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鎮國公夫人對華恬的懷疑,因始終找不著證據暫且不提。
付氏這邊,還是第一次在沈氏手中吃了大虧,心中那股子恥辱勁頭就別提了。她現在恨不得馬上找到沈氏,找回場子。
可是老鎮國公夫人對她的懲處,更讓她心氣難平!
在半年內,讓鍾離三郎擁有子嗣,不論正室還是妾室,只要有子嗣就成。
這種要求和規定,讓付氏恨得吐血,也心慌並心灰意冷。
往小的方面來說,付氏無法容忍妾室的子嗣在自己的孩子之前出生;往大里的說,老鎮國公夫人不要求鍾離二郎的子嗣必須是嫡長子,就差直接說爵位不會落在他身上了。
即將被小妾踩到頭上的命運,夫君將來繼承鎮國公府爵位的可能性低微到沒有,全都是糟心事,付氏不得不心灰意冷。
在半年內,她沒有讓鍾離二郎有子嗣,只怕就要被老鎮國公夫人掃地出門。所以,她肯定得在這半年內,自己懷上孩子或者讓妾室懷上孩子。
如果讓妾室先懷上孩子,而她百般算計幫鍾離二郎奪得爵位,將來她的孩子地位如何,還未可知。既然有可能一番辛苦便宜了別人,我何必還要如此付出?
這是付氏孤枕難眠想了一夜想出來的,鍾離二郎則在一個美妾那裡過了一夜。
早上起來吃完早膳,美妾也來請安,言語間吹噓昨夜如何如何,嬌笑連連。
付氏強忍著怒火,聽著美妾說完,然後抬舉了另外一個美妾,不顧另外那個美妾大喜之色,揮手讓人離開。
鍾離二郎如此不給她臉,她何必拼死拼活,為了爭那個位置而用盡手段?
她昨夜想的果然是對的,不該爭取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因為爭取到手。獲利的可能是另一個人,她還有被掃地出門的危險。如此,她何必費力不討好?
一直為這個爵位努力爭取的石夫人,已經被休出鎮國公府了。如果她出去興風作浪。肯定就輪到她了。
打定了主意的付氏,進了房中命丫鬟幫自己重新梳妝,打扮得漂漂亮亮了這才往門外去,找鍾離二郎了。
爭取爵位什麼的,太過遙遠。趁早生個孩子才是正經。
不過付氏生活有了新的側重點,但是沈氏的生活並沒有。她對於自己竟然能夠陰了付氏一把,很是興奮,一直期待著下次的行動。
丫鬟翹春作用巨大,因此更加得沈氏的寵信,發展到沈氏去哪裡都帶著她了。
因為華恬那邊早就吩咐過,沈氏要一直去跟付氏鬧,讓付氏騰不出手來玩花樣,所以翹春很快制定了新的計劃,準備帶著沈氏去打第二次仗。
鎮國公府的人發現。原先好得跟蜜里的沈氏和付氏鬧翻了。傻子沈氏還撿回腦子,接連勝了聰明有心機的付氏。
沈氏接連出擊對上付氏,讓老鎮國公夫人私底下里更加認真探查到底誰在背後給沈氏出主意了。
可是她們探查到的,與華恬無關,而是沈氏屋中新來的丫鬟翹春。
那丫頭是新買進來的,一直忠於沈氏,平日裡只與同批次的丫鬟聯繫過,除此之外,再沒有旁的人際。
這麼個丫鬟,不可能是別人派來的臥底罷。鎮國公府是牙婆的老主顧。雙方合作過多年。
要說翹春太過聰明,那也確實是。但是牙婆賣過來的丫鬟,由來都是聰明的。更不要說這一批次的,都差不多的聰明。
老鎮國公夫人著重查了翹春和各園丫鬟的聯繫。發現沒有特別好的,都是平常關係。
也就是說,這件事與華恬無關。
想到有可能誤會了華恬,老鎮國公夫人慶幸自己沒有做過什麼。
而鎮國公府中,有人看到石夫人下台了,心中都歡欣鼓舞。
鍾離二郎已經不是嫡子了。嫡子只有鍾離徹一個。若鍾離徹出了什麼事,鎮國公府會落在誰手中就是未知之數了。當然,如果華六娘生下嫡長子,那就另外說了。
不過即便生下了嫡長子,也不一定就能夠平安長大。如此一來,這個位置人人有機會。
不少人都打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暗地裡籌謀著。
