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恬再次醒來,已經可以用午膳了。她拉了搖鈴,來儀便走進來。
「少夫人,水已經燒好,可以沐浴更衣了。」來儀進來說道。
華恬點點頭,讓她將水送到後頭屏風處,她自去梳洗。看來儀有些發紅的臉龐,她也就沒了叫人服侍的打算,她身上的痕跡可多著呢。
等她洗完,又穿上衣衫出來,正好聽見胖牙牙咿咿呀呀的聲音,他已經幾個月大,慢慢開始認人了,看見不熟悉的丫鬟,就會小嘴一嘟,小眉毛一挑,氣鼓鼓地看人。
因他白白胖胖的,小臉更是比包子還圓,所以便是生氣地看人,也叫人生不出半點恐懼,反而是看著想笑,因為實在太可愛了。
華恬有時也會懷疑,胖牙牙這性子到底像誰,她小時候應該不會這般的。可一想到小小的鐘離徹做出這動作,她又覺得有些消化不下。
將胖牙牙抱過來,他馬上就笑眯眯地啃上來了,口水印子更是一個接一個地啃在華恬臉上。華恬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沒往臉上塗抹什麼,所以胖牙牙啃上來,她也不擔心。
用了午膳,華恬起身抱著胖牙牙到園子去逛,順道消食。
茴香隨侍在側,不時地說著話。
華恬問道,「大軍可回城了?」
「已經回了,這回已經進宮述職去了。」茴香回道。
華恬點點頭,沒有再說話。現在還在宮中述職,也不知道用了午膳不曾。
「少夫人小心——」茴香口中叫著,伸出手去扶住華恬。
華恬低頭一看,已經走過碎石子路,前面是大理石地面。昨夜下了一晚上小雨,今日天色一直陰沉沉的,地上積水未乾,這大理石上也是濕噠噠的。
她抬頭看了看,見延伸出去的大理石全都是濕漉漉的。於是便轉身往回走,打算在小範圍內活動。
走得差不多了,丁香領著一個小丫頭急匆匆從外頭進來,臉色有些不好。
華恬看去。知道是有事發生,便起身回屋裡,將胖牙牙交給乳母,自己則起身到了明間。
丁香已經在明間等著了,她見華恬出來。便上前扶著華恬坐下,這才在她下首站住,說道,「少夫人,三房的於姨娘上個月預支了銀子,這個月又來預支了,連上個月的也不曾還上。」
華恬聽了有些奇怪,這種小事丁香自己應該就能處理的,怎麼訴苦來了?
「依照先前定下來的規章制度,不給預支便是了。至於先前欠下來的。逐月扣月例。」她緩緩說道。
丁香臉上的煩惱還未消,說道,「原該這般的,可於姨娘那裡傳出了喜訊,三叔那裡寵得跟什麼似的,就連三夫人也受了不少委屈。」
華恬微微一笑,笑容有些發冷,「從上月便開始預支,到如今兩個月了,這喜訊竟還沒傳到我這裡來?」
她雖然不是事事親為去管事。但該知道的,絕對不會不知道。這於姨娘這事,可真是要叫人笑話了。
丁香搖搖頭,語氣有些惱怒。「不是沒傳到少夫人這裡,而是三日前才傳出喜脈呢。才傳出喜脈了,這月例又開始預支了。」
她現在算是華恬的陪嫁,在鎮國公府做管事,起初肯定不能如當初在華家順手的,平日裡有事都是和和氣氣。能讓一分就讓一分的,哪裡想得到,就有人踩到頭上來了?
