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察完礦山和冶煉廠,此後數日,辛毗繼續在向朗的導遊下,各處觀摩考察劉備軍其他的種田建設成果,凡是不涉及技術機密的都可以看。
看著看著,辛毗的膝蓋骨也越來越軟。
劉備陣營如今在紡織業、制瓷、煉銅等領域,也都有很多技術創新,只不過這些產業大多不是放在江夏郡完成的,所以辛毗參觀起來比較麻煩。
比如制瓷,基本上只有豫章郡境內搞,這東西辛毗暫時看不到。煉銅也多是在豫章,因為江南兩大銅礦都在豫章境內。
銅礦出銅的比例是很低的,至少遠比鐵礦低。
基本上消耗二十多噸其他材料、燃料和原礦石,才能出一噸精銅,最後還會留下二十噸廢料,這也是為什麼煉銅比煉鋼鐵更重污染的原因。
材料運輸成本如此巨大,所以煉銅廠要比煉鐵廠更靠近礦區建設。
不過凡事也不絕對。如前所述,諸葛瑾搞出來的煉銅法有兩套,一套是從傳統的熔煉法慢慢改良而來的,另一套是置換法,也就是用賤金屬從硫酸銅/硝酸銀里置換出貴金屬。
置換法的缺點是要用掉很多鐵,但對燃料和其他原料的消耗很低,原料運輸成本也就低,還便於置換出輝銅礦里伴生的金銀。
所以諸葛亮後來出於貴金屬管制的考慮,在鄂縣建成了大型鋼鐵廠後,也配套造了一個置換法煉貴金屬的工廠。
豫章那邊經過四年多的銅礦建設,如今也摸索出哪些礦區的礦石質量更好、輝銅礦比例更高、伴生金銀最多。然後由諸葛家設置的銅官監督,把最優質金銀伴生最多的礦源直接以礦石的形態運到武昌。
然後在置換煉銅廠里直接用鄂縣產的鐵置換銅銀,最後再沖淘/灰吹法篩選出金(金子在自然界幾乎沒有化合態,所以不是直接置換的。只是利用金和其他重金屬容易互熔的特性,先把金跟不易熔的砂石類雜質分離,再分離金和其他重金屬。)
如此一來,劉備陣營的銅產量,倒也有一兩成是在武昌這邊就地冶煉的。而伴生金銀的比例則更高,這也便於對貴金屬的管理,畢竟就是在諸葛亮眼皮底下生產出來的,不容易被人玩貓膩。
此番為了讓辛毗見識見識什麼叫「有錢不知道買什麼」,向朗當然也大大方方帶著辛毗參觀了煉銅煉銀的環節。
當然對於配方肯定是絕對保密的,辛毗也就跟那些山越野人一樣看個熱鬧,眼睜睜看著工匠們從藍汪汪的水裡置換出銅,又從另外一種奇怪的液體裡,把鐵棒弄出了一層銀閃閃的鍍層。
辛毗不由嘖嘖稱奇,但他也看出來了,自己看到的生產方式,估計只是展示性的,平時日常生產應該不是這個樣子。
他便忍不住旁敲側擊質疑了一下這種生產的效率和產量——這樣文縐縐往溶液里插入金屬棒,等著金屬棒變色,看起來很震撼,但反應速度其實並不快。
「這便是當初折服豫章和丹陽山越部族、讓他們心甘情願投靠諸葛使君、做工挖礦的仙術了麼?只是看這仙術,似乎產量不高?不知每天能產多少金銀和赤銅?」
向朗就等著他這個問題呢,他早已得了諸葛亮授權,一旦辛毗問出這個問題,他就有權帶辛毗去金庫看看庫存。
然後向朗就非常自豪地把辛毗領到了防衛非常嚴密的武昌金庫。
辛毗一到那地方,還沒走進門,就被震撼到了,因為他看到這是一個牆壁上都貼著鐵板的所在。
門也是鑄鐵而成,非常沉重。進屋之後,地面上只是擺放了層層疊疊的銅錠。而屋子最內側還有一個樓梯通往地下,還有一道鑄鐵門鎖著。
