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屋頂上很容易看清楚這院子裡的情形,畢竟這小宅子就這麼大,幾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有妖氣。」狐小步凝眉,「這楚英不會真這麼作死,還跟妖糾纏不清,果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這會下了刀子雨。」
梓桐卻嗅到了熟悉的氣息,「是狐臊味。」
「白姬?」狐小步一怔。
梓桐點點頭,「我絕對沒有嗅錯。」
是白姬的氣息,只是這氣息很弱,叫人難以察覺。許是吸食了不少楚英的陽氣,以至於楚英的陽氣衰弱,白姬的妖氣也跟著弱下去,被陽氣所遮掩。
四下沒有結界,白姬竟然沒有防備?
這可不像是狐狸的作風,難不成這狐狸精又想玩什麼花樣,設了什麼圈套?狐狸始終是狐狸,不管什麼時候都改不了狡猾的本性。
二人穩穩落地,這白姬會藏身何處呢?
「小心點,狐狸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梓桐緊握手中冷劍,眯起危險的眸子,冷眼看著這四下。
遠處的小廚房裡傳來楚英的聲音,還伴隨著女子清脆的笑聲,若不是知道那人是白姬,或許這聲音透出的幸福會叫人心生羨慕。
小廚房內,楚英正捋著袖子在揉麵粉。
這倒是把梓桐和狐小步看得一愣一愣的,這兩人在玩什麼花樣?
白姬坐在凳子上,看著楚英滿身的粉末,笑得有些難以自己。
「你到底會不會?」她問。
楚英一拍胸脯,「這多大點事,看著,保管你給捏個包子出來。」
白姬托腮看他,「就你這模樣,看著就不是下廚的人。」
「這幾日,不是正練著嗎?以後我就照顧你,給你做飯做菜。」楚英笑呵呵的看著她,「今晚咱就成親,我東西都備下了,以後你就是我的媳婦,我疼你一輩子。」
白姬愣了愣,定定的看著他。
看著他眼下的烏青,白姬臉上的笑意逐漸散去。
他身中妖毒而不自知,明知道她是妖還敢這樣靠近,真是可笑之極。
白姬正了正臉色,「楚英,你明知我是妖,何以非得跟我成親?你沒聽過一句話嗎?人妖殊途,終是不可能殊途而歸,你如此……如此不怕誤了你自己嗎?」
「是人是妖有什麼關係?」楚英揉著粉團,「只要你真心跟著我過日子,那就是我的媳婦。」
窗外,狐小步擰眉望著梓桐,心說這楚英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好像多了不少人情味?以前的楚英,可是半分人情味都沒有,就算對他自己的爹娘都是冷漠無情的,怎麼今兒……變化這麼大?難道這便是愛情的力量?
可一想也不對啊,楚英又不是沒見過女人,他此前出入花柳之地,睡過多少姑娘家的,怎麼就栽在了白姬的身上?這可真是有些奇怪。
梓桐也瞧不明白,這楚英變好了?
可這樣一個流氓痞子,沒心沒肺的浪子,真的能回頭?
然則看著他對白姬的態度,又似乎不像是裝的。
白姬輕嘆,「楚英,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我以前什麼樣?」楚英笑道,「若說真的有什麼不一樣,那還不是因為遇見你?遇見你,我願意改,什麼都可以改。只要你覺得我什麼地方做錯了,我一定會好好的反省。」
白姬直起身子,這段時間以為,楚英真的是一點點的在改。她都看在眼裡,連下廚這種事,他一個大男人都捋了袖子去做,恨不能把她供起來。
除了夜裡的瘋狂不知收斂,其他的……她還真的挑不出他如今的錯處。
如果不是知道他此前的劣跡斑斑,她想著,自己應該會被他迷惑。昔年誤入凡塵,為的不就是一嘗人間情愛嗎?那一場情愛讓她傷得徹底,也對人間的男人心灰意冷。
這幾日她倒是悟出了一個道理,原來所謂的情愛真的無關榮華富貴。
即便是小門小戶,即便是粗茶淡飯,有些東西只要是真的,就足以幸福一生。那些高高在上的寵幸,也不過是茶餘飯後的施捨罷了。
可惜啊,她身為九尾狐狸,活了千年,直到今日才悟出這樣的道理。
說起來,還真是笑掉大牙。
這悟性,實在是太差。
「楚英,如果你發現我在騙你,你會不會生氣?」白姬問。
「只要以後不騙我就行,以前的就過去吧!」楚英瞧了瞧手中的粉團,心想著這東西真不好做,也不知道可不可行,「我沒捏過粉,你看這樣……行嗎?」
白姬輕嘆一聲,抬步往外走。
有些話,真的不好再說。
門外,梓桐和狐小步駐足。
「白姬!」梓桐眉目無溫,「我們又見面了!」
