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之籙 第496章 無為起源

    月上中天，滾滾雲霧翻滾之下，群山中一片漆黑。

    唯有楚齊光安排的考古工地上擺滿了一個個火盆，照得四周圍一片透亮。

    數十個護法神將揮動手中的刀槍棍棒，將岩石一層層挖開。

    四周圍則有鎮魔司的士卒小心地清理泥沙，順便將將挖出來的土方一一運走。

    而在工地入口的位置，還擺放了一個兩米多高的玄元道尊金像，金像前放好了香燭紙紮、還有祭祀用的豬牛羊。

    不論是士卒、緹騎還是學者、盜墓賊，出入前後都會向玄元道尊祈禱一番，保佑平安。

    楚齊光站在遠處的山崖上，居高臨下，能夠看清楚整個工地的狀況。

    他的目光掃過工地中央的巨大坑洞，其中正有明顯的人造建築伴隨著挖掘的動作一點點浮現了出來。

    楚齊光隨口說道：「挖掘工作怎麼樣了？搞清楚這是什麼墓了嗎？」

    在他身後，被他從附近府城裡召集來的學者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說道：

    「目前我們已經打開了第一道墓門，從其中的花紋轉來看，有奔鹿、海石榴、蓮花、牡丹等物，這繪畫風格明顯是夏朝瓷器的圖制。」

    「此處墓葬的形制極高，面積極大，而且鑿山為陵，這是大夏初期的厚葬之風。」

    楚齊光目光微微一動：「大夏初期的墓？」

    他開口說道：「你們要高度重視這次考古工作，堅持以物論史，透物見人。」

    「考古不但關係到對我人族歷史的認知研究，更關係我人族文明起源和發展的探索。」

    「記得不要損壞墓葬內的一針一線，要讓我們的後代也能看到這些祖先留下的文化魁寶。」

    「特別是墓葬中的各色資料、文獻、圖冊，全都要保存好了，不能出現紕漏，有誰不聽你們的，直接和我說，我把他斬了。」

    幾名學者驚訝地看著楚齊光，對方說的話出乎他們的意料。

    原本他們還以為像是鎮魔司這樣的朝廷鷹犬組織挖掘墓葬的行動，那必然是為了墓葬之中的財寶來的。

    卻沒想到楚齊光讓他們好好保存墓葬中的東西，一點都沒有問過各種陪葬品的事情。

    似乎是猜出了幾位學者在想些什麼，楚齊光隨口說道：「我不差銀子，墓室之中那些金銀玉石之流的價格在我看來無關緊要。」

    「這次考古活動主要就是為了探索古代文化，你們放手去做，不用有所顧忌。」

    聽到這話，幾位學者看向楚齊光的眼中隱隱多了一絲尊敬。

    接下來考古工作繼續進行，考古隊伍在探索時逐漸發現了各種毒氣、流沙、陷坑、火油、落石之類的機關。

    不過此刻的考古隊伍聚集了上千人馬，前面又有楚齊光召喚出來的護法神將躺雷，可謂是人手、後勤、物資都充足到了極點。

    古墓的這些機關不過是為了零星的盜墓者設計，在這種大軍面前完全發揮不出作用。

    而隨著墓葬的多重院牆還有前室、陪葬室被一一清理了出來，越來越多的資料被學者們總結到了楚齊光的面前。

    「根據陪葬品的規模、形制來看，這位墓主人恐怕是夏朝的高官……」

    「墓內的彩繪描述了墓主人的功績，有斬殺妖魔，編纂經史，提拔能臣……」

    「我們在陪葬品中發現了三角祭器，這似乎是無為教的祭器，這位高官恐怕信仰了無為教……」

    「雖然無為教在如今的大漢被定為邪教，但在大夏卻不是如此，當時朝堂上的大臣們信仰不同的教派，都很常見……」

    就在這時，墓葬的主殿終於被打開，但其中除了深不見底、連火焰也無法破開的黑暗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護法神將進入其中，很快就失去了聯繫。