進入地下室後,才能看到這也是一間內壁用鑄鐵板包起來的密室,這裡堆砌的就是金銀了,哪怕只有向朗手持一根蠟燭,照不到太遠,依然反射出不少閃光。
向朗沒讓辛毗看太久,隨著蠟燭的火光漸漸萎靡,就把辛毗拉上來了,告訴他:「這間金銀室密不透風,一旦蠟燭火光變暗就該上來了,否則會憋死在下面。」
辛毗暗暗咋舌:「這些都是豫章銅礦的產出?這還只占了兩成?怕是北方各州出銅,都不如豫章銅山所出了吧,怎會有如此之多?那讓人搬運金銀時怎麼辦?」
向朗:「搬運金銀時,自然會打開地下暗門,讓風提前流通一時半刻再下去,有時還會讓人在上面提前搖動鼓風的皮橐,而且搬運不能超過半炷香就得上來。
佐治先生也看到了,我主如今不缺金銀錢財,江東又有魚鹽之利,糧食也能自給自足。何況糧食價賤,遠途買糧,運輸損耗太大。囤積了這麼多金銀銅錢,只恨沒有足夠的貿易花出去。
去年雖然打通了通過東萊向遼東公孫度購買戰馬的航路,但公孫度產出也有限。大多還是以船和瓷、鐵器易馬,花不了多少錢。所以佐治先生回去,應該好好看看,在青、幽之地有什麼門路可以把錢花出去。
我軍千里迢迢運鋼鐵兵器到青州,那還是划算的,如果其他比鋼材更賤價的東西,指望南方外運增援北方,就太浪費運力了。你們到時候也該學會突破曹操的封鎖,或是跟草原諸胡多買牛馬牲畜,用金銀就近解決所需。」
以向朗的身份,這番話其實不該他說,他級別還是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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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也是諸葛亮安排的考察計劃的一部分,此刻氛圍都烘托到這一步了,順水推舟敲打一下也沒什麼。
辛毗果然再次陷入了沉思:袁大公子在可以出賣的東西方面,果然思想還是不夠放得開
隨著時間進入八月下旬,辛毗在江夏郡的考察也總算結束了。
這幾天裡,諸葛瑾和諸葛亮兄弟也沒閒著。諸葛瑾在恢復了旅途勞頓後,就開始跟諸葛亮切磋政務得失,探討主公對荊南其餘三郡的掌控進度,看看有什麼好優化調整的。
辛毗考察完後,向朗就回來找諸葛亮復命匯報。當時諸葛亮正在跟諸葛瑾議事,也沒什麼好迴避的,就讓向朗直接匯報,大家一起聽聽。
諸葛亮大致聽了一下,對這個過程也挺滿意,隨口笑道:「看來這辛毗是徹底上鉤了,果然如大哥所料,他也就一開始裝作大義凜然,實際上還是個慕強而侍的。」
諸葛瑾搖著摺扇,笑而不語,他也不想解釋自己為什麼斷定辛毗是個慕強搖擺之人。
諸葛亮看大哥沒有意見,又轉向向朗,謹慎追問:「對了,不該讓他看的東西,一個都沒泄露吧?灌鋼怎麼灌的,沒讓參觀吧?」
向朗連忙表態:「這是自然,只讓他看了煉鐵和卷削槍桿、打造胸甲和鐵戟。」
諸葛亮:「鄂縣礦山那裡,我們還在試驗的鑽孔崩礦,也沒讓他看見吧?」
向朗:「那個更不可能看見了,我們自己還未試驗成功,都是在試驗工坊里關起門來做的,連礦區的工匠們都沒見過。」
諸葛亮和向朗這番對答,如果是外人,肯定聽不懂,但諸葛瑾理解起來當然沒有障礙,他立刻反應過來,他們聊的是「原始黑火藥鑽孔炸礦」的問題。
