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多久,大夫、京兆尹、京中各家的人,全都來了。
而李二小姐這畫舫,也被拖到岸邊。
無事的名媛貴婦下了畫舫,在趕著搭建出來的棚子裡稍事休息。其餘受傷的、相關的涉事人等,則仍留在畫舫上,聽候調查。
鎮國公府這邊派來的是老鎮國公夫人身邊的一個老嬤嬤,她來了二話不說,就將華恬用軟轎抬出來了,安置在岸上。
漸漸地,被盤問過和受傷的人,也都一一移到岸邊來。
太尉夫人傷勢嚴重,看得大夫不斷地搖頭。太尉府來的一個郎君,氣得雙目赤紅,揚言要和裘家不死不休。
經過短暫的調查,眾人都知道,踐踏事件,只是一個意外。要真正找挨得上事的,那就是李二小姐、端寧郡主和淑芳郡主三個。
三人也不願意真的得罪了太尉府,所以有志一同地將其中一個身份較低的夫人指了出來,說是她在後頭推搡,才導致太尉夫人被踩傷的。
可惜的是還有個驃騎大將軍之女,她是太保府的少夫人,身份極高,這會子聽完三人的指控,也不留情面,直接將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
「本來大家走得好好的,偏生前面的人一言不發就站住了,這不是罪魁禍首是什麼?」驃騎大將軍之女說完了,看向淑芳郡主三人。
端寧郡主就要反駁,不想人群中又走出一人來,「確實如此。要真正算起來,其實是端宜郡主和鄭公子在畫舫中做醜事,驚了端寧郡主、淑芳郡主和裘夫人,使得三人驚得不敢往下走,以致釀成慘劇。」
眾人心中都驚詫,來的名媛貴婦中,還有哪個竟然敢這麼說話?難道就不怕事後報復麼?
大家抬眼看去,吃驚之餘又有恍然大悟之感。
吃驚是。這個人竟然也在畫舫上。恍然大悟是,原來是這個人,難怪說話絲毫不給人面子了。
這說話的人,正是御史大夫史寒的夫人。
這位御史夫人和其夫御史大夫史寒一樣。是個眼裡不容沙子的角色。這會子她在這裡,那麼這裡發生的一切,一定就會一字不漏地傳到御史大夫史寒耳中。
到時候,上摺子彈劾,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端寧郡主、淑芳郡主和李二小姐三人都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當中淑芳郡主和李二小姐心中恨得要死,這御史夫人,肯定是華六娘使了手段請來的!
這也說明了,華六娘對她們的計劃,知道得一清二楚。
淑芳郡主知道自己不會泄露什麼,所以將目光看向了李二小姐。
要不是這裡到處都是人,她肯定也會像端宜郡主一樣,給這個人幾巴掌。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
其餘名媛貴婦看到御史夫人在這裡直言其事,太保府少夫人也絲毫不給淑芳郡主等人臉面,還有個揚言要死磕的太尉府中人。心思都活泛起來。
所謂牆倒眾人推,在這一刻得到了體現。
許多人開始竊竊私語,討論今日發生的事。
討論到最後,端宜郡主做下醜事叫人不齒。再看看安寧縣主喝了個酩酊大醉,丫鬟也不在身邊,沒準這是針對安寧縣主的陰謀,只是最後不知為何,卻是端宜郡主落入了局中。
難怪裘夫人一邊的臉腫了起來,看來就是端宜郡主的手筆了。
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很快就傳到了京兆尹那裡去。
京兆尹於是再度將李二小姐請了過去。說是要再問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李二小姐心中驚惶,但怕的是自己內部把自己放棄了。這會子眾貴婦們說的話,她聽到了卻也沒擔心,神色平靜地去回話了。
她有證據。那個戲班子可以幫她作證,是華六娘要摒退丫鬟的。華六娘自己想要喝酒,但老鎮國公夫人不讓喝,她怕丫鬟們阻撓,所以將丫鬟們都遣退了。
李二小姐將這些話一一說給京兆尹,說明了並不是她的陰謀。而一切不過是巧合。
京兆尹聽完,眉頭皺了起來。
安寧縣主即便是想要喝酒,鎮國公府哪裡不能喝?至於說怕丫鬟阻撓,眾所周知,安寧縣主身邊的丫鬟,都是出自華府。出自華府的丫鬟,肯定是聽安寧縣主的,不可能會聽老鎮國公夫人而不聽安寧縣主的。
不過既然李二小姐這麼說了,他也不好明著表示懷疑,畢竟李二小姐的出身,也是不可小覷的。
很快,戲班子和華恬身邊的來儀等人都被傳了過來問話。
聽完了京兆尹的問話,茴香瞪大眼睛,驚訝地看向李二小姐,「老夫人從未說過不許我們少夫人吃酒呀,不知裘夫人這話是從哪裡聽來的。」
李二小姐心中一沉,臉色也不好看起來,「這是安寧縣主親口說的,當時我身邊的丫鬟都聽著。」
「不,我們少夫人斷不可能說這些話。裘夫人到鎮國公府打聽打聽就知道了,老夫人只是叫夫人月子裡不許吃酒,如今,早就解禁了。我們少夫人得了閒,都愛喝上兩杯,闔府都知道。」來儀在旁溫言解釋道。
李二小姐這時哪裡還不知道自己被刷了?
