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沒有回話,板著個臉,算是默認了。
自己這位老對手此番連消帶打的手段用得十分高明,不但輕輕鬆鬆就把他們私吞老三名下份額的事兒的隱患給完全消除了,更是還想借用這個因頭,給要在自己和老三的部門裡埋釘子做好了伏筆。二少爺心裡連連地冷笑,你倒是不妨來埋埋看,不妨去問問你手下那哼哈二將,八大使者,有哪一個敢來給我做副手的。
至於大少爺嘴裡說的補貼百分之十五,很明顯是拿出的那點小恩小惠,想以此來拉攏老三,二少爺閉著眼睛也能猜到那數目肯定不能和他們已經放進了自己口袋裡的相提並論。只是對於老三來說,好歹算是一個進項,少損失也權當補益了,自己倒是無謂去做那個橫插一桿、從中作梗的惡人。
況且這整件事兒真要是傳了出去,外面的人可都不是傻子,對他們哥幾個必定或多或少都會有影響。雖然這些年來,兄弟四個之間的明爭暗鬥,那是從來都沒有停止過,然而在對付外人、新人的立場上,他們的態度卻又是很默契地保持了完全的一致。
不管怎麼說,弟兄之間還是頗有些顧念著香火之情的。儘管在誰上位這個問題上,他們每個人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時不時的互相算計下,拉拉後腿什麼,都是家常便飯,但卻從來不會真發展到要拼個你死我活的地步。
雖然二少爺在落了下風、被人坑了之後也會有心裡鬱悶的時候,往往也是咬著牙巴不得別的幾個去死。可說到底也終究只是想想而已,卻並不會真的付諸於實際的行動。比如這一趟聽說老三昏迷多日,他心裡也轉過老三要是醒不過來就好了的念頭,可是一旦聽說人醒過來了,還是不自覺地會鬆一口氣。
他們兄弟之間的平衡,那是多年的鬥爭和反鬥爭中慢慢地形成的,真要是突然缺少了哪一個,下一步會演變成什麼樣,卻是誰也不說不準的事,因而也沒人願意去冒這個險。萬一辛辛苦苦算計了一個,到頭來卻便宜了別人,這樣的傻事,自然是沒有人會去做。
看看如今那些想上位的新人,想的可就大不一樣了。只要能儘快往上爬,他們可是沒有任何的下限、什麼都會做的。對於這樣子的人,不但萬萬不能給他們出頭表現的機會,還要趕緊在有事故的時候儘量想辦法清理掉。防患於未然,這便是幾個人之間從不曾明言,卻各自默默堅守著的底線。
只是二少爺左思右想,總是覺得這件事在什麼地方有點兒不對勁。待到他轉過臉看到四少爺一臉美得樂不可支,而大少爺更是一副奸計得售的模樣,他頓時明白這不對勁兒的地方在哪裡了。
這哥兒倆從來都是「拼命賺便宜」的脾氣,因此經常站在一條戰線上。何曾見過他們把已經到手的好處,就這麼輕輕鬆鬆地就又給讓出來。事若反常必有妖,一旦理清楚了這一點基本的思路,再前前後後那麼一聯繫,二少爺心裡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能讓這一個守財奴,一個二世祖心甘情願地從口袋裡往外面掏錢,那只能說明一點:肯定還有比錢更大的甜頭在裡邊。
這麼一想,自己原本以為老四去老三那裡瞎折騰只不過就是為了貪圖老三的那點份額,很可能是自己估計錯了。他們肯定是出於別的目的,而搜刮點物資頂多也就算是個順手。跟著著個思路再一推敲,二少爺覺得甚至連圈錢這個表象,都極有可能是那兩個傢伙故意放出來迷惑人的煙霧彈。
別人或許會被老四那粗獷魯莽的外表所蒙蔽,可這決對瞞不過象老二這樣的十幾年的老兄弟。哥幾個無論是誰,能夠盤踞著磨家少爺的這個位置,尤其在磨家這舉家競爭的體制面前,能夠多年保持穩固不動搖,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兄弟幾個絕沒有一個省油的燈。
即便是眼前這貌似有點痴呆,一向被裡里外外戲稱為「書呆子」的老三,暗地裡也絕對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厲害角色,更加不用說老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最喜歡扮豬吃老虎的老四了。動不動就喊打喊殺那只不過是他的表象,主管著磨家軍事力量的四少爺磨裏海,可不是一個只有著一身子死氣力的廝殺漢。要不然,老爺也絕不會放心把對外征戰、鎮壓叛亂那麼大的事宜完全放手交給他全權負責。
所以誰要說老四是因為不能遵循老三實驗室那些複雜的規矩,才捅出那些婁子來這種鬼話,磨里青是完全不信的。只是原本他以為對方故意整出這麼個爛攤子是為了行貪墨的方便,可現在明白過來事實上並不是這麼個因頭。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故意整出這大頭佛來的真正目的,不過是為了掩蓋更為重要的企圖。
對於掌握磨家內務的磨里青來說,每天都要打理海量的各種信息,其目的就是要找出任何有可能針對磨家不利的人和事。所以說透過現象看本質,從表面的數據來分析和總結出隱藏著的規律,這正在是他的最長處。
老大和老四雖然奸詐,可是要想在信息安全這一點上和二少爺比,那還真不夠班。這兩人的確是一點都沒有提及約定的計劃,殊不知這話里話外的信息,對於以窺探別人隱私為日常工作之中心的磨里青來說,已經足夠讓他對整個事情的脈絡有所了解。
二少爺磨里青知道自己家的這位老大那從來都不會無的放矢,更不會有「明知不可為而偏要為之」的愚勇,白白地費力氣去做無用功。這麼多年的對手,他相信對方也很明白內務部已經被自己經營的如鐵桶一般,任何想往自己的手下插人手的想法,只能是痴心妄想,最終結果也只會是一個:白白浪費人手。那麼對方為啥還偏偏要當眾鄭重其事地給提出來呢?
