思玲「撲哧」一聲樂了,時斌也湊過來說:「對啊對啊,除了我奶以外,大家都管他叫大光。你就叫大光哥得了。」
陸思玲點點頭:「嗯,那我就叫你大光哥。」
這聲「大光哥」,讓我更不好意思了,我只好唉了一聲,唉過之後三個人就都不說話了。我心想,這叫什麼事啊?我都不認識陸思玲,有心問問她為什麼會大老遠從天津趕來找我結婚,卻實在張不開嘴;想講講昨天晚上看到她的幻像又有些唐突。
我不知道此刻她心裡是怎麼想的,估計比我還害臊呢,面色緋紅的玩著手不說話。時斌也是,你到是找個話題讓大家聊聊啊,可他咧著嘴笑而不語。再這樣下去我非憋出病來,只好沒話找話的對時斌說:「時哥,你小說寫得怎麼樣了?」說出來之後,真想狠狠抽自己兩耳光,這問題問得跟今天的場合八桿子打不著,簡直太不著調了。
時斌傻愣愣的說:「還沒動筆呢,搜集素材,搜集素材……」說完,又沒話茬了。
過了半天,輪到陸思玲忍不住了,她也沒話找話的問了時斌一句:「原來時斌哥哥在寫小說啊?
這個時斌果然是榆木疙瘩腦袋,也不知道借題發揮,只會問一句答一句:「嗯嗯!」
時斌嗯完,屋子裡再次陷入沉默。我覺遺像里的時姥兒都在笑話我們。我絞盡腦汁的又想出一句,對陸思玲說:「那個……你那天晚上放出的煙挺厲害的啊。和白煙一中和,就都沒了。」
陸思玲點點頭,不過她似乎不願說這些東西。忽然她口袋裡的電話響了,陸思玲接起電話:「叔,我已經到了……你不用請我吃飯……真的不用,這次請你幫忙已經夠麻煩你的了……嗯,好的,你晚些過來就行……謝謝叔了……該謝是一定要謝的……」
掛斷電話,陸思玲對時斌說:「時斌哥哥,我請的幫手晚點就會到。你放心吧。」
時斌好像鬆了口氣:「謝謝你了,小玲。」
好容易出現這麼一個話頭,我哪裡肯輕易放過:「時哥,晚上還有事嗎?還需要人幫忙不。」
時斌看了看陸思玲,問:「小玲,你覺得呢?」
陸思玲說:「我覺得那天那位安瀾姐姐挺厲害的,要是方便的話把她也請過來,說不定能幫上忙。」
我一聽要找安瀾,還是因為她身手不錯,難道晚上要跟人約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