她身邊的綠衣丫鬟急道,「可安寧縣主並不是這般說的,當時我也在場,親耳聽到她說府里老夫人不給她喝酒,饞的她不行。」
檀香看向綠衣丫鬟,「姐姐是裘夫人的丫鬟,說話自是向著裘夫人了。」
來儀認真看向京兆尹,「老夫人是不是允許我們少夫人吃酒,君到府上一問便知。我們少夫人,也不可能為了喝酒這樣的小事撒謊欺騙裘夫人罷?便是鎮國公府不能喝,到華家總能喝了,何必巴巴地來到這裡喝酒?」
京兆尹點點頭,看向李二小姐,「裘夫人,這丫鬟說得有理。你是否還能找得到人證明安寧縣主的確說過那樣的話?」
李二小姐這時候已經知道,自己反而被華恬設計了。她想了一圈,也想不出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此事我並未撒謊。雖然找不到人承認,但我問心無愧。」李二小姐沉著臉說道。
京兆尹不置可否,開始問另一個問題,戲班子是不是華恬遣退的。
李二小姐掃了一眼在旁的風月戲班子領班。看向京兆尹,「沒錯,是華六娘遣退的。」
京兆尹目光看向戲班子的領班,那頭領為難地看了李二小姐一眼,躊躇片刻。沒有說話。
李二小姐看得心裡再度一沉,她怎麼也想不到就連這個風月戲班子最後也會反水。
「認真說來——」京兆尹在旁喝道。
如果可以,他並不希望徹查這件事。畢竟,李尚書不是好惹的,宮裡的麗妃也不是好惹的。
可是,有太尉府在,還有御史夫人在。太尉夫人如今生死不知,如果不能給一個交代,太尉府不會放過他。而御史夫人在這裡,差不多等於是御史大夫史寒在這裡。他如果不想被史寒參一本。就得好好辦事。
更何況,京兆尹潛意識地覺得安寧縣主有些邪門。沾上了她,無論身份地位如何高貴,也沒個好下場。
風月戲班的領班被這一喝,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確實是裘夫人遣退我等的。」
說完了又滿臉苦澀看向李二小姐,「本不想將實話說出,只是如今京中忙亂,聖人若是連此事追究,我等便不能在這京中住下去了。還請裘夫人莫怪。」
這典型的打了一棍子還要多加一巴掌!這不是說李二小姐仗勢欺人,讓風月戲班子不敢不從麼?
「你胡說——」李二小姐也急了,連風月戲班子也這麼說,那她還能洗清嫌疑麼?