經過簡單的反向一推導,正面一排除,那麼能夠解釋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一個,也就是對方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失去了記憶的老三。
這要是在老三正常的時候,這種圖謀也是斷然不可能成功的,可誰讓老三這次試驗下來居然就得了這麼一個遺害無窮的後遺症呢?哪怕這後遺症只是暫時的,的確就是帶來一個稍縱即逝往老三的部門裡摻沙子的大好機會。二少爺雖然口頭上不會承認,心裡還是暗暗讚嘆老大他們下手真是深諳「快、狠、准」之道啊。
只是再回頭一想,根據自己手裡掌握的種種跡象,卻又隱隱約約地表明他們籌謀這次行動開始的時候,明顯是在得知老三實驗後出現昏迷的時候就開始了的,也就是說這一切是一早就有預謀的。是什麼讓兩個人冒險行此孟浪之事呢,這當中還有自己暫時未能想通的關鍵之處。
雖然二少爺不知道別的兩個兄弟的真實目的,但七七八八的拼湊起來的版圖,已經讓他心裡有數,不管是什麼原因,一定比十來天的物資要來得重要得多。對於他來說,這就足夠了,既然如此,我也來陪你們趟一趟這渾水。你們想安插人,嗯,回頭去盤查一下,對方說不定已經這麼做了,難道我就不會。二少爺相信只要有任何蛛絲馬跡,他就能把整件事的里里外外都整明白,說起來查案子、破案子,那可是他的專長吶。
想到這裡,二少爺冷冷地開了口,「我看這架勢,老四怕是把老三的家底給折騰得夠嗆,大哥你這一點點補償,怕也就是個杯水車薪,濟不得事兒啊。」
剛剛還沉浸在能得到額外補償的歡喜當中的老四立馬皺起了眉頭。他不知道老二今天是吃了什麼藥,居然一個勁兒的和自己過不去。只不過號稱「廣目天王」的他對於挑戰一直都是以眼還眼的,從來都沒有怕事過,就算是老二,大不了當面干一場,到要看看到底是他的匕首鋒利,還是自己的寶傘堅固呢,哼,誰怕誰。
四少爺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脾氣,這心裡一有啥想法,從來都憋不住。這當下受了二少爺的奚落,面孔自然就板了起來,抬手一把握住那正在行使空調功能的混元傘傘柄上,那久經廝殺,血里來火里去的殺意立時就猛然地宣洩了出來,把在邊上迎奉的幾個侍女們嚇得面如土色,身子更是東倒西歪。
看到四少爺那蓄勢待發的模樣,便是二少爺也不敢托大,他整個人身子刷地一下立得筆直,手掌後揚,在手指間閃爍著微光,整個人立馬呈現出一股無堅不摧的氣勢來。
兩個人的氣場隨著他們的目光在場中交匯,立馬使得整個院子都凝滯了起來。凌若山一下子就覺得自己的呼吸也變得不順暢了,而心裡只想著趕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似乎再在這裡呆上片刻,就會被這對峙的殺意給撕得粉碎。只是之前好不容易才開始漸漸恢復知覺,也能慢慢蹣跚地挪動上幾步的腳,此刻居然是重得像是給灌了玄沙一樣,使出了全身的氣力,卻是連一步都邁不出去。不僅是雙腿,就是整個人都像是被點了穴一樣,一分一毫都不得動彈。
「趕快都給我收手,你們要鬧怎麼也不分個場合。這好歹是老三的院子,你們不給我面子,也要給老三這個主人幾分面子吧!再說老三還沒完全恢復,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這要真受了你們的波及,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到時候怎麼向老爺交代,你們自己說說你們誰能負擔得起這個責任?」大少爺眼見這形勢不對,趕緊站起身來打斷了兩個人要交手的意思。
肥肥的大少爺這一聲暴喝中氣十足,乍聽之下並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就只是聲音的頻率似乎有點高,聲音拖得有點兒長而已。只是對峙的四少爺和二少爺的感覺,卻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樣,就好象是一口巨鍾在自己耳邊敲了一下,兩個人的身子都為之一震,而兩個人之間那原本一觸即發的態勢也隨之而消於無形了。
