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三春 營救(1)

    蘇硯君,你這是幹什麼?你要幹什麼?!你當自己是個漩渦嗎?

    在他怒吼聲里,周遭當真宛如漩渦般旋轉起來,嗡嗡地搖撼。硯君猛然驚醒,慢慢跨過夢境與現實的邊界。窗上映照青白熹光,一片靜謐。

    為什麼會夢見那個人?她沮喪地捂上臉。不不,不是夢見,只是睡著的時候,又想起了發生過的事。

    想起他噗的笑著說「天王比我強得多」,想起前一陣子縣衙前懸掛的告示落款:大新忱王,羅素倫鹿知。

    天王最小的弟弟,排行第七,所以都叫他七爺。

    蘇硯君,你發什麼瘋,去扯他的斗篷?!硯君又哀嘆一聲,掌心始終微微發燒。

    忽然,撕心裂肺的哭聲穿牆。一定是謝雨嬌了。

    硯君的心揪緊,忍不住為她難過。仿佛悲傷激起漣漪,安靜的房間裡也傳來隱隱約約的抽泣。硯君聽了一會兒,確定不是幻覺,尋到珍榮的床邊,小聲問:「你怎麼了?做噩夢嗎?」珍榮面朝床內只是哭,不說話。硯君坐下輕拍她的肩,珍榮便轉過身,睜著眼睛掉淚。

    「嚇死人啦!」她邊抹眼淚邊說,「我一輩子也不想生孩子了。」

    割開人的肚子必定十分可怕,珍榮幾次差點暈過去。她說全仗著西洋僧侶膽大心細又鎮定,這種情景還能保住一條人命。若不是有他,謝雨嬌必死無疑。

    「我問香玉,陳家不是富可敵國嗎?去哪兒不成,窩在這麼一個鬼地方,連個好醫生也找不出來!香玉苦笑說,就算偌大的京城,統共六七個好醫生。很多地方一個也沒有。是沈大夫心善,願意留在這裡。他的醫術,應付一般的病足夠。從前常有人跋涉幾十里來求他呢。陳家的人走南闖北,不能隨身帶個醫生,因此個個學過一點醫術。家裡人的小毛病,兩位老爺就能對症下藥。不過太過兇險的情況,少有人能應付,該碰運氣就碰吧,沒辦法。」

    從前蘇家人有一點輕微的頭疼腦熱,也是蘇牧亭和蘇老姑婆手寫藥方,也曾要硯君背一些流傳的驗方。僥倖的是,他們向來沒有遇到山倒般的大病和重傷,還不曾察覺杏林的危機。

    「葛鶴慢有這樣的醫術,亂世中不知多少人需要他,為什麼會變成慣騙呢?」硯君不勝惋惜,安慰珍榮:「既然世間已有高明的技術,將來必定能夠更加昌明。」

    珍榮止住哭泣不言語,半晌之後悶悶地問:「將來?這世上一會兒是天王們打仗,一會兒是魔頭們殺人,打劫的、行騙的、為非作歹的……惡棍的品種都全了。老百姓活著已經不容易,可遇上三災八難,卻找不出個像樣的醫生。我們的將來,能活到幾歲呢?」硯君一時不知道怎樣回答。珍榮抖開被子,讓她擠上來取暖。

    兩人並肩躺著望天,珍榮忽然說:「假如選上小姐就好了。」

    「選上什麼?」


    「大新的王妃。」珍榮怔怔地念叨:「如果選上,小姐生了病不會沒有醫生,不必整天擔心火炮的炮彈落到頭上……我想要小姐活下去,有長長久久的未來。」硯君握住她的手,不知該感激還是該責怪她。

    「會很長久的。」她想了很久,溫柔堅定地說:「只要這世上,有人為了天下太平而努力,世人的將來都會很長久的。」

    珍榮哭得累了,又一股睡意襲來,迷迷糊糊地問:「你說的『有人』,是誰呢?陳景初那樣的人?元寶京那樣的人?」

    是誰呢?硯君茫然地想:如果人能看到未來,該多好啊!所有的痛苦、迷惘、猶疑不決,便能夠解脫了。真想看一眼三年、五年、十年以後的蘇硯君。

    她這麼想著,又昏然沉入夢裡。但只睡了短短片刻,便聽見一陣喧鬧:很多男子的聲音與腳步,在一牆之隔的走道里來來回回。硯君猛的驚醒起身,擔心是謝雨嬌有變故。她本來和衣而睡,這時候隨便地束起頭髮,開門去看。

    金舜英默默的注視士兵們押著鶴慢離開。硯君叮囑一句:「你看好謝姨娘。」自己追下樓。

    悅仙樓大堂徹夜通明,燒了一夜的爐火旁,陳景初疲憊地等候消息,等到的卻是士兵簇擁鶴慢走出來。陳景初兩眼盯著他,緩慢地站起身。「她醒了。」鶴慢只說了三個字,從他面前目不斜視地走過。

    陳景初緊抿嘴唇,最終什麼也沒說。漸漸澄明的晨色中,徹夜未眠留下的憔悴,在他臉上格外深重。硯君無言地扶他坐下,輕聲問:「你要不要去看看她?」他好像被這建議嚇一跳,僵硬地搖頭,低語道:「她是我長輩家的人,不合適。」硯君低聲說:「現在樓上沒有別人,只有我們一家。我們不會說的。你去吧。」

    這話卻害他更惶恐,堅定地搖頭說:「我家裡還有些事。蘇小姐,拜託你辛苦一點,多關照她。」說完逃跑似的,頭也不回。

    他肯為謝雨嬌下跪,肯在這裡守一晚上,卻怕人指指戳戳,不敢走進去當面說一句開解的話。

    可她不是普通的大病一場,養養就好。她剛失去孩子,聲嘶力竭地為那消逝的生命痛哭。她不需要他下跪,也不需要他守著,她現在需要能夠對話的人——肯定不是連士玉和對她視如無睹的連夫人,只能是那張圖片裡的人,和她有共同珍視的回憶的人,讓她覺得活著有眷戀的人。眼下除了葛鶴慢,只有他。他卻害怕風言風語。

    換了七爺,定能分得清孰輕孰重,大方磊落地去關心。他在城上看到硯君冷,不假思索地借出大氅,根本沒想過無關人等會不會捕風捉影。正是這樣磊落,別人並沒有因此疑心他打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主意。

    硯君竟暗暗生出這樣的念頭,自己也詫異:在她遙遠的家裡,凡事按照規矩來的人,和她是同一類人,可以預料、可以對話、可以安心。她當然也知道有其他活法,但不是她的。

    壯闊的世界裡面,她見到另一種人,眼中有了比較,也就有了高下,竟然看不起自己這輩子唯一的活法了。這種背叛瞬間在她心裡填滿羞赧和慌張。

    悅仙樓外空曠的街道上一陣馬蹄,轉瞬停在門前。打掃的夥計主動招呼:「七爺,夜巡迴來了?給您準備點兒早飯吧?」七爺躍下馬背,徑直問:「三爺起來沒有?」「剛才要了熱水洗漱,肯定起來了。」「那我們一起吃。」他說著走進大堂,步伐很快,沒看見硯君,大步邁上樓。

    硯君在樓梯旁邊站了站,心想:跟上他又能說什麼呢?他們始終不是同一種人。她其實明白。

    故意等了一會兒,等到他的腳步聲由一聲門響封閉,她也若無其事地走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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