就在鎮國公府底下暗流洶湧的時候,華恬也即將迎來臨盆時刻。
華恬根據上輩子知道的,預測了自己的預產期,所以臨近預產期,她越發緊張起來。
藍媽媽被接了過來,周媛因為懷孕了所以不宜出門,但也送來了許多禮物。
落鳳雖然未曾過門,但是作為華恬的好友,也被請了過來。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丁香和洛雲,竟然也一同回到京城,找上門來。
兩人都做了婦人打扮,據說是已經嫁作他人婦,因知道華恬即將臨盆,所以專門急趕趕了回來。她們的夫君,都還在路上呢。
丁香和洛雲回來了,但是鎮國公府並無兩人的編制。藍媽媽便將自己的兩個丫鬟送走,讓丁香和洛雲頂上。
雖然說八婢只有三人在身邊,但是三人都是頂事的,又加上有藍媽媽和落鳳在,華恬緊張的心情稍稍緩下來。
鍾離徹知道華恬快生了,乾脆提前告了假,不願意去上朝。
即便老聖人取笑,他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就是不去上朝。
這日早上華恬起來並無異樣,便以為當日不會生,於是該吃就吃,該玩就玩。
一直到了晚上,亥時一刻,華恬肚子還是沒有動靜,她於是將人遣回去歇息。
哪裡知道,睡到丑時三刻,她的肚子突然抽痛起來。
當時她痛得瞬間醒了過來,連拉扯身邊的鐘離徹的力氣也沒有了,冷汗從身上嘩啦啦地往下掉。
感覺到身下濕濕的,華恬咬咬牙,側過身子用力扯了一下鍾離徹。
鍾離徹這些日子以來也是高度警覺,被華恬一扯馬上彈了起來,口中叫道,「要生了麼?不要怕……」
叫完了才徹底清醒過來,抬頭去看華恬。
雖然屋裡油燈不夠明亮。但是鍾離徹還是看出來了,華恬臉色蒼白地斜倚在床上。
他一把上前去將人抱起來,揚聲大叫,「來人。快來人——」
來儀和茴香馬上沖了進來,一人忙著在屋中掌燈,另一人看了一眼轉身往外跑。
華恬**著,被鍾離徹抱著進了專門備好的產房。
這時來儀捧著一碗熬得噴香的小粥進來讓華恬先吃,茴香則將早就準備好的老參拿過來備著。
華恬痛得渾身痙攣。頭髮很快濕了,她被來儀餵著吃粥,耳旁隱隱約約又聽到藍媽媽、落鳳、丁香、洛雲的聲音,一時有些迷糊起來。
只聽得耳旁有人叫「快生了快生了,產婆進來,其餘的人都跟著出去……」
「鍾離將軍,你也快出去……」
很快,華恬就被人在耳旁高叫「用力」,而她自己,痛得慘呼起來。只覺得整個身體都要被碾碎了。
鍾離徹被趕了出去,在燈火通明的園中聽著華恬一聲接一聲的慘呼,臉色刷白。
對他來說,受傷是常事,在戰場上他也經常看到有人受傷,也聽過許多人慘呼。可是從來沒有一個慘呼讓他如此腿軟,從來沒有一個慘呼如此牽動著他的心。
藍媽媽在外面搓著手,急得團團轉,半晌忍不住,乾脆吩咐了丫鬟。自己進屋去了。
鍾離徹在旁看得,傻愣愣地跟著也要進去。幸得門口的丫鬟將他攔下,茴香也反應過來,將他拽了過來。
老鎮國公夫人知道消息。一早就派了幾個老嬤嬤過來,她自己收拾好了也坐了轎子來到。
到了這園中,見園裡燈火通明,丫鬟全都起來了,整整有條地忙乎著。
她抬頭看向自己的孫子,見孫子與別個不同。並沒有急得在園中亂走,而是愣愣地站著。
她下了轎子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自己那個桀驁不馴的孫子竟然渾身發抖。
「大郎,你怎麼啦?」當下老鎮國公夫人便嚇得打了個激靈,耳旁華恬的慘呼也遠去了。
鍾離徹聽到身旁有熟悉的聲音喚自己,馬上仿佛回神了一般,一把捉住老鎮國公夫人的袖子,側過臉恐慌地道,「祖母,恬兒她好痛,她一直在叫……」
「她在生孩子,就是這麼痛的,就得痛……你呢,你怎麼啦?」老鎮國公夫人急得伸手上下摸著鍾離徹。
