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你身為長留弟子掌門徒置你師父於何地?更叫長留顏面何存?你身背清虛道長重託代任茅山掌門又叫茅山派如何向天下人交待?你愧對長留是為不忠愧對你師父是為不孝愧對清虛道長的託付是為不義更愧對天下人是為不仁。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長留門下再容你不得。如今判你逐出師門誅仙柱上受九九八十一根消魂釘……
消、魂、釘……
腦中迴響起當日三尊會審時儒尊說的話花千骨腦中頓時一片空白瞬間癱軟在地渾身的骨頭都劇烈疼痛抽搐起來。強咽下喉頭湧上的那股甜腥手握成拳指甲深陷進肉里。
她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八十一根消魂釘她只受了十七根原來餘下的師父都替她擔了。怪不得怪不得昨夜見師父會虛弱成那個樣子。就算道行再高整整六十四根又如何挨得住?何況他當時劇毒剛解法力恢復尚未完全不像她有妖神之力護身再重的傷也能不藥而愈。
為什麼?可為什麼?錯的明明是她該受罰的也是她為什麼師父要這麼做?
無數問題想問可是如今只能眼神呆傻的望著前方顫抖著唇說不出話來。
那十七根消魂釘肝膽俱裂的疼痛她一輩子也忘不了。可是師父挨的卻比她多了幾倍若不是仗著修為了得或許連保命都困難!如今道行失了七七八八消魂釘留下的骨傷亦不可能像自己一樣憑藉妖神之力癒合。連斗闌干不過踝骨上兩根消魂釘到現在出了蠻荒還是微微有些瘸拐天氣變幻還會日日夜夜錐心的疼。師父這一年又該是如何熬過來的?
憶及昨夜他虛弱的咳嗽聲夢回竟迷迷糊糊想喝桃花羹花千骨心痛的蜷縮成一團。自己在蠻荒就算再苦又如何比得上他為自己受的苦?
陡然再次反應過來她瞪大眼睛緊緊拽住了東方彧卿的衣襟。
「妖神之力?!難道師父他……」
東方彧卿默不作聲輕輕點了點頭。
「不可能!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花千骨滿臉驚恐身子抖個不停像是聽到這人世間最可怕的事情。
周圍的空氣開始劇烈震動猶如輻散開的波紋地震一樣桌柜上的東西都紛紛往下掉。嚇得糖寶連忙鑽進花千骨的耳朵里。
東方彧卿不知道再說什麼好只是摁住她的手安撫她內心的狂亂。
花千骨臉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自從竹染告訴他她的身體裡有真正的妖神之力她就一直覺得有些困惑不解。如果那時小月真的把妖神之力都給了她被師父從墟洞中抓出來的時候以他的修為怎麼可能看不穿?怎麼可能不知道?卻為何依舊要將小月當作妖神處死?
只是她不敢想更不敢猜師父是什麼人她怎麼敢心存質疑。
所以很自然的寧願選擇相信是他不知實情而不是對自己有心包庇。否則……
花千骨打了個冷戰死死咬住下唇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想像他會為自己挨了六十四根釘子還拿小月替她頂罪。
「你昨天去沒覺得他身體有何異常麼?」東方彧卿嘆口氣問。
「師父……好像生病了。」
「白子畫不是生病那消魂釘雖厲害憑他的道行倒也還撐得住。他的陡然虛弱是因為昨天你剛從蠻荒出來沒了禁錮為了壓制你身體的妖神之力封印的力量也會相應增強他經不住反噬身體必然大為虛弱。」
「封印?」花千骨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右邊腋下每當她動用真氣有一個地方總是灼熱滾燙。
「對之所以你出了蠻荒依舊沒辦法釋放出所有的妖神之力就是因為力量被你師父親手封印了。」
「不可能師父不會那樣做!」花千骨拼命搖頭。憶及那毫不手軟的一百零一劍身為長留掌門他又怎會對她徇私。
東方彧卿苦笑一聲:「我也覺得不可能更想不通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以為他會對你秉公處理結果他欺瞞六界徇私枉法。我以為他會大義滅親給所有人一個交代結果他寧肯自己替你受刑。而正當我感嘆你一片心血總算有了回報沒有白費他卻剔你仙骨廢你仙身挑你筋脈毀你容貌還將你逐到蠻荒去了。我真不知他是怎麼想的更不知是要怨他還是謝他。」
花千骨無力的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一時茫然無語。
「師父待我一向極好可能念我年紀尚小做錯事不忍心我受罰難免護短。可是知道了我對他的齷齪心思大怒之下想要逼我忘記。而封印妖力逐我去蠻荒不過是為了保護六界生靈免遭塗炭。」
……
原來師父才是最苦的人自己雖沒說為什麼偷盜神器他定也猜出來了。一面要顧著六界一面要顧著她一面憐惜著她一面憐惜著世人。雖重責在身可是自己寧願成為千古罪人也不願意白白犧牲了她。知道自己有妖神之力護體他才會下那樣重的手吧……
又是她害的所有人都是她害的!她寧願他一直對她絕情到底心裡反而痛得簡單。她做這一切不過是想他好好的卻反而一手將他推到這樣可悲的境地麼?
