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寶家
兩道銀色的流光劃破天空,沐汐和幻月兩人落到了糖糖家的院落中,外間的屋門敞開著,糖糖掀起珠簾,開心的跑了出來,她見過幻月,自然也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一點也不感到驚訝,她更高興的是,幻月又送給她幾支比上次更漂亮的髮簪……
她自然知道沐汐為何會把幻月帶到這來,一定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一臉殷情的說道「爹爹和娘親都出去了,你們先進屋,我給你們去倒茶……」
見糖糖已經離開,沐汐奇怪的望著幻月,問道「幻月,為何你體內的陰寒之氣比上次要重得多?你沒有服用我給你的草藥嗎,還是……已經用完?」
作為醫者,只是拉著幻月的手腕,便已察覺出她體內的陰寒之氣重得不太正常,難怪會這麼憔悴,照理說不應該,上次已經用藥將寒氣去除大半,若血咒一月爆發一次,那體內的陰寒之氣,不可能短時間之內積累的如此之快,這究竟是為什麼……
幻月臉色微變,忍住心頭洶湧的酸楚,淡笑道「沐汐,你別為我擔心,身中血咒本就是在等死,遲點早點又有何妨,倒是哥哥……」
幻月美眸一黯,接著說道「他上次替我受了寒箭椎骨之刑,雖然懲罰很重,但以他的修為,恢復起來也很快,但卻躺了一月之久,我去看他的時候,他的臉色很不好,整個人看上去毫無生氣,也不願意跟我說話,我知道,哥哥一向不是如此脆弱之人,以前即使受再重的傷,他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他如此頹廢,我想,多半是因為你,你在冥界,是不是對哥哥說過什麼重話?」
「我……沒有!」沐汐一愣,垂下長睫,白皙晶瑩的臉頰掠過一絲淡淡的紅暈,重話?是在萬魔窟那一次嗎?可是她也沒說什麼啊,而且如幻幽這般強勢霸道的人也會脆弱麼……
「沐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哥哥,但是我看得出,哥哥非常喜歡你,我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女子如此動心過,他一向冷血無情,狠戾殘忍,對任何人都毫不留情,可是唯獨對你卻十分的上心,你知道嗎?哥哥一直都十分關心你,怕你到凡間會遇到危險,只要你離開長留,他就會去找你,然後跟著你,他也知道你不喜歡他,所以見你安全之後他就會自覺離開,但是每次回到冥界,哥哥的情緒都會低落好久,父王為難你,哥哥回到冥界之後就和父王大吵了一架,哥哥從未如此忤逆過父王,父王氣得不僅重罰了他,還將他禁足,我實在是心疼哥哥,這才來長留找你,沐汐,你能去冥界看看我哥哥嗎,雖然他什麼都不說,但我看的出,他真的很想你……」幻月柳眉輕顰,美目中透著擔憂焦慮的神色,溫婉的聲音如水一般緩緩淌過,帶著無法言喻的憂傷和心疼……
沐汐的心猛然一緊,她體內的寒氣已經那麼嚴重,原以為是來找她想辦法,誰知她對自己的身體竟毫不在乎,來這,居然是為了他哥哥,可是,她又能做什麼,冥界,她是絕不會再去了,幻幽,她也不想再見了,若是就此能斬斷兩人的關係,那是再好不過了……
作為冥界少主,幻幽向來心硬如鐵,冷酷無情,能為沐汐做這麼多,任哪個女子也會心動,可在沐汐心裡卻沒有漾起一絲漣漪,她纖長濃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她那雙冷漠清幽的眸「幻月,我不能再去冥界了,與冥界之人糾纏不清,觸犯長留門規,我會受罰的……」她說的是實話也是藉口,就算沒有門規約束,她也不想再去冥界了……
「難道……上次你去冥界為我求情,回到長留受罰了嗎?」幻月連忙抓住了沐汐的手,一臉擔憂的問道,對長留的門規她不是很了解,但懲罰應該也是很傷身的,不是損修為的,就是很痛苦的,六界無異……
「沒有,只是被罰後山思過了……」沐汐肯定的答道,一雙純澈透亮的水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真的嗎?」幻月質疑道……
「恩,別忘了我是掌門之女,誰會重罰我呢……」沐汐唇邊掛著一絲淡笑,白裙輕舞,透著純淨和飄逸,也透著清冷和淡然,如一朵剔透的雪蓮……
