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鍾離徹回來了,卻再也不來藝伎館。她連人都見不著,更不要說要引得鍾離徹憐惜她了。
更讓她方寸大亂的是,鍾離徹被指婚了,並且很快成了親!
她以為那是聖人逼迫的,鍾離徹肯定不願意接受這樣的逼迫。他不會待他的妻子——安寧縣主好的。他性子便是這樣,最討厭被人逼迫。
可是讓她失望了,鍾離徹成親之後,很快帶著美嬌妻離京避暑,變成了一個情深似海的好夫君,從此再不踏足風月場所。
采青驚慌起來,她想起鄭大郎,他也是娶了司徒家的小姐之後便收心養性,再也不出去鬼混的。難道,鍾離徹也會如同鄭大一樣,從此遠離風月麼?
如果鍾離徹從此遠離聲色,變成個情聖,她該如何是好?
還沒等采青想出個一二三來,申王和關窈一起殉情了!聖人龍顏大怒,查封了所有藝伎館,與關窈關係親近的更是獲罪下了大牢。
在驚慌失措朝不保夕中,她被簡小姐救了下來。
她知道這個簡家小姐,知道她不顧一切想要嫁給鍾離徹,即使為妾也奮不顧身,她為此甚至嘲笑過這位簡小姐。
在和簡小姐交談中,她通過片言隻語得知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鍾離徹的指婚,竟然是他自己求來的。他對安寧縣主一見鍾情,情根深種,所以用盡了手段想要將安寧縣主娶進門,為此甚至願意回到曾經叛出的鎮國公府!
原來當日在淑嫻公主府,鍾離徹冷不防摟痛了她的腰,又推開她,是因為瞧見了安寧縣主!
原來她曾經想要借自己的情敵化解尷尬,最後卻被甩了一臉。
雖說恨了安寧縣主和林小姐許久,但采青自恃美貌,其實是不大將兩人放在眼內的。畢竟兩人雖然也是美人,但是和她這種美得驚人的相比。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只是她斷斷想不到,那個不是頂美的安寧縣主,竟是她和京城第一美人拼命追逐的鐘離將軍的心上人!
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
采青忘不了自己知道此事那種凌亂乃至被雷劈了的感覺!
鍾離徹平時明明不大喜歡文縐縐的文人,平日裡和藝伎相處。也不喜歡談詩論對,對於守規矩的小娘子更是嘲諷不已,他只喜歡長相美麗知情識趣的佳人!
到底是為什麼?讓他心動的竟與他平日表現出來的喜好截然相反?
不過采青是務實的,即便難以置信,即便驚慌失措。她還是很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法子接近鍾離徹。
簡流朱肯定會幫忙的,她將自己和幾個姐妹買過來,不就是因為知道她們幾個都曾服侍過鍾離徹麼?
當然,采青對簡流朱是非常看不上的。她竟然會因為她們幾個曾經與鍾離徹有過肌膚之親而嫉妒,真是笑死人了。
采青的視線看向進門後一直沒有正眼瞧過屋中眾女,一直跟在安寧縣主身邊溫柔相就的鐘離徹,心中苦澀。
也許此刻她明白了簡流朱的感覺。
對於自己求而不得而旁人得到了的東西,每個人都會產生嫉妒的心思。不管身份,不論尊卑。
采青在心裡想什麼。華恬是不知道的。她也不在意,這幾個人在鎮國公府待不了多久,她懶得關注。
只是略略坐了一會,鍾離徹便催促起程了。
比起在這裡看這些女人,他更希望和華恬兩人單獨相處。
華恬站起身,挽著鍾離徹一起往門外走去。
簡流朱一直怔怔望著出神的方向,也正是門口的方向。方才鍾離徹和華恬進來之際,怡寶遮住了她的視線。這下怡寶走開了,她正好瞧見鍾離徹和華恬離開的背影。
「你是鍾離大哥,你是鍾離大哥!我認得你的背影。我認得你的背影……是你的背影,是你……你的一點一滴,我全都記得……」簡流朱雙目突然有了神采,大聲叫了起來。
華恬身子一頓。停住了腳步。
采青才旁聽見,顧不得自己身上傷痛,馬上半抬起頭看向華恬。
她和簡流朱一般的心思,看不得情敵好,希望情敵倒霉,希望情敵心情差。
鍾離徹見華恬停住了。便回過頭去,冷冷看向簡流朱,「你認得我又如何?我可是萬分厭惡你!」
簡流朱臉色更加難看,淚珠從眼睛裡滾下來,她竭斯底里起來,
「為什麼?你為什麼討厭我?我這麼愛你,你為什麼討厭我?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都可以!」
「為什麼?」鍾離徹冷笑起來,「你總是傷害我的愛妻,我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說著,他一個冷冽的眼神掃了一眼采青,便挽著華恬出去了。
采青打了個寒噤,從心底里湧起一股寒意。
她和鍾離徹結交時間不算短,可還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冰冷狠辣的眼神。他似乎在說,誰欺負了我的妻子,我要讓他不得好死。
采青渾身一震,難道他都知道了?知道自己恨極了安寧縣主,打算報復安寧縣主?