白姬站在門口,冷眼看著二人,然則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有些心慌,實不想讓楚英知道自己過去的事情。可楚英已經走了出來,往外頭一瞧便看到梓桐和狐小步。
「你們兩個是來我家吃飯的?」楚英問,想了想又道,「你們不會這麼神,知道我今晚要跟小白成親吧?那也無妨,來喝杯喜酒便是,我們夫妻兩表示歡迎。」
狐小步雙手叉腰,「楚英,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知不知道就你跟前這女子到底是誰?她是妖,你是去過無明縣的人,應該知道何為妖。」
「這事兒我早就知道,怎麼了?」楚英抖落身上的粉塵,解開腰上的圍裙,「媳婦,回來。」
白姬一怔,楚英已經跨步走到了白姬跟前,擋住了白姬,「你們怎麼回事?如果是來喝杯喜酒的,那我們歡迎,若是來砸場子的,該幹嘛幹嘛去,少在我這裡嘰嘰歪歪的,我自己的事兒自己心裡清楚,用不著外人來提醒我!」
語罷,他一把拽住白姬的手,「媳婦,走。」
狐小步急了,當下一躍,堵住了楚英的去路,「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識好歹?知道她是誰嗎?她是白姬,是個九尾狐狸精!」
這話剛出口,白姬慌不擇路,突然拂袖將狐小步震開。這些日子她一直好生養著,是以傷勢早就養得差不多了。事實上就算梓桐和狐小步聯手,都未必是她敵手。
狐小步被震開,梓桐飛身上前,冷劍快速出鞘。
白姬甩開了楚英的手,飛身落在了院子裡,避開了他們交戰時會傷及楚英的危險。
楚英頂著兩眼下的烏青,急得直跳腳,「別打了,都別打了!別傷著我媳婦!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妖,既然是妖,兔子精和狐狸精有什麼區別嗎?哎呦,你們就別湊熱鬧了,我自己的家裡事我自己會處理,煩勞二位手下留情,從我家滾出去!」
可這會三個人打得難捨難分,誰還管你楚英大吼大叫的。
「你們別打了!」楚英疾呼。
然則這三人越打越激烈,到了最後楚英嗓子都喊啞了,這三人誰都沒搭理他。
放眼望其,他精心布置的紅綢,被梓桐和狐小步的劍鋒給砍成一截又一截的,散落在院子裡,讓他瞧著何其心疼。撿起地上散落的紅綢碎片,楚英微微紅了眼眶,「你們這幫混賬東西,都給我滾出家!這是我家這是我家!你們毀了我精心準備的東西,你們私闖民宅,我跟你們拼了!」
他操起一把掃帚就往前沖,狐小步一把推開了梓桐,劈頭蓋臉的挨了楚英一掃把。
「你發什麼瘋?」梓桐揮劍,直接將楚英的掃把一刀兩斷。
白姬急了,一掌落在梓桐的肩頭,直接將梓桐震出去。
狐小步旋身便是一腳直踹白姬的心坎,說時遲那時快,楚英幾乎是毫不猶豫的撲了上去。硬生生替白姬擋了這一腳。
一口鮮血噴涌,楚英的身子重重落地。
「楚英!」白姬落在他身邊的時候,竟是一下腿軟的跪了下去。
楚英的衣襟處滿是鮮血,此刻便奄奄一息的躺在白姬的懷裡,「媳婦,疼。」
梓桐亦是受了傷,唇角微微溢著血。
她與狐小步對視一眼,還真沒鬧明白這白姬和楚英到底是什麼情況?人跟妖?楚英不是浪蕩公子嗎?怎麼也生出了真情意?
白姬是九尾狐,按理說這男女之事早就經得多了,怎麼可能還有真心到時候?
想想昔年時候,那風光無限的寵冠六宮,怎麼還看得上這人世間最平凡的相濡以沫?可偏偏,吃過了饕餮盛宴,再嘗農家小菜,便是再也不願回到那四四方方的城裡,故步自封了!
狐狸是狡猾,可狐狸也最易動情。
尤其是這些年只顧著恩怨情仇,而忘了這情愛滋味的九尾。
胡映容聽得這動靜,趕緊從外頭沖了進來,乍見這兩敗俱傷的局面,當下白了一張臉。梓桐面色發青,顯然有傷在身,而楚英則倒在白姬的懷裡,奄奄一息。
「兒子?」胡映容終於緩過勁來,走路都有些腿軟。
「兒子!」她又喊了一聲,瘋似的沖向楚英。
一把推開白姬,胡映容急忙跪地,將楚英攬入自己的懷中,「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大夫!去找大夫!快點找大夫!兒子,兒子!」
楚英凝眉,扭頭望著一側被胡映容推倒在地,面色煞白的白姬,慢慢的握住了她的手。
白姬微微紅了眼眶,不敢置信的望著眼前的楚英。
這還是那個潑皮無賴嗎?
楚英,不該是這副模樣的。
為何會逐漸便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