鍾離徹搖搖頭,將老鎮國公夫人的手推開,「我沒事,是恬兒有事,她太痛啦……就、就不該生孩子的……」說著,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連聲音也有些結巴起來。
站在不遠處的茴香聽到這子孫倆的對話,忙端了兩張椅子過來,說道,「老夫人莫擔心,公子夫人情深,所以公子聽到夫人痛叫,這才心痛難耐。」
老鎮國公夫人聽了這話,將信將疑地將鍾離徹仔細打量了一遍,見他差不多就是茴香說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笑道,
「你這傻孩子,婦人生孩子都是這般的。六娘身體好,是斷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
鍾離徹坐在凳子上,聞言一下子站了起來,搖搖頭,緊張道,「不,是我讓她這般痛苦的,都怪我……你聽,她很痛,很難受……」
說著,就要往產房裡沖。
茴香等人忙將鍾離徹拖回來,低聲說道,「公子不要進去添亂,夫人生完小公子就不痛了,公子在這裡守著,不要讓人驚擾了夫人。」
鍾離徹這個時候,滿腦子都是華恬的慘呼,他想著華恬如今正如何痛苦,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茴香突然跟他說,華恬需要他守著,於是腦子裡便滿腦子又都是守著華恬,終於聽話留在園中。只是他再不肯坐了,而是像一支標槍一般立著。
華恬覺得時間過了許久,身體被碾碎了,她想著腹中有自己的孩子,十分擔心自己會暈過去但孩子還生不出來。所以她一邊嘶吼著,一邊拼命地敲打近身的一切東西。
不斷有聲音在安慰她,說快了快了,可是她很痛很痛,卻一直不快,孩子還在她肚子裡。
在萬般的痛楚中,她不知怎麼突然想到了那一輩子兄妹三人大冬天裡沒有吃的,只能烤嬰兒拳頭大小的紅薯充飢,而柴火也不多,他們甚至將已經老舊了的椅子拆了燒。
場面忽然又轉到了華恪少年慘死的那一刻。那個時候她才求了桂媽媽,被施捨了幾文錢,正是興高采烈跑回自己園子的時候,可是在路上卻看到沒有了氣息的少年華恪永遠定格住了的痛苦臉色,那幾個銅錢從手中跌落。
那個冷秋,她被沈金玉脅迫著,要向山陽鎮所有鄉親承認她未婚卻與他人私通,而華恆拖著病弱的身子出來阻止,最終被小廝僕婦活活打死。
她挖坑掩埋華恆時,雙手在冷硬的土地上摳著,一點都不痛。後來她摸黑進了華家大宅,點燃了園中的建築,火燒在她身上,那種痛苦痛入了靈魂里。
啊……
她用盡力氣嘶吼出聲,她擺脫了那輩子的悲劇,這輩子一定會幸福,兒孫環繞膝下。
她要生下自己的兒子,她要一輩子幸福!
在極致的疼痛中,仿佛有什麼血脈相連的東西從身體裡滑了出來,出現在她生命里。
「生了生了,是個小郎君——」
那聲音仿佛從夢裡傳來一樣,可華恬從夢中醒過來了,她睜大眼睛,揚起手,叫道,「孩子給我……」
接生的聽了華恬的話,二話不說將孩子包好抱到華恬跟前。
華恬伸出手來摸了摸紅紅的皺巴巴的孩子,突然淚流滿面。
這一世終究是不同的,她和華恆、華恪都好好活著,在大周朝最繁盛的京華地帶,創造屬於自己的輝煌。
「傻丫頭,不要哭……」藍媽媽用帕子幫華恬擦了臉,又示意產婆將孩子抱出去。
華恬握住藍媽媽的手,滿心都是感激。
感謝幼年那個午後她從山陽鎮的華府溜了出來,感謝上一輩子學過的知識,感謝上蒼,讓我從頭走過一遭。
藍媽媽不知道華恬心裡想的是什麼,她只是以為華恬激動得哭了,不住地低聲安慰,可華恬的淚水卻不停。
不一會子,抱著孩子的鐘離徹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直奔華恬。(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