幻月也想笑一笑,可是心臟卻猛的陣痛起來,一股陰寒之氣,瞬間席捲向全身四肢百骸,幻月捂著胸口,突然倒在地上,忍不住縮成一團……
「幻月,你怎麼了!」沐汐瞬間白了臉,連忙抱住了幻月,驚慌的叫道……
幻月痛苦的喘息著,咬著牙忍著一波又一波從胸臆間急涌而上,再迅速蔓延到四肢的劇烈疼痛,嬌弱的身子不斷顫抖著,她的臉,白的令人心驚,冷汗不停的從額上淌落……
沐汐大驚,她看著幻月痛苦的模樣,伸手觸到幻月的臉頰,脖子,只覺得指尖下的肌膚陰冷而冰寒,身子更是冷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就像一尊冰雕,沐汐猛的縮回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難道?這就是血咒?幻月血咒發作了嗎?可是……今天不是月圓之夜啊……
「幻月……」沐汐輕聲喚道,從懷中掏出絲帕,將幻月額上的冷汗輕輕擦去,心突然不忍,這樣一個善良柔弱的女子,常年一直忍受著這血咒的折磨,這是怎樣的日子?永無止境?暗無天日?若不是親眼所見,怎知這血咒竟這樣可怕,難怪幻幽一直在六界尋找著破解之法……
幻月的身子無意識的戰慄著,紅唇漸漸失去了血色,變得越來越白,她顯然已經痛的意識模糊了,雙眸緊緊閉著,纖長的睫毛上全是晶瑩的汗珠……
糖寶從門外端了兩杯茶,剛進門就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大跳,她趕緊放下托盤,衝過來幫沐汐扶起幻月,緊張的問道「沐汐,她怎麼了?」
沐汐搖搖頭,一臉茫然,突然想起幻幽曾取自己的血為幻月壓制了一次血咒的爆發,那現在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幫幻月解除痛苦呢?她依稀記得幻幽說過,冷巫當時是將幻月放進了浴桶,倒入藥水,再加入她的血,這才幫幻月壓制了血咒,可是幻幽并沒有提及冷巫用的什麼藥水……
沐汐望著眼前痛得漸漸失去意識的幻月,一咬牙,吩咐糖糖趕緊準備一個浴桶,然後倒入溫水,將全身早已毫無血色的幻月放進了浴桶,手指凝氣,向手腕快速劃了過去,殷紅色的血液噴涌而出,如泉水般澆進了浴桶,鮮紅的血液滾燙得像夏日午後的陽光,灼燒著幻月的身體,浴桶里的水霎時變得如紅色血玉一般,泛著妖艷的光澤,濃郁的仙力聚成了水霧,將幻月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中,顯得空朦迷離……
半晌……
幻月的身體慢慢停止了顫抖,紙白的臉色一點點的紅潤起來,冰寒的體溫也漸漸恢復了正常,沐汐暗暗鬆了口氣,略顯蒼白的小臉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她的大腦一陣恍惚,險些因為失血過多而昏厥,糖糖驚叫著連忙伸手扶住了她「沐汐,可以了!你取的血太多了……」
見幻月的血咒已被壓制住,沐汐迅速點了手臂的穴道止了血,然後小心的包紮起來,比起上次被芷柔騙走的血,這次取的血確實有點多了,不知是因為幻月的血咒越來越嚴重,還是因為壓制的方法不對,不過好在,幻月總算是清醒了……
糖糖把幻月從浴桶中移到了床榻上,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幻月慢慢睜開了眸子,輕輕抓著沐汐的手,嘴角揚起一抹溫婉的笑容「沐汐,謝謝你……」
沐汐微微輕嘆,極為奇怪的望了她一眼,說道「幻月,今日不是月圓之夜,為何你的血咒會突然發作……」
幻月搖搖頭,神情瞬間凝重,紫瞳滿是黯然「我也不知,自從上次我們分開了之後,血咒爆發的越來越頻繁,越來越沒有規律,起初是一個月兩次,後來是三次,四次,我的身體狀況也越來越差,父王本不准我離開冥界,這次我是偷偷跑出來的……」
「上次分開之後……」沐汐心裡一緊,冥王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中——泄露天機,必遭天譴,她身上的血咒,很有可能會因此變得愈加嚴重……
「難道……難道是因為天譴麼……」一絲不安的情緒瞬間蔓延心間,就像一根看不見,摸不著的絲緊緊的栓在心口上,沐汐有些自責的蹙起眉心……
冷意,沁膚而來,雖然沐汐拿了一件外披披在了幻月身上,但是,依舊擋不住徹骨的寒意,看來此次血咒發作,體內的陰寒之氣愈發的重了……