    一些動物綁著繩子送入其中，拖出來以後卻已經陷入了昏迷，只是從表面看起來沒什麼大礙。

    接下來又派出幾名盜墓賊進入其中，同樣用繩子拖出來後就陷入了昏迷，把他們弄醒之後，卻都一個個不記得發生了什麼。

    『是鬼境嗎？不過看樣子，這墓鬼不太兇啊。』

    在鎮魔司的資料中，墓鬼是眾多鬼類之中最為強悍的一種，也是楚齊光在《萬鬼錄》踏入第四篇章之後，才可以超度的鬼類。

    而在一連串的試驗之後，楚齊光決定自己親自進去一趟看看情況了。

    不過進去之前，他先用『降靈』的手法招來了林蘭。

    伴隨著一股陰風滾滾而來，湧入了他的身體，楚齊光的筋肉也本能地顫抖了一下，就像是常人被寒風颳過一樣。

    林蘭的聲音隨之響了起來，化為一股寒意蔓延向楚齊光的全身上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當我是什麼人了？」

    楚齊光安慰道：「小蘭，我還不是為了我們以後能夠長相廝守？只要對付了眼前這個鬼物，我的修為就能更進一步，到時候我們就能日夜相伴了。」

    林蘭得意的輕哼一聲，看著眼前的主殿的鬼境，皺了皺眉：「好厲害的傢伙，我看不透他。」

    不過下一刻她又笑了起來：「不過他好像還沒醒，這是個好機會。」

    「你進去以後不要輕舉妄動，最好要先搞清楚他到底有什麼神通法術。」

    得了林蘭的提醒之後，楚齊光先是屏退了主殿前後的所有人，然後打開佛界之門，運來了幾台勞動者。

    將自己的腰上綁好麻繩，將麻繩交到佛界大門後的勞動者手上。

    楚齊光指著地上的香爐說道：「要是這炷香燒完了我還沒能出來，你就讓勞動者把我拉出來吧。」

    佛界的黑暗中傳來了周玉嬌的聲音：「知道啦，香燒完了就拉你出來。」

    吩咐完了之後，楚齊光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出便進入了主殿那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

    下一刻，就好像是在火盆中倒上了一大碗油。

    眼前的黑暗劇烈震盪了起來，如同層層雲霧瘋狂翻卷。

    林蘭冷冷道：「當心，他醒過來了……」

    但還不等林蘭繼續說下去，楚齊光已經被黑暗徹底吞沒。

    光影流轉，當楚齊光再次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出現在一座巨大的書庫之中。

    眼前是一排接著一排，一眼望不到頭的書架。

    「這是墓室內部嗎？」

    「空間被改變了？」

    「小蘭……」

    「小蘭？」

    楚齊光揉了揉眉心，感覺有些麻煩了。

    他雙手合十，沒有反應。

    『佛界也打不開？』

    但與此同時，他能感受到火山爆發般的灼熱從胸口傳來。

    就在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春易……幫我把《不動卷》拿來。」

    楚齊光微微一怔，剛想要回頭看看這叫他的老者是誰。

    但光是回頭這個意念升起，就讓他心中陡然間升起一股寒意。

    接著稍稍回過頭，僅僅是餘光掃到了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那寒意便瞬間向全身上下蔓延了過去。