華恬信任她,由她管事。華恬一輩子就沒怎麼低頭過,窩囊過,到了她這個丫鬟這裡,竟然就有了軟弱姿態,這讓她心裡也是極不好受,覺得愧對了華恬。
華恬雙眸微眯,「我記得,那賬房是府里的老人?」
「正是,賬房與三房關係極好。」丁香回道。
華恬沉吟半晌,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冷,無論怎麼好,敢越過她來,這賬房一職,做得就叫人不大滿意了。不過,畢竟是府中老人,不能動那麼快。
她看向丁香,「你去,從我私房裡預支銀子補上缺口,再從庫房送些補品和人參過去,就說是我讓她好好養胎,要什麼便直說的。便是銀子不夠了,也可以跟我說,中公上不好走賬,我這裡還有。鍾離家的子嗣,可比什麼都重要。」
丁香聽到華恬的話,臉上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點點頭去了。
丁香去了不過一個多時辰,三夫人便親自上門來了。
她這趟走動,自然是來感謝和表歉意的,並將於姨娘欠下的銀子,也拿了回來。
「原先不知道還好,知道了怎麼還能收六娘這錢?你三叔知道了這事,好生斥責了於姨娘一頓,又讓我過來跟六娘說一聲,免得彼此傷了和氣。」三夫人是這樣說的。
華恬見她臉上露出微微的快意之色,心中便知三夫人此人,也是個不甚聰明的,難怪會被於姨娘騎到頭上去了。
你說你一個已經有了成年嫡子的正室夫人,何必和一個以色侍人的小妾過不去?那小妾即便肚子裡懷了孩子,能不能生出來還不一定,便是生出來了,這長大還充滿風險呢。退一萬步,那孩子平安長大,他還得管你叫母親。怎麼說來,人也不能越過你去的,何必做出這些姿態?
若是以往,華恬自然是不管長輩房中事的。但現在於姨娘讓她不痛快了,她也不妨添把火。
華恬臉上露出有些惶恐的神色,充滿歉疚地說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我原是一片好心,想不到竟弄巧成拙,叫於姨娘受了斥責……還請三嬸莫要怪我,也請三嬸幫我在三叔跟前陪個不是。」
三夫人笑笑,說道,「你三叔倒不曾怪你,你不要擔心。」
華恬和她又說了幾句,說得有些熟稔之後,臉上就露出真摯的表情來,「之前聽丫頭們說嘴,說是因著於姨娘的事,三嬸也受了不少氣,現在看來。可不是丫頭們亂說麼。」
三夫人臉上表情一頓,微微露出些苦澀來,「是啊,是她們亂說的。我哪裡能受她的氣。」
「可不是麼,三嬸是正頭娘子,於姨娘卻是個妾室,怎麼能給三嬸氣受?」華恬順著她的話說道。
三夫人這回卻不搭話了,若真只是個小妾。她抬手就能整治,不能整治了,還能轉手賣出去。可千不該萬不該,這小妾籠絡了鍾離老三的心,讓他疼得跟什麼寶似的。
想到這裡,心中更加苦澀,想她日防夜防,竟然防出了這麼個厲害人物。
「三嬸,六娘看你臉色不好,可是六娘言語間衝撞了三嬸?若真衝撞了。還請三嬸莫怪。」華恬見三夫人沉默著不說話,眼中分明露出憤恨來,便說道。
三夫人搖搖頭,沖華恬露出個笑容來,「你是極好的,怎麼會衝撞了我?不過三嬸倒有話與你說,希望你聽了記住一二……」
說完,沉吟半晌,才繼續道,「眼下大郎真心待你。房中便只得你一人,你可得好好珍惜,也好好看住大郎了。咱們女子不比旁的,若是夫君的心走了。這地位也跟著沒了。之後那些小妾,一個接一個抬進來,可不叫人生生氣死麼?」
聽著三夫人這諄諄告誡,華恬心裡不知什麼滋味。
若不是了解這個三嬸,她倒要認為她其實是來讓自己不痛快的。哪裡有人,會這麼對小輩說話的?
不過因為了解這個三嬸。所以她知道這都是真心話,真得輕易不會聽到的話。這世間上,只有生身母親和極親近的乳母,才會願意說這麼一番話。
鍾離三嬸對華恬說這番話,自然不會是因為關係極親近,而是她就是這麼個性子的人呢。
不過無論她出發點是什麼,能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也讓華恬心中多了份尊重。
她點點頭,說道,「這個六娘自然曉得。不過若夫君有意納妾,我便主動幫他納。不過是貪圖好顏色罷了,順帶也能幫家裡開枝散葉,我自然不會阻止。」
「你這傻孩子,女人圖的什麼,圖的就是這內宅的一畝三分地,怎麼能不阻止?」三夫人著急地說道。
華恬打量了這個三嬸一眼,心中嘆口氣,這些話說得就太過了,她聽在耳里不會亂說,她這裡的丫鬟也不會,可三夫人的丫鬟可就不一定了。
這三嬸如今還能穩坐正室位置,沒有被於姨娘弄下去,也算是三叔仁慈。在於姨娘那裡,只怕也是覺得這個人好拿捏,換了一個主母恐怕不能這麼滋潤,才一直沒有太過分。
她有些好奇這個三嬸的出身了,這得多沒腦子,才會這麼勸年輕的小輩?