這個點子,也是諸葛瑾去年跟諸葛亮的一次書信討論中,由諸葛瑾隨口提到的。諸葛瑾也沒指望在這個時代造出火藥兵器,畢竟漢朝的技術基礎還是太弱了,他只是想幫助提升一下工程和礦業技術。
(註:本書不會出現火藥兵器,到大後期也只是作為民用技術。三國題材出現火藥兵器太違和了)
諸葛亮一開始盲目實驗,也沒點頭緒,後來諸葛瑾建議他把目光放在硫硝木炭這幾種材料的混合上,才稍稍有點眉目。
歷史上早期火藥在東晉葛洪那時候就初窺門徑了,只是那時候的火藥只能無氧燃燒,做不到爆炸。到隋唐時火藥才有點「爆燃」屬性,到宋朝才能說是「爆炸」。所以要造出早期原始很火藥,在有了硫硝木炭這個配方思路後,也不算開掛。
此刻聽諸葛亮提起這事兒還在試驗中,諸葛瑾也隨口問了一句進度。諸葛亮當然不會瞞著他,直接開誠布公說:
「如今在工坊里秘密試驗,還是只能做到在密閉不通風的地方,點火迅速燃燒,也會有氣體膨脹溢出,但還談不上大哥描述過的那種『爆炸』。」
諸葛瑾想了想,估計距離火藥能拿來打孔炸礦,估計都得再有兩年時間,甚至更久,技術突破果然不是一朝一夕的。
他想起向朗來之前,自己和阿亮正在商討荊南開發和控制的問題,不由有些失望:「如此看來,今年冬天想要重新修整秦朝遺留廢棄的靈渠河道、重建碶閘,是用不上『火藥』了。
原本我們在平原修運河,全靠挖土疏浚,倒也用不上爆破。但靈渠地處五嶺,多有山險,對於山石堅固之處,指望直接挖掘,太費人力了。
本來還指望這個工程,敲打敲打士燮,讓士燮把兵馬和注意力集中到五嶺,若是能懾服之,那就最好。而且在零陵郡南部搞點建設,還可以輸送一些錢糧給賴恭,以結其心、幫著解決荊南蠻夷出山歸化、為漢人務工。這可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事關主公整合荊南。」
諸葛亮想了想:「靈渠的河道畢竟是現成的,需要爆破山石攻堅的提防應該不多,實在不行,就還用當年李冰修都江堰時、對付巨石之法,火燒水潑,冷熱交替讓巨石自然崩裂。
這項工程,還是要建議賴恭去搞,大不了請主公多給賴恭一點錢糧,這樣賴恭還會更加承主公的情。到時候,可以趁機勸賴恭給劉表上表,強硬表態,希望截留零陵本地錢糧,以整治道路河渠,便於運輸,也便於將來給劉表運去更多物資。
自從去年劉表試探吳巨、賴恭,讓他們把武陵、零陵物資集中到南郡,供劉表調遣使用,吳巨賴恭雖然執行了,主公也沒有阻撓,但運輸損耗其實是挺大的。
尤其零陵蠻荒,遠離瀟湘的各縣物資難以水運集中北上,劉表強行徵調,而不先把路和河道修好,一半以上的物資,都在運輸途中被人馬消耗了。
今年既然有了這樣的教訓,讓賴恭自發據理力爭,糾正劉表的亂命,既可以讓賴恭心向我們,又不會給劉表落下任何反擊我們的口實——畢竟這不是主公在拉攏賴恭,而是賴恭主動向主公靠攏。他劉表管不住自己的人,總沒臉怪我們吧?」
諸葛瑾想了想,倒也沒發現什麼問題:「也罷,這事兒到時候再說了,現在我們先把辛毗放回去吧,最後再看看,該給袁譚追加哪些附加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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