    『要是徹底回過頭看見了那老者……會有非常不妙的事情發生。』

    這麼一個念頭從腦中泛起，楚齊光便乾脆保持了原位，放棄了查看老者的意圖。

    而楚齊光的後方，似乎是沒感覺到楚齊光的反應，那老者再次說道：「春易？沒聽見我說的嗎？」

    「快去拿《不動卷》來。」

    伴隨著老者的催促，一股寒意猛地從腳底升了起來。

    就算以楚齊光的氣血之強盛，也感受到一種快要被凍僵的感覺。

    『這老傢伙……比林蘭更強。』

    『他就是這個墓的墓鬼吧？』

    『不能和他硬碰硬，要先搞明白他的能力到底是什麼。』

    楚齊光立馬回到：「我聽到了，我這就去拿。」

    「嗯。」輕輕的應了一聲，老者的注意力似乎又集中到了眼前的書冊上。

    楚齊光感覺到身上的寒意逐漸消散，這才微微鬆了一口。

    但他看著眼前那一望無際的書架，心裡也不禁犯起了難：「這個什麼《不動卷》到底在哪啊？」

    同時他胸口那股來自愚之環的灼熱越發高漲起來。

    就算是在大書庫二樓、又或者大漢皇室的天一閣內面對那麼多古籍，當時的楚齊光都沒有感受到愚之環有那麼激動。

    他看向書架上的一排排書冊，心中暗道：「這裡的書有什麼特別的嗎？」

    「愚之環竟然這麼激動？」

    他的目光掃過書架，隨便掃了幾排，就隱隱能從這些書側面的書脊上看到一些書名：

    《如來十力》、《九天盪魔雷訣》、《正一盟威妙經》、《天外之解》、《佛不思議法論》、《天地魔念無形心刀》、《聖靈三十六劍律》、《萬里虹》……

    『怎麼看上去都很厲害的樣子。』

    楚齊光看著這一排排書名，感覺真是一個比一個唬人，他下意識地就想要抽出一本來看看。

    卻聽那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催促道：「春易！磨蹭什麼？快點！」

    伴隨著老者的催促，更加洶湧的寒意從腳底升騰而起。

    而這一次哪怕楚齊光答應了立刻就去，這股寒意也沒有立刻退散，而是從腳底板盤踞到了腳踝的位置，遲遲不曾散去。

    楚齊光心中湧起一絲明悟：『看樣子每一次催促，都會加劇我體內的寒意……』

    至於寒意布滿全身，最後又會發生什麼，楚齊光雖然不知道，卻也能感覺到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但是這麼多書，我怎麼找那個《不動卷？》』

    楚齊光的目光快速掃過眼前的一排排書架，一個個書名跳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伴隨著老者的再次催促，寒意已經蔓延到了他膝蓋的位置。

    楚齊光在極速的思考之中，眼中也閃過一絲明悟：『這裡的書架排序，似乎是按照讀音來的。』

    因為楚齊光在大漢學讀書寫字的時候，並沒有接觸到過類似拼音一樣的注音、音標。

    所以他本來以為這個世界上沒這東西，看著眼前這些書架的時候，也沒有第一時間想到這一點。

    但此刻比較著書架上的書名，他能感受到其中按照書名的讀音進行了某種規律的擺放。

    下一刻，楚齊光快速跑動了起來，目光如電般在書架上不斷掃過，老者的催促又連連傳來，寒意逐漸已經蔓延到了他的腰腹位置。

    就在這時，楚齊光伸手一抓，終於將一本書抽了出來，上面正寫著《不動卷》。

    楚齊光趕緊將這本書送了過去，一路上他不敢看老者的模樣，只能低著頭一路小跑到了老者面前，將書遞了過去。

    一隻手接過他遞來的《不動卷》，楚齊光微微一觸就有一種滑膩、濕潤的感覺。

    緊接著老者的聲音再次傳來：「嗯，沒拿錯。」

    原本已經蔓延到腰上的寒意逐漸消散了下來，楚齊光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試探著說道：「我能看看書架上的書嗎？」

    一片沉默。

    就在楚齊光以為自己失敗了，或者觸發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時，老者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春易，去把《無為問答》看一遍，為師一會兒要考校你。」

    楚齊光眉頭微微一皺，也不知道是自己剛剛的對話觸發了這個反應，還是這老者本來就打算這麼說。

    他轉身離去，路過一排書架時，試著將手摸向一本《天地魔念無形心刀》。

    結果手剛剛要摸到，老者嘶啞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春易！我讓你去讀《無為問答》，不要拿錯了。」

