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朋告訴我們,他們所在的部門叫做宗教局,當然,這只是一個外皮而已,真正的宗教局與與他們,其實並沒有太多的聯繫。
這是一個十分神秘的部門,處理的事情,也是許多神秘的事件和人物,一般來講,基本上都用不到他們,但是一旦發生了類似於楊二丑這樣的人物和事件,他們便會第一時間到場,維護國家、以及人民群眾的人身和財產安全。因為神秘,所以選員也十分慎重,除了必要的政審之外,還需要進行入崗之前的培訓,然後再因材施教,分配工作,派遣任務,這是一個十分有必要的過程,即便是啞巴這種被點名出來的人物,或者像我這樣託了關係、走了後門的傢伙,都不可落下。
對於王朋的安排,啞巴並無異議,我知道自己也就是一個搭頭,人家要不是看在啞巴的面子,說不定根本不會管我死活,於是也點頭表示同意。
瞧見我們都沒有什麼別的想法,王朋笑了,讓我們帶上隨身的行李,他送我們去報道。
我除了符袋和小寶劍,也沒有什麼好拿的,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啞巴倒是有好多零碎,回房收拾去了,而我帶著胖妞出來,瞧見場院中有一輛綠色的吉普車,兩排座,寬敞極了,瞧見王朋在那兒按喇叭,不由得興奮極了,衝到他面前大聲喊道:「王朋大哥,這車是你的麼,好厲害啊!」
我帶著胖妞,王朋讓我坐後面,等我關好車門,他笑呵呵地告訴我,說這車是軍區的,他也是專門借過來開的。
我摸著吉普車裡面的座椅和各種裝飾,問東問西,好奇死了——在此之前,我只坐過解放牌的卡車後廂,也是跟著工作隊一起的,實在沒想到我竟然能夠坐上小汽車,而且王朋這個年紀大不了我多少的年輕人,居然還會開車,這簡直是太神奇了。王朋在此之前,看見我小小年紀,這麼沉穩,總感覺有些疏離,現在瞧我露出了這般好奇的模樣,心中也放鬆了許多,跟我講起了這開車的要領,離合、剎車和加油門,其實都不難,只要想學,一兩個星期便能夠掌握的。
我一邊羨慕地看著坐在駕駛室的王朋,一邊想著有朝一日,我也能夠開上這樣的小車,然後載著我爹我娘,還有我姐,在寬敞的大馬路上面兜風。
嘿嘿,想一想就感覺幸福滿滿啊。
啞巴努爾沒有讓我們多等,不一會兒就帶著行李出來了,他一坐好,王朋便油門一踩,車子就朝著遠方駛去。
我來的時候坐在那車廂後面,什麼也看不著,而後一直待在這院落裡面,沒有理由也不好出去,此刻坐在這吉普車裡,通過透明的車窗往外面看,這才發現我們這兒真的好大,好多好多的房子,都是磚的,三四層,林立在道路兩旁,路上行人紛紛,有的騎著單車,叮鈴鈴,灑落一陣清脆的鈴聲,再往遠處看,在東邊靠河邊的地方,竟然有好高好高的煙囪,上面有黃白色的煙霧吐出來,好像是巨人的手臂,直指蒼穹。
這是小妮的爹,張知青跟我描述的世界,山外的世界,這兒雖然遠處還是有山,但是平地卻遠比我的家鄉多得多,到處都是房子和人,人們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自行車、汽車、馬車還有好多大大的鐵門,讓我感覺自己眼睛都不夠看。
瞧見我和啞巴東張西望,一副鄉巴佬進城的樣子,王朋就笑了,說這個地方,只是個小城市,你們是沒有去過北京,那裡可是祖國的心臟,人山人海,到處都是房子和工廠,氣派極了。我舉手,說我知道,我知道,那裡有天安門,有人民紀念碑,有人民大會堂,有長城,還有毛主席……
這話兒剛落,王朋原本喜氣洋洋的臉變得有些低沉,車速都慢了一些,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說道:「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經故去了。」
