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蟒記 第六十七章 決戰

    尹子夜可以處罰他,自然尹子夜是主,他是從。這孩子太過驕傲,絕不能把話說明白,否則肯定會起到相反效果,只需要時時提醒他,讓他保持這種心態就好。

    「先生,就讓小鈺去阻住那個趙志記。我知道您擔心小鈺反被趙志記所傷,但您……您內傷未愈,沒辦法全力出手,如果讓您去,還真不一定是那趙志記的對手呢。」

    令孤雁這話實際上是對鈺錚說的,聽到了？尹子夜有內傷,因為擔心你的安危,主動挑選最強的對手,多維護你啊……

    「先生有內傷？沒辦法全力出手？」鈺錚一愣,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腰包。然後才反應過來,他現在什麼都沒有,連衣服都丟掉了。

    「那好。」說到這種地步,尹子夜也沒辦法堅持了。他點了點頭,隨後道：「我來對付那個均宏,余梅梅麼……,淑妃和麗妃，就交給你們了,讓儀藍協助你們。

    「嗯。」二妃應了一聲。

    「要小心一些。如果那余梅梅的態度不是那麼堅決,你們也不用先出手。她也是個可憐人,沒必要太難為她,如果她先出了手,你們絕不可留情,死人才是安全的。」

    「可憐人麼？先生總是這樣悲天憫人。」

    令孤雁的評價,讓尹子夜最後冷冰冰的那句話,變得淡了。尹子夜露出苦笑,令孤雁總是這樣捧他,他有些承受不住了。事實上他很了解自己是個什麼樣的。

    「明白了。」二妃和儀藍齊聲應道。

    「周放,在明天正午,你帶著你的人向萬機樓靠攏,圍住就行,不要急著動手。如果還有多餘的人手,讓他們去碼頭。不過……今天什麼都不能說,免得走漏消息,明天等丁家和星海團動手了,你再開始行動。」

    「先生儘管放心。」周放大聲道,他現在非常慶幸,當初作出了一個無比英明的選擇。過了明天,萬機樓也要屬於飛來峰了

    「明天……該結束了。」

    第二天,臨近正午時分,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突然出現在海面上,兇猛的向碼頭撲來。陳家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但星海團是傾其所有、全力一擊,戰鬥在第一時間便進入了白熱化,隨後陳家的武士們便敗退下來。暗星城中,丁家的店鋪星羅棋布,現在也是四處開花,一支支小隊從店鋪中出現,向著計劃中的目的地衝去。前天,雙方打得很慘烈。可僅僅是要分出強弱勝負,不管是誰都沒有把握徹底吃掉對方。此刻,卻屬於你死我活的戰鬥,不求得到什麼,只要你死。萬機樓和陳家一開始被打懵了,隨後做出反應。萬機樓放出號炮,陳家老宅十幾米高的旗杆上,也豎起了一面血旗,並傳出沉悶的號角聲。

    一座酒樓中,鈺錚坐在臨窗的位置上,負責伺候他的是沈貝。實際上這座酒樓早就不營業了,所以擺在桌上的東西很簡單不說,到處都是灰塵。鈺錚喜歡這種氛圍,一壺濁酒,淺斟慢飲,靜靜等待著即將來到的決戰。沈貝在為鈺錚剝著花生,看著面前這個略有些裝腔作勢的孩子,她的心情很複雜。

    幾十米開外的一間院子,院門被推開了。一個大漢從裡面走出來,眯著眼向陳家老宅那面血sè大旗看去,隨後又走回到院子裡。

    鈺錚感應到了那個漢子,但視線始終沒轉過去。盯著那壺酒,接著抓起酒壺,於脆的一飲而盡。他很愜意的舒了口氣,不是酒有多好喝,而是胸膛熱起來了,鬥志也變得昂揚了。

    片刻,大漢又出現在門邊,他手中多了一個長長的東西,外面用麻布包裹著,看不到。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很樸素的女子,那女子神sè慌亂,口中不停的說著什麼。兩個人在門口說了幾句,大漢揮手讓女子回去。隨後轉身走向街頭,那大漢走出七、八米之外,女子似乎實在無法控制自己了,陡然發出悽厲的叫聲：「阿志……」

    之前他們說了些什麼,鈺錚和沈貝根本聽不到,但這一聲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大漢的腳步僵住了,苦笑著轉過身。那女子則忘形的向前方撲來,一頭撲到大漢懷中。

    鈺錚的視線慢慢從酒壺上移開,落在街道中心那對夫妻身上。大漢察覺到了什麼,身體不由自主的繃緊。那女子雖然不是修行者,感應不到氣息的波動,但她能感受到男人的身體變得異常緊張。而且他們以前經歷逃難的ri子,明白這是敵人接近的信號,她抹了把淚,轉身踉踉蹌蹌沖回到院子裡,砰地一聲牢牢關上了院門。那大漢轉過身,靜靜的看著遠方靠窗而坐的鈺錚。

    鈺錚一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身形從窗口飄了出來,慢悠悠落在街道當中。一幫流浪修士興沖沖從一個小巷走了出來,他們手中都持著武器,有的刀劍上猶掛著鮮血,神情也顯露著一種接近病態的興奮,嬉笑著向這邊走來。可就在這時,鈺錚與那大漢同時運轉靈脈,劇烈的靈力波動,唬得那些流浪修士魂飛魄散,忙不迭轉過身,拼命向街尾逃去。