望著鍾離徹和華恬的背影消失在門口裡,簡流朱哭得幾乎厥過去。
華恬和鍾離徹在簡流朱的痛哭聲中下了樓,來到一樓的大堂里。
因為拋繡球招親結束了,所以這裡的人都走得一乾二淨,只有幾個跑堂在收拾桌椅打掃衛生。
大門口光線一閃,又進來了幾個人。
華恬見到來人,眼中閃過煩惱,臉上卻帶上笑意,拉著鍾離徹上前去見禮,「簡夫人可是來尋流朱的?她在二樓,我的丫鬟正守著她。」
論身份,自然是她和鍾離徹身份高貴許多的,但是當初她和簡流朱是好友,多次都是以晚輩的身份見簡夫人的。這次見了,也不好托大。
只是鍾離徹才惹得簡流朱痛哭失聲,這會子恰好撞上簡流朱母親,她心中略有些過意不去。
「有你的丫鬟看著,我就放心了。」簡夫人受了華恬這一禮。面上堆上笑容。
華恬見簡夫人竟然敢受了自己的禮,便知道她接下來的打算了,於是暗地裡開始建設心理。
鍾離徹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眼簡夫人。一言不發,目光卻冷得嚇人。
簡夫人心中叫苦,但為著自己幾乎魔怔了一般的女兒,只好厚著臉皮,露出一個笑容。轉身低聲對自己的丫鬟吩咐了幾句。
那些丫鬟很快到大堂中將跑堂和掌柜都趕到了廚房裡頭,確保他們不能聽到大堂里說話的聲音。
簡夫人看向華恬,笑著說道,「某有事想與六娘說,還請六娘借一步說話。」
「恬兒懷了身孕,這一日裡累壞了,不方便說話。」鍾離徹在旁毫不客氣地說道。
簡夫人笑臉一凝,有些難堪,但很快她用哀求的目光看向華恬,「恬兒身體要緊。不如先坐著歇一會?原是不該麻煩恬兒的,可是……」
她眼眶紅了,裡頭水光泛濫,「可憐我一個做母親的,也是沒法子……」
華恬心裡暗嘆一聲,扯了扯鍾離徹衣角,又低聲哄了鍾離徹幾句,這才引著簡夫人到大堂一角。
「簡夫人,有什麼事,你直說罷。」華恬坐下來。也示意簡夫人坐下來。
簡夫人坐了下來,紅著眼睛,認真看向華恬,
「恬兒。我也不與你拐彎抹角,你與鎮國將軍天作之合,實在不宜有人插足其中。可是流朱她,瘋了一般,我怕她……怕她……」
她說到這裡,顯得極為艱難。掩口不言,淚水從眼眶滑落。
華恬心中發酸,想著若是自己母親在世,肯定也會為自己這般低聲下氣地求人的。
所以,她並沒有因為這樣帶著算計的祈求而生氣。但是,這是她對於愛情的堅持,她也不可能讓步。
不口出惡言,也不主動開口,這是華恬最大的讓步。
見華恬並沒有隨著自己的話頭附和自己,追問自己,簡夫人心中嘆息,嘴裡說道,
「讓流朱進鎮國公府做個妾室,成嗎?當是我求你了。你們就當多養一隻小貓小狗,給她些吃的,興趣來了逗弄一下。我保證,她一定會安分守己,絕對不會跟你爭寵!」
坐在華恬身旁的鐘離徹聞得此言,頓時橫眉怒目,就要起身。
華恬忙將鍾離徹拉住,又沖他使了個眼色,這才長長嘆息一聲。為一個母親如此委屈,為一個女兒如此不懂事。
不過她嘆息歸嘆息,卻是不打算讓步的。
什么小貓小狗,只需要餵養,再不時逗弄一下就可以。說是簡單,但人畢竟不是小貓小狗這些寵物!