他這麼說,我才想起來,心情也十分沉重。
車子出了城市,開始朝著郊區行駛,道路兩邊的房子越來越少,而田地卻越來越多,這會兒是冬天,地裡面的土凍得硬邦邦的,田野里一片灰冷,前面的道路也開始變得曲折起來,轉來轉去,最後又進了山裡面,往山腹走,接著就看到有很多禁止標誌,也看到了很多當兵的人,山谷中綠色的崗哨和營房,也有哨卡攔在路上,不過在王朋出示了證件之後,打量了一會兒車,就放行了。
這山裡面有軍營,但是我們沒有進,最後來到了一處緊挨著軍營的地方來,大鐵門,上面豎著一個破舊的牌子,寫著「宗教局巫山後備培訓學校」這麼幾個字。
鐵門旁邊有門衛室,王朋上前交涉,接著將車開了進去,到了裡面,能夠瞧見左邊一排三層兩層的樓房,而在右手邊,則是一塊大操場,五十多個漢子在那兒揮灑著汗水,有的在跑步,有的在蛙跳,有的則在兩兩捉對廝殺,這麼冷的冬天,紅背心藍褲子,一副熱火朝天的場景。我們開車進來的時候,好多人都往這邊瞧過來,似乎還指著這邊議論,不過立刻有穿著黑色中山裝的教員呵斥,低下頭去。
這個培訓學校的校長是一個戴著厚厚黑框眼鏡的老頭子,姓戴,個兒才一米六多一點兒,跟我差不多高,在接過王朋遞過來的牛皮袋檔案之後,點了點頭,然後一絲不苟地審查起裡面的內容來,差不多十多分鐘之後,他才扶了扶眼鏡,點頭說道:「好了,這兩個學生我們收下了。」
他話語不多,表現得也很冷淡,王朋客氣兩句話之後,拍了拍我和啞巴的肩膀,又揉了揉胖妞的頭,什麼也沒說,直接離開了辦公室。
王朋一走,原本顯得沉默不語的戴校長抬起頭來,從厚玻璃鏡片後面打量了我和啞巴一眼,然後拿起桌子上面的紅色電話,吩咐教員過來領人。我和啞巴在旁邊,瞧著戴校長衝著那個話筒嘰里呱啦講著話,感覺好神奇,不愧是神秘的有關部門,這麼先進,居然有電話這種東西。
沒多久便來了一個留著地中海頭型的教員,進了辦公室,先請我們在門口等一下,他和戴校長交接。
兩人在裡面說話,我本來也沒有打算仔細聽,卻不想那戴校長的聲音,竟然就這樣飄進了我的耳朵里:「這兩個人,一個呢是啞巴,說不了話,另外一個還沒有滿十四歲,居然送進我們這兒來,擺明了是混飯吃,不知道是託了哪兒的關係。不過剛才開車來的那人,也有點兒背景,那就先收著吧,別照顧,該怎麼練,就怎麼練,別練廢了就成……」
兩人嘀嘀咕咕說了一下,結果那個地中海教員出來的時候,臉上就沒有了多少笑容,帶著我們往左邊走,過了兩棟建築,來到一處紅磚蘇聯樓里,一樓靠里的第四個房間,這兒就是我們的住處,裡面兩排大通鋪,散發著一股濃烈的男人汗臭味,他指著靠角落的那裡,說那便是你們的地方。
這兒的被褥用具都是軍用品,一會讓我們自己去庫房領,地中海教員讓我們先歇一會兒,他先去幫我們辦理歸檔手續。
那人離開了,我和啞巴都鬆了一口氣,放鬆下來,胖妞從我的肩頭一縱而下,在房間裡面四處躥,顯然對這兒的環境並不滿意,不時吱吱叫,捂著鼻子,讓人發笑。新地方,新環境,啞巴十分坦然,然而我心中卻是忐忑不已,坐立不安,而我們等了好久,並沒有等來地中海教員,而是迎來了我們的同屋,六個膀大腰圓的漢子。
這些人裡面,其中有一個是剃著短寸,左臉有疤,一臉的兇悍,打量我們一會兒,沉聲問道:「新來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們都是新來的,不敢貿然說話,點頭哈腰,說是,那疤臉打量我們一陣,然後目光落到了胖妞身上,眉毛一豎,大聲喊道:「當這兒是動物園吧?這兒不准養猴,趕緊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