    「回去。既然早已經做出了選擇,又何必現在來踔這場渾水呢。」

    樓上的沈貝哭笑不得,這賀大少進入狀態後,明顯忘記了昨天的許諾,怎麼可能讓對方回去？那大漢笑了,上下打量著鈺錚,不是輕視,是一種好奇。鈺錚明顯還很小,但那種如山嶽般厚重、雍容的氣度。卻是絕大多數成年人傾其一生的努力,也沒辦法擁有的。下一刻,那大漢把手中的東西橫在胸前,接著騰出左手,把纏在上面的麻布一圈圈解開。

    「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你的妻子,總該為未出世的孩子想想。」

    「你……你說什麼？」那大漢一驚,身形向後退了兩步,眼角也不由向緊關的院門瞥了瞥。

    此刻,那女子早已衝到屋中,她什麼都幫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於擾自己的男人。大漢沉默片刻,又開始一圈一圈的解掉麻布。

    「你已經輸了。身後是你的家,又剛剛知道自己有了個孩子,你還能全力以赴麼？回去,我可以當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先生那裡,我會替你說幾句話。然後,你繼續這樣平平安安的過下去,沒有誰會來打擾你。」

    「事情……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我有我自己的堅持。

    「是什麼樣的堅持呢？」鈺錚的口氣突然變得尖銳了：「能讓你不顧重病在身的妻子,不顧嗷嗷待哺的孩子？一定要錯到底？」

    「你失態了。雖然你的年紀還小,但已經突破了武士的瓶頸,不應該這樣躁動的。而且,賤內的身體很好,沒有病。」

    鈺錚屏住了呼吸,臉上剛剛顯露出紅潤開始褪sè,眼帘低垂。片刻,自嘲似的笑了笑：「是有些失態,因為想起了一些事。」

    「這不好。」那大漢把解開的麻布輕輕扔到地上：「象你這樣的修行者,突破丹境該是必然的。但你的心不像表面上那樣堅定,就算能成為大修,也會留下隱患。人活一世,總會遇到許多許多的遺憾、不甘、苦痛,應該學會釋然。」

    「一定要這樣麼？」鈺錚輕聲道,也不知道他是在說對方一定要和他動手,還是說一定要學會釋然。

    「我說過。」那大漢挺起槍,遙遙指向鈺錚的眉頭：「我堅持。」

    「那麼……你就死」鈺錚一步便跨出十餘米,抬手一拳,轟向那大漢的心窩。

    在他揮出自己拳頭的同時,尹子夜正坐在一戶人家的台階上,微笑著看向對面的老者。能看得出來,那老者的骨架很寬大,個子也很高。可惜快速流逝的時光,已經把他曾經生龍活虎般的身體腐蝕得不成樣子。他佝僂著,呼吸聲顯得很粗重,甚至時而會發出風箱般的尖鳴聲。他只剩下左手,用胳膊肘夾著一根黑sè的鐵棍。鎖著院門,如此簡單的動作,他花了差不多一分鐘,才把鎖頭扣好。

    下一刻,他慢慢轉過身,用昏花的眼睛看向尹子夜：「小娃娃,你笑什麼？

    「牆太矮了,我看不出那把鎖頭有什麼用處。能擋得住君子,卻擋不住小人。」

    「呵呵……只是求一個心安罷了。小娃娃,那你是君子呢還是小人？」

    「我自己說了不算。還要看您,您聽我的,我就是君子。您不聽我的,我就是小人了。」

    「有些意思……在這暗星城,很久沒遇到過象你這樣的娃娃了。你是飛來峰的人？你姓尹？」

    「您老真是目光如炬。」

    「孫盛輝不會出賣我,知道我在哪裡,又一心想讓我死的,只有劉好人了。嘿嘿……別看他名字裡帶著好人,但他可不是什麼好人。小娃娃,你以後要小心被他連皮帶骨頭吃掉。」

    「多謝您老提醒。」

    「狼行天下吃肉,狗行天下吃屎。老夫明明是一匹狼,卻被逼無奈做了幾十年的狗。膩了啊……真的膩了啊。」那老者一邊嘆息一邊沿著街道慢慢向前走去,肋下夾著的那根黑sè的鐵棍拖在街道上,發出陣陣摩擦聲。

    「這條路已經不通了。」尹子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土。

    「我只想最後和劉好人見一面。」那老者的聲音愈發沙啞了。

    「抱歉。」

    萬機樓連連放出號炮,震耳玉聾的聲音傳出老遠。紅院最高的樓層上,窗戶被輕輕推開了,露出一張蒼白的臉。確實象劉好人和丁一星說得那樣，余梅梅保養得非常好。按理說,她和；梁老爺子、孫盛輝、陳羽芝等都是同時代的修行者。但看上去就象三十許的少婦一般,用熟透的水蜜桃來形容她,不算過分。只有熟悉她過往的人才知道,余梅梅已經熟得快爛了。而且駐顏術不失效還好,一旦開始退化,她會在短短的幾年內、甚至是幾個月,徹底變成一個老嫗。她默默的數著號炮,隨後笑出了聲。不過她的笑容里夾雜著深如大海的悲哀、蒼涼。號炮是按照次數傳達一定的信息,九響是最高的,代表著十萬火急,可現在萬機樓放出的號炮很雜亂,達到了幾十響,顯然已經亂了套。

    「孫盛輝啊孫盛輝,你也有今天……」余梅梅嘆了口氣,隨後便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