「在下說的都是真話。若有半句虛假,叫我天打雷劈。」風月戲班子的領班也急了,沉聲說道。
李二夫人心中湧上了恐懼,如果一切模稜兩可,家族還有可能為她周旋,救她一救。如果證據確鑿了。家族只會犧牲她,甚至將其他的罪名按在她身上。
畢竟有了替罪羔羊,其他那些不曾定罪的,肯定是救得一個是一個。
「華家二夫人落鳳,便是出自風月戲班子。你們關係甚篤,自然是幫華家說話了!」李二小姐指著風月戲班子的領班,尖聲道。
「裘夫人還請好好說話,莫要含血噴人。」風月戲班子的領班沉聲道,「誰人不知,我們現任台柱與落鳳不和?如今戲班裡自然是事事以現任台柱的意思行事。」
也就是說了,戲班子絕對不會幫落鳳那邊的人說話的。畢竟戲班如今的頭領和落鳳不對付,不落井下石就算是厚道了。
「誰知你們是怎麼回事?沒準落鳳積威甚深,你們暗地裡都向著她呢?」李二小姐不客氣地說道。
「這只是裘夫人的猜測。」風月戲班的領班淡淡地說道。
她也是在京中各個權貴府上待慣了的,一般的話她都會好好說話。但是有人欺上門來,她也不能太過退縮。
李二小姐攥緊拳頭,看向京兆尹。
京兆尹的目光,卻叫她心驚。
正在這時,一個老大夫驚呼出聲,「太尉夫人去啦——」
眾人都驚呆了。
「娘——」一聲悽厲的慘叫。
之間太尉府那個少年郎君,發瘋一般搖著太尉夫人的身體。
可惜太尉夫人沒有絲毫反應,身體隨著那少年郎君的搖動而機械地擺動。
李二小姐渾身一軟,癱坐在地上。
太尉夫人死了,這筆賬肯定落在她身上,家族絕對不會為了她和太尉府死磕。
畢竟,這是彌天大禍啊!
「裘家——好!好!」那少年郎君抱著太尉夫人的屍體,滿眼怨毒地看向李二小姐。
之後的情況,只能說一片亂。
因為太尉夫人死了,場面也徹底亂了下來,許多人家生怕再生什麼變故,將自己家中的人帶回了府上。
李二小姐因為身份特殊,京兆尹不敢扣押她,只是命捕快一直跟在她身旁。
華恬被帶回了鎮國公府,回到房中不多久她就醒過來了。
來儀笑起來,「夫人,成事啦。」
「你們將我睡過去之後的事一一道來。」華恬沉穩地說道。
為了效果逼真,她是當真醉了過去的。所以之後的事,她事當真不知道。
來儀和茴香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華恬聽,又將上岸後有大夫幫華恬把過脈,確定華恬當時是真的醉死過去了這事說來。
當華恬聽到踐踏事件,很是吃了一驚,忙問,「秀初和新晴沒事罷?」
「沒事。她們因為擔心夫人你,所以跟在淑芳郡主她們身後,沒有被踐踏。若是再遲幾分,她們就有可能被踩死。」茴香說道。
華恬這才放下心來,不過想到那麼多名媛貴婦被踩得受傷,太尉夫人甚至慘死,她心中又有些難受。
雖然說她只是將自己和端宜郡主換了過來,其餘一切都是李二小姐設計的,但想想連累了無辜的人,心中畢竟不好受。
「太尉夫人身體本來不好,就不該摻和進去的。也不知為何,這回會出現在畫舫上。」檀香搖搖頭,唏噓地說道。
茴香撇了撇嘴,「就是她們那些人請去的,不是淑芳郡主就是李二小姐,那端寧郡主倒是不可能去請。」
認真說起來,端寧郡主和華恬並無仇怨,反而,她在明面上還欠著華恬的恩情。這次她作為知情者,興致勃勃跟過來,肯定是想看華恬出醜的。
欠恩情被人常常說,正常人都會受不了。
「那倒是自尋死路了!」來儀在旁冷笑。
「可不是麼,她們就看太尉夫人憨直,想拉來一起置夫人於死地。可惜的是,到頭來反而害了自己。太尉府的人敢拼敢幹,這會子連府上的夫人都死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茴香話說得有些幸災樂禍。
華恬搖搖頭,這爾虞我詐,心腸不歹毒也不行。若是害中了要害那個人,自然是歡喜的。可若是不小心牽連了無辜之人,心中畢竟不好受。
不過事已至此,她再做這些姿態,就過於刻意了。
戰場上大家揮刀砍殺,總不免傷了不相干之人,只要那人不是死在自己手上,就不要多想了。(未完待續。)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