凌若山心裡好歹鬆了一口氣,感情大少爺這貌似「佛門獅子吼」的一聲,看起來至少也是個高級的進階版本呢。就看這技能的施放對象,只是要干架的老二和老四,而邊上的其他人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不良影響,這簡直就是「定嚮導彈」啊。
凌若山帶著三分忌憚地朝著大少爺掃了一眼,心想看來這當老大的手底下還真有幾手絕活啊。而他心底自然也就生出了幾分期望,這兄弟幾個一個兩個都不簡單,那麼被自己占據了身體的這個老三,能夠和他們平起平坐,分庭抗禮,一定也不簡單。
想到這裡,凌若山對於恢復三少爺記憶的事情,卻是又生出了幾分熱切。這希望中帶著擔憂,危險里又隱藏著機遇,那不可知的謎團橫亘著凌若山的心裡,一會兒左,一會兒右,讓他覺得搖擺不定,難以抉擇。
而場中的磨裏海其實心裡也不願意打這個架,既然找著這麼個機會,於是就立馬就坡下驢,把扶著傘的手收了回來。片刻前那瞠目金剛的形象立時就灰飛煙滅,人也立馬變回成那個憐香惜玉的四少爺了,連聲對著凌若山告罪,還是周圍朝著受了他驚嚇的侍女們送上一個個抱有歉意的笑,唯有對著二少爺,還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重重地連哼了兩聲:「我這是給大哥和三哥面子,你要是想打架,只管劃出道來,說不得我隨時都會奉陪。」
大少爺擺了擺手,制止了四少爺的進一步尋釁。哥幾個這些年來斗來都去,各自有多少本事,大家心裡都有個數。說白了都是半斤八兩,誰也奈何不了誰。在大少爺看來,上位者就應該用腦,諸般爭鬥,廟算第一。這要是碰到什麼事兒就想著撂胳膊上陣,那和販夫走卒又有什麼區別呢。
只見大少爺皮笑肉不笑地對著二少爺,饒有深意地問到:「那依二弟你的意思,當下這損耗該怎麼解決呢?」
二少爺雖然有些微喘,可還是維持著一副清冷的表情:「不管怎麼說,老三這一次的實驗,也是為了磨家。我覺得讓他既受了罪,竟然還要受累,這不合適。」雖然二少爺沒有明說,不過周圍的人都明白他是在指凌若山這是受了四少爺的連累。本來嘛,這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的身家縮了水,自然任憑誰都會覺得很冤枉。
二少爺說到這裡,轉過臉對尚在調整著呼吸的凌若山擠出了個笑臉:「老三,我這做哥哥的對你那實驗的一套也是外行,能做到的最多就是不自以為是的給你添亂。不過這個月我們內務部整頓頗見成效,揪出來幾個一直混跡在我們磨家周邊的別家的探子,也算是小有斬獲。照著咱們家的規矩,應該能有些額外的獎勵。別的我不敢說,你的損耗里的一半,我替你出了。」
二少爺的話讓一直在和他鬥氣的四少爺心裡猛地吸了一口涼氣。他沒曾想到老二居然放出了這麼大的手筆。雖然他事事都要和老二爭一下,可是唯獨這「錢」字上頭,他知道花錢如流水的自己是萬萬比不上對方的。都說抄家是個肥差,可老二那都不帶猶豫、不問價格的口氣和態度,還是很大程度上挫傷了四少爺的心。早就聽說內務這差事來錢又多又快,趕明兒是不是也得尋點事兒端,找個什麼藉口來爭上一爭呢,想到這裡,四少爺偷偷地和大少爺交換了一個眼色。
大少爺心裡卻是暗暗地讚嘆,這老對手還真是老對手,自己言語上就一點點地不慎,對方居然聞著腥味就跟了上來,而且一開口就是包一半,一下子就顯得他自己的豪放大氣,相對來說,自己辛辛苦苦搭好的架子,被他用絕對的力量(可不就是錢的力量)輕輕鬆鬆地就一擊而破,而且居然還後來居上,一下子就想要拿最大的彩頭,大少爺心裡頭就像是被放進了幾條爬個不停的蚯蚓,上上下下的,怎麼樣都覺得忒不舒服。
只是俗話說得好,「輸人不輸陣」,在這個當口,大少爺是萬萬不能弱了自家的氣勢,而白白讓別人做好人的,於是猛地一咬牙,聽憑著心在吧嗒吧嗒地暗暗滴著血,乾脆地說道:「既然二弟這麼豪放,我這個做大哥的也不能落後,就是砸鍋賣鐵,我也把剩下的一半給包圓了。老三,這樣子總算是完璧歸趙了啊,喏,你實驗室的這寶石卡,趕緊先收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