寵物再多,在跟前晃悠人也不會鬧心。可是來了個小妾在跟前,那鬧心程度簡直了好麼。
再來,她怎麼好像在上一輩子某知名言情作家的書里看到過這種比喻和形容的?是錯覺麼?
在簡夫人目光無言的催促中,華恬不好再胡思亂想,她想了想,嘆了口氣,說道,
「我自小就沒了娘,如今看到簡夫人如此為流朱,不由得不感動。」
聽到華恬這話,以為華恬心軟了。簡夫人臉上逐漸浮上喜色,睜大眼睛看向華恬。
鍾離徹卻是聽出了華恬言語間未盡之意,他一邊伸手無言地撫慰華恬,一邊安坐在旁邊繼續聽著。
看到鍾離徹的動作,簡夫人眸色加深,有些歉意,但仍舊充滿希望地看著華恬。
「我曾聽聞,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華恬說到這裡,看了一眼瞪大眼睛震驚當場的簡夫人,繼續說道,
「若是我母親在世,只怕是絕對不肯把我嫁與他人為妾的。為妾室者,不單自己永遠無法抬頭做人,便是生下兒女,亦不能喚生母一聲娘。夫人難道願意流朱過如此日子麼?」
被華恬這一番話說得大震,緊接著失魂落魄起來的簡夫人說不出話來。
是啊,她願意自己的女兒去為妾麼?願意自己的女兒永遠矮了別的女人一頭,願意自己的女兒生下孩兒卻不能讓孩兒在跟前盡孝麼?
往好里的說,就算簡流朱將來生下的孩兒金榜題名,那榮譽也算不到她頭上!
她能讓自己的女兒過如此憋屈的一生麼?
作為一個母親,她願意麼?
簡夫人一下子站了起來,堅定地搖搖頭,「不,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我的流朱做小妾,我不願意她如此委屈地過一生!」
說了這些話,她慢慢才冷靜下來,看向華恬,感激地說道,
「多謝恬兒此番話點醒我了。即便她如今傷心難過,那也是一時的。可若是做妾,卻要後悔一輩子,用一生的代價去償還的。」
見簡夫人明白,華恬鬆了口氣,臉上卻露出為難之色,道,
「長痛不如短痛,方才我們為了讓流朱死心,說了些狠話。只怕她此刻仍在悲傷哭泣,還請簡夫人莫要見怪。」
自從被華恬一番話說到心坎里,簡夫人是打定了主意要讓女兒死心的了。因此聽華恬如此說,沒有絲毫生氣,反是連連點頭,
「就該如此,放狠話讓她死心。」
見簡夫人如此上道,華恬站起身來,臉上焦急很是明顯,「既如此,還請簡夫人快些上樓安慰流朱一番,她此刻不知多悲傷難過呢。」
「我這便馬上上去。」簡夫人點點頭,又看向鍾離徹,感激的話說不出口,怨怒的話也不敢說,於是什麼也不說,轉身就走。
鍾離徹卻說話了,「若是簡流朱做了我的小妾,我就天天拿皮鞭抽她,再納藝伎回來糟蹋她!」
簡夫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她一臉驚色和後怕地回頭看向鍾離徹,十分慶幸鍾離徹之前始終不肯娶簡流朱。
此人如此野蠻狠毒,若流朱當真嫁了她,還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半年!
「你怎能如此說話!流朱是我朋友……」華恬在旁佯怒。
鍾離徹嗤笑,「她是你朋友我才讓她活著,若不是你的朋友,三日內我就讓她命喪黃泉!」
華恬皺眉,向簡夫人那處看去,見簡夫人整個身體都是顫抖的,兩條腿走路時甚至是軟的。
她的丫鬟也被嚇著了,主僕皆是渾身顫抖,扶著樓梯,一步一步緩慢地走著。
想來,簡夫人的臉色,比簡流朱的還要差。
鍾離徹見狀,得意地牽著華恬往外走。
等上了馬車,他才得意道,「早知道一開始就恐嚇這簡夫人,也免去了許多麻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