    伴隨著老者的提醒，楚齊光感覺到寒意又開始從腳下蔓延了起來。

    他只能立刻放棄了摸書的打算，轉而找起了那本《無為問答》。

    當楚齊光拿起《無為問答》的時候，感受到愚之環內傳來一股灼熱，立刻明白其中的知識正是愚之環所渴望的。

    接下來他翻開書冊認真讀了起來，就見上面寫道：聖皇『跡』一統天下，終結妖魔亂世，建立大漢。

    大漢之後，又有大周。

    天師府為大周朝廷所重建，探究天道運轉之奧妙……

    楚齊光細讀之下，就發現這本書竟然是探究無為教起源的。

    求道者眼眸中傳來一行行字跡。

    「《無為問答》。」

    「大周時期的史官所編寫的書籍。」

    「記載了無為教的起源和飛升的奧秘。」

    「自古以來，飛升成仙便是求道者們的夙願之一。」

    「但無為教中的覺悟者們才明白，飛升的本質並非是為了前往，而是為了逃離。」

    楚齊光還記得天師府原本應該是在大漢時期，就為聖皇『跡』探索不死奧秘的。

    但是隨著名為不死的災難爆發，再加上聖皇遭遇天劍宗刺殺，大漢就分崩離析，天師府也不知所蹤。

    現在按照這本書上所說，大漢之後的大周，皇族幫助重建了天師府。

    而天師府則專門幫助皇族研究道術。

    『會不會也是研究不死的奧秘呢？』

    『不過我記得這個天師府，似乎就是天師教的前身，在前漢的時候還因為對不死的研究，分裂出了神仙道。』

    楚齊光接著看了下去，就發現這本書的作者竟然還找到了當初大周天師府所留下的一些文史資料。

    ……

    皇室想要知道當初的大漢到底是怎麼失敗的。

    但有些秘密之所以會成為秘密，是有原因的。

    人類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將秘密重新變成秘密。

    現在卻又有被解開了。

    也許所謂的生靈，就是這麼不知悔改吧。

    ……

    貓族第一個發現。

    龍族第一個認識。

    佛祖第一個接觸。

    道尊第一個交流。

    但根據聖皇留下的最後遺言，他們都失敗了。

    那我們呢？

    ……

    我看到了，那就是大漢的對手嗎？

    文字已經無法形容那個東西。

    任何語言都不可能描述那種充滿嘶吼和遠古狂態的深邃。

    那頭惶怖之物違背了一切萬物、靈氣和天道秩序。

    ……

    知識就像是毒藥一樣摧毀著我們的身心。

    但這也許是我們最幸運的事情。

    只要生命保持著這渺小的軀殼和柔弱的大腦，就永遠無法真正地參悟天道。

    只有將自己保護在愚痴和無知的黑暗之中，才能躲避……躲避他們的注視。

    但不久的將來，他們終究會降臨，恐怖的圖景將布滿整個田地，世間的生靈將迎來無可避免的末日。

    到了那時，我們要麼徹底化為了魔物，要麼逃離，逃去一片新的黑暗，在無知和愚痴之中尋找新的庇護之所。

    ……

    就在楚齊光閱覽書籍的時候。

    佛界之中，勞動者們大力將繩索不斷拖拽出來。

    但是最後他們能看到的，就只有一截斷裂的麻繩，麻繩另一頭的楚齊光已然不見了蹤影。

    周玉嬌看到這一幕也是微微一愣：「搞什麼呀？」

    「我哥呢？」

    「那麼大一個楚齊光呢？」

    ……

    另一邊的朝瑤山上。

    林蘭突然抬起頭來。

    一旁的看門人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麼了小蘭？」

    林蘭皺著眉頭，腦海中思緒起伏。

    良久之後，她搖了搖頭，奇怪道：「我好想忘了什麼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