東方彧卿黯然道:「骨頭以前看著你為他努力為他辛苦為他心碎他卻依舊無心無情總是會為你覺得不值。後來才現不說白子畫這些年對你的教導、付出的關愛就單單說以他那樣的為人卻可以為了保護你連自己始終恪守的原則和信念都背棄了。我心裡明白他一向隱忍凡事有他的苦衷。可是卻總忍不住將你受的苦歸到他身上找個藉口來怨恨。可以另一方面卻又是理解他的。
這世上誰規定你愛一個人他就一定要愛你?你對他付出了他便一定要回報你?特別是像白子畫那樣無情無心的人不管怎麼說他身為你的師父都是絕對稱職的對你對長留對六界他都盡到了他所能盡的最大責任。他的苦常人體會不到他也從不顯露言明。這次重新收徒是讓你很絕望可是你便什麼也不做一個人躲在這裡傷心麼?你從來都那麼相信他不管受多大的苦和委屈都沒有過怨恨。為什麼這一次不也試著去相信他相信他當初收徒時對你和天下人做出的承諾弄清楚你不在的這一年究竟都生了什麼呢?」
花千骨傻傻的看著他心底無聲的淌著淚。為什麼都這個時候了東方還這樣鼓勵她幫著她?
東方彧卿溫柔的對她笑優雅的伸出手來。
「趕快再不動身就趕不上長留宴了。」
天寒地凍長留山上白雪皚皚。三條巨大瀑布依然白練一樣從三座大殿上垂掛下來。怕妖魔尋事光罩之外也是守衛重重。
易容之後花千骨和糖寶隨東方彧卿由密徑潛入後便混在各派人群之中。因為來的比較晚宴會早已開始。周遭雖經過精心布置熱鬧豪華但終歸長留蕭條還是回復不到往日盛景各個弟子面上也隱有一絲憂色。
花千骨大老遠便看見高高在上的摩嚴和笙簫默還有四處忙活的落十一輕水他們。心下激動卻不敢隨便上前相認。
眼前掠過一道虹彩花千骨不由雙拳緊握心頭一陣揪緊。
霓、漫、天!
她昏迷中並不知那日是摩嚴依舊以為是霓漫天當著白子畫的面潑了她絕情池水因為不能言語便用如此方式將此事告知給師父。
霓漫天笑容明媚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她父母也來了坐在上座還有其他許多仙人。
花千骨來不急一一辨認四處張望卻沒有看見白子畫的身影。
等了許久終於聽見長留大殿的鐘聲響知道儀式馬上要開始了微微端坐提起精神她也不知事到如今自己到這來究竟還在期待些什麼。
或許只是想見他一面……
終於那個白色身影從絕情殿緩緩飛了下來。容貌絲毫未變只是雙眸冷若寒冰比起以前來反而多了幾分凌厲。
眾仙心中嘆服不已連霓千丈都不由和門下弟子微微使了個眼色。
白子畫為徒受六十四根消魂釘之事眾人皆知從那以後他就潛心閉關極少露面。消魂釘是何等神物何況是那麼多根。故而仙界都傳言他仙身已失元氣大傷不得不事事靠摩嚴出來主持大局。他雖聲望猶存但威懾力自然是大打折扣。可是此番一見卻又好像什麼事都沒有別人中了釘傷殘至少也要恢復多年。他卻御風而來法力絲毫未見減弱。這白子畫真的跟神一樣強大不可摧麼?難怪玉帝要將他最疼愛資質最好的玄孫女送到長留來。忍了那麼久五星耀日即將到來仙界是準備要進行大的反擊了吧。
眾仙各懷心思花千骨只是痴傻的望著白子畫依舊不染塵埃的身影。想到他為她受的刑骨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好一會兒才現他身後還跟著的那個粉紅人影。人雖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站著眼睛卻好奇的到處東張西望。
心頭一陣酸楚望著白子畫漆黑如墨的長一片茫然。
師父如今又是誰為你束的?
大典開始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卻又極端陌生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只盼著或許突然有什麼意外生打斷這個拜師禮或者師父會開口說些什麼……
可是沒有。
一切都以一種緩慢而又極其肅穆的步調一點點進行著。
整個世界成了黑白一片寂靜消音。她聽不見白子畫說了些什麼也聽不見仰著笑臉的幽若說了些什麼更聽不見群仙都說了些什麼。東方彧卿一直一隻手暗地裡扶著她怕她暈過去。可是她沒事她只是有些想吐。胃裡酸澀一片攪得天翻地覆。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衝上台去跪在他面前求他不要拋下她。有那麼一瞬間她想緊緊撲到他懷裡質問他為什麼可以在為她默默無言做了那麼多之後卻一轉眼又收別人當徒弟!
白子畫神色平靜如水眼中看不到半分波瀾。
終於在他折下香草遞給幽若的那一刻。花千骨飛快的掙脫了東方彧卿的手遁身隱匿消失在人群中。
對不起終究她還是太軟弱沒辦法眼睜睜面對自己的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