幻月嘴角扯出悽苦的一笑,說道「沐汐,我根本不在乎這所謂的天譴,與其每月這樣被血咒無休止的折磨著,還不如早早的解脫,哥哥為了能解除我的血咒,尋遍六界,卻始終無獲,我想這天譴,也許在我中血咒之日起,就已種下了,此生我沒什麼遺憾的,唯獨你,終是被門規約束著,我不能正大光明的與你做朋友……」
幻月的目光滿是悲涼,沒有人能理解,作為一個身中血咒的冥界女子,對朋友是多麼的渴望,對沐汐是多麼的珍視,她很想與沐汐好好交心,做那種生死相交的知己,但她知道,她再也沒這個機會了,若有來世,她不要這虛浮的錦衣玉食,也不要那看視至高她卻從來不屑一顧的地位,她寧願做一個平凡的普通女子,至少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孤單……
幻月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那嘆息蒼涼悠長,就像湖面之上盪出的一圈清寒的漣漪,漾的沐汐心底一顫,百般滋味湧上心頭,竟是愣了半天,鼻子有些發酸,她說道「幻月,你不要這麼悲觀,你的血咒一定有辦法的,既然我的血能幫你壓制血咒,那也可以緩解你體內陰寒之氣的聚集,我再用火鳶草加一些其他的祛寒草藥幫你去除寒氣,你的身體會一天天好起來的……」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等死了吧,若不是絕望到了極致,誰願意去死呢……
幻月丁香色的眸中含著點點淚光,幽深而淒迷,她搖了搖頭「沐汐,謝謝你,我的身體情況我很清楚,不要再為我浪費你的血了……」
沐汐伸出纖指輕輕搭在幻月的手腕上,黛眉微顰,眸中神色複雜變幻,幻月的身體應該是無恙了,但還是很虛弱,血咒被壓制暫時也不會再爆發了,她抬眸堅定的說道「幻月,你不要再推辭了,以後每月月初你來到這裡,我會將制好的藥丸拿給你……」
「沐汐……」幻月眸中閃過一絲難言的苦澀……
「我先回長留了,如果爹爹在長留感應不到我的氣息,會懷疑的,糖糖,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幻月……」沐汐起身,輕聲吩咐道……
「恩,你放心吧,若是爹爹和娘親問起,我就說她是我在凡間認識的朋友……」糖糖眉眼一彎,笑得十分燦爛,她心底對幻月本就不排斥,何況幻月還是沐汐的朋友,她怎會怠慢呢……
長留山外
沐汐只是行至半路,卻總感覺身後有個身影一直在跟著她,她秀眉一擰,縴手一揚,數根冰針從指間飛出,疾速射向了那個身影,只聽見「啊!」的一聲尖叫,那人瞬間從樹叢中閃了出來,一手捂著手臂,杏眼圓瞪的怒視著沐汐,冰針不會傷人,只會有點痛感,可對方一副想要吃了她的模樣讓沐汐不禁覺得有點好笑……
沐汐垂下長睫,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子,一張素淨的瓜子臉,淡眉不點而翠,朱唇不施而丹,秀麗絕色,也算的上是個美人,只是對她的樣子卻比較陌生,沐汐蹙起秀眉,面色一冷,警覺的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跟蹤我……」
「我叫流霜,是長留弟子,我沒有跟蹤你啊,只是順路而已……」流霜鳳眸一眯,笑盈盈的說道,她的笑容很美,沐汐看了,心中卻不知為何,竟升起一股涼意……
沐汐語氣依舊冷然「你是長留弟子?為什麼我從沒見過你……」沐汐心裡想著,這女子無緣無故的跟蹤她,其中定有蹊蹺……
流霜美目一眨,微笑著說道「我是幾個月前才進長留的,我在……一諾的甲庚班……」流霜在外人面前從不叫一諾師兄,故意親昵的叫一諾,也是為了顯得與眾不同……
「是嗎……」得知是一諾班上的弟子,沐汐舒展了眉心,放下了戒備,也許這個女子真的是順路吧,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你的臉色好像不是太好,需要我送你回長留嗎?」流霜一臉關切的問道,狹長的鳳眸閃過一絲狡色,她當然不是路過,而是一路跟蹤沐汐下山,意外得知她見的那個女子竟是冥界之人,她不禁竊喜不已……
「不用了……」沐汐冷漠的移開眸光,裙擺一盪,飛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