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各地經濟開發區都簡稱經開區,可能是全國各大城市都會有的一個地名,就好像幾十年前的人民路、解放路一樣,大到滬海、津門、鵬圳這些地方動輒幾百億級別能影響到全國gdp的經濟特區,也有江州市內幾千萬上億產值的市級經開區,連齊雪嬌怒打吃拿卡要軍人的那地兒,不也是貧困縣的經開區嘛。
所以這玩意在當前就是個熱門選擇,可以實行一些跟其他地區不一樣的政策,具體哪些政策怎麼實行,這就是中國特色的一切盡在不言中了,而且各地還能因地制宜的具體情況具體特辦,很多細節政策都是摸索中實行。
譬如說這個辦公樓的事情,擱哪個正常的省市縣鎮,都不可能所有公務人員從現有大樓裡面搬出來另尋地方辦公,要知道無論這辦公樓修成什麼樣,裡面都有上級政府撥款,上級政府給了錢要求你待在這裡辦公,哪有隨心所欲不想去就不去的?就算是一坨屎也得蹲在裡面,石澗仁這種頗為意氣用事的做法叫做政治不成熟,有些老派點的官員甚至認為這樣是在丟政府的臉,失去了威信。
但殊不知敢於認錯才是最大的威信。
也只有在經開區搞這樣的事情才不是不可能。
石澗仁本來想乾脆就養老院跟辦公樓對調算了,結果下了台階問過門房方位,到那養老院看看就知道為什麼連蔣道才也會毫無顧忌的稱這幫人是王八蛋了,原來養老院就在這山體的另一側,原本有條八十年代地質隊修建的公路,結果現在大樓一修,為了讓台階看起來氣派,兩邊的綠化帶更整齊就把原來的公路給掐了,現在步行過來起碼多了一半的路!
然後****的小道盡頭,老舊得部分屋頂瓦面還要用枯草來擋風遮雨的養老院全都是用老民宅改建的,土牆上的白灰都已經變成了黃褐色,木門更是腐朽得發白,和剛才山前那氣勢巍峨的鎮政府辦公大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再叫鎮政府到這裡來辦公,那才是有點做作的打臉了。
石澗仁還是不會這麼幹,只是聽養老院的工作人員抱怨了幾句原本說好的征地補償費用也沒發下來,真不知道這些調走的領導是不是把錢都吃了,對方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都敢這麼說,可見民憤民怨都到了蓋不住的地步了,小布衣搖搖頭自己轉身順著山道下來過橋到了鎮上唯一的街道。
只要兜里有錢,租房子從來都不是困難的事情,稍微轉了兩圈,石澗仁就在街上百貨公司樓上覓得一處四百多平米的空置樓層,這種地方的租金便宜到一個月也不過幾千塊,還不如柳秘書一個人的工資呢,也懶得打申請安排資金,就自己掏了吧,打電話給蔣道才說了一聲,自己拿主意租下來,接著再通知莊成棟派個施工隊過來做簡單的辦公室裝修,至於辦公家具就全用原來的,這樣其實可以把動靜壓減到最低。
百貨公司原本是把這裡用作商業門面樓上的倉庫,立刻安排人轉移貨物,再跟這位神秘的客戶簽合同,公司經理是個四十多歲的胖男人,臉上一顆痣還留了很長的毛,讓石澗仁看了一眼就不願再注視了,這會兒一邊手寫簡單的租賃合同一邊打探消息:「您租下來做什麼?」
石澗仁這貨不顯擺自己:「做辦公室啊。」
帶痣的經理鍥而不捨:「我們這窮鄉僻壤的,您要這麼大面積做什麼業務啊?」
石澗仁賣關子:「過幾天你就知道了,待會兒裝修的人到了,叫他們給我打電話啊,我出去轉轉,順便叫財務跟我一起到銀行去轉款。」
他一口氣就交了半年的,也不怕自己這官當不當得了這麼久!
結果鎮上居然只有兩家銀行儲蓄所,嘰嘰歪歪的也很好奇他轉賬幾萬塊做什麼,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鎮上可是很少有這樣大筆資金流動的,石澗仁就好奇了:「那邊辦公樓的不是花了幾百萬麼,你們不也經手了這麼大的款項麼?」
誰知道那兩三個銀行職員和百貨公司財務一起笑:「那都是書記和建築公司老闆之間的事情,關我們銀行什麼相干?」
石澗仁覺得自己像個街頭微服私訪的包青天了:「這麼大的款項不經過銀行流水賬目?不可能吧?」
看來這屁大點鎮上一點都沒秘密:「四百八十多萬的建築款項,市裡面只撥了五十萬,自籌資金說是兩百多萬,這鎮政府自己能搗鼓出來兩百多萬家底兒?誰信吶,而且為什麼一定要超標這麼多,還不就是為了湯濃了才好渾水摸魚啊!」
石澗仁簡直恍然大悟:「可這些領導不是已經都下課了麼?」
財務人員們口無遮攔:「好處撈夠了當然要跑咯,等著看吧!差了一屁股的賬,兩三百萬資金之外不是還有那麼大的缺口麼,那些建築公司、家具公司、水泥河沙的老闆都會來要賬的,他們該給的都給了,現在當然要連本帶利的收回去啊!」
石澗仁有些啼笑皆非的辦完手續出來,走到街面正好能遠遠看見那山頭的豪華辦公樓,不是驚訝這背後骯髒的交易和貪慾,而是好笑這些齷齪其實一直都在老百姓的眼底演出鬧劇,還掩耳盜鈴的以為自己做得有多麼冠冕堂皇,不過是給民怨添上一勺油而已。
造成這一切的是什麼呢?
隨口抨擊這是體制的問題,那就是偷懶,只有帶著預設立場,才會不假思索的做出這種違心的論斷,試問又有哪種體制能隔絕人性的貪慾呢?
但如果事事都要求官員們自我約束、自我管理,那又是另一種掩耳盜鈴,說明制度上還是有缺失的,如果自己來管理,那應該怎麼著手呢?
好像幾年前石澗仁想這些事情顯得是那麼可笑,但現在居然就變成了現實!
不得不說,這現實世界還真特麼的奇幻!
帶著這樣的思索,石澗仁在風土鎮街道上走了兩個來回,這是個典型的過路街道,而且是最近幾年形成新街道。
準確的說,這裡應該叫做風土場,場就是趕場趕圩的集散地,江州一帶很多自然形成的鄉鎮在當地人口中都叫場,與其說這裡是鎮政府所在地,不如說是先有老百姓趕場形成了這個點,然後才有鎮政府落腳這個地方,結果現在氣勢磅礴的鎮政府反而喧賓奪主了。
以前在電視台的時候,石澗仁不也開著那小越野車到周邊每個鄉鎮都去走了一趟麼,只是那時候關注的是廣電系統工作,順帶看了看鄉土民情,今天站的角度不同,立刻就有完全不一樣的觀感了。
從主政者的角度看待這個鎮,起碼石澗仁這樣的心態,就覺得這裡一草一木都得是自己要珍惜善待的。
試問那種只想把這裡刮地三尺的官員,能把這裡經營好才怪了!
所以搖著頭的石澗仁正在穿過鎮旁邊小河溝上的步行橋到另一邊,打算去看看對面的學校和老街道,蔣道才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辦公場地租下來沒有?如果搞定的話,我現在就安排工作人員開始搬家了!」
有這麼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