不過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她自然不敢留人了,於是給了在旁侍候的來儀一個眼色。
來儀心神領會,很快門外響起腳步聲和檀香的求見聲,華恬招人進來,板起臉說道,「怎麼這麼沒規矩?三嬸還在這裡呢。」
檀香連忙告罪,緊接著又道,「少夫人,是將軍回來了。」
三夫人聽見,連忙站起來,「大郎回來了麼?你們夫妻多時不見,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這老婆子便不打擾啦。」
華恬也趕緊跟著站起來,又上前扶著三夫人,笑道,「三嬸哪裡是老婆子啦,六娘看著,像六娘的姐姐呢。」
沒有人不喜歡別人讚美的,三夫人當即笑起來,又說了兩句,便趕緊出來了。
華恬一直將人送到園門口,目送人走遠了,這才返回來。
孰料才轉身,就撞上一堵硬牆,接著就被人抱住了。
「快放開我,丫頭們都在呢……」華恬嚇了一跳,連忙說道。
哪裡知道鍾離徹不但不放,反而一把將人抱起來,抱著就走。
聽著四周高高低低的笑聲,華恬羞得滿臉通紅,情知鍾離徹是不會放自己下來的,只得將臉蛋埋在他懷中,假裝什麼也沒看見。
鍾離徹一路將華恬抱進屋中,口中說道,「就不放。」
他們進了屋,屋中丫鬟全都跑出來了。
鍾離徹將華恬放在桌上坐著,自己逼視過去,「什麼叫『若夫君有意納妾,我便主動幫他納』,嗯?」
華恬坐在桌上,抬頭看向鍾離徹,沒有半點害怕,笑道,「你可別忘了,我在前頭加上了個『若』字,可得看你的意願。」
見華恬言笑晏晏,鍾離徹忍不住失笑,「總有你的理由。」
「那是自然,我可沒有主動將你送出去的意思。」華恬伸手點點鐘離徹的胸膛。可鍾離徹還穿著一身神武的鎧甲,這指點,還弄疼了手指。
鍾離徹眸色一深,捉住華恬手,問道,「難道你就不能看到我納妾,就使手段叫我納不成麼?」
他雖然知道華恬心意,但也希望這個人為自己緊張,為自己抗爭一番。無他,人的劣根性而已。
華恬笑起來,「你心裡有我,便不會想納妾。若你想納,便是心裡沒有我,到那時候我使手段,在你眼裡,少不得就是惡毒了,我何必討人嫌?現在你心裡有我,我做什麼你自然都覺得千般好,恨不得我抗爭一番。」
鍾離徹一想,倒也是。他對簡流朱無意,對采青無意,這兩人使了手段,又牽扯到華恬,他心裡可不是厭惡至極麼?
想通了,心裡就不再介意,但還是逗華恬,「可我想看看你將其他女人趕跑,死死抱著我不鬆手。」
這人可真幼稚,華恬冷哼一聲,道,「我現在和簡流朱反目了,又將采青送到太師府了,你還要我怎樣?」
鍾離徹一聽這話,覺得這也算是自己想要的效果,當下點點頭,「那算你過關了。」
華恬決定不和他計較,於是坐直了身體,伸手示意鍾離徹將自己抱起來,說道,「走,看看胖牙牙去,你都多長時間不見他了,還不知道他認不認得你。」
鍾離徹雙手伸出來抱住華恬,直接將人抱著往胖牙牙那屋走去。
乳母得知鍾離回來了,小夫妻肯定要看兒子的,早就知趣地離開了。
兩人進去時,胖牙牙正流著口水,睡得正香。一張胖胖的小臉蛋,已經依稀看得出,極像鍾離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