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年 第340章 極速衰老危機

    從日本回來之後，喬琳剛回到家，就參加了一場葬禮。

    自從離家以來，所有的大人都像被時間催趕著，以極快的速度衰老了下去。

    國外假期結束得早，國內還沒開始期末考試的時候，她就拿著全a的成績單，開啟了寒假生活。

    寶慶正在上高三，是家裡的重點保護對象，儘管喬琳不想去小姨家，但是沒有辦法。不過住在小姨家也有好處，那就是能跟閔佳徹夜聊天了。

    喬琳說了些她在日本的見聞，閔佳則說起了她跟燕大夫的戀愛，以及這條巷子裡發生的瑣事。

    閔佳說，你們都走了，就剩下我留在這裡，替你們感受時光的變遷。

    並不善於抒情的閔佳，在戀愛了以後，也變成了一個感情豐沛的少女。

    閔佳跟燕大夫的愛情故事，可以寫很長很長。總結一下，就是他很喜歡閔佳，但是礙於十三歲的年齡差，他無法直接表達自己的心意。經歷了分分合合，他還是無法忘記那雙小鹿一般的眼睛，還有她像小白兔一樣溫順的性格，以及她對自己的理解和崇拜……最終燕大夫鼓起勇氣表白，二人正式確定了關係。

    小姨夫跟燕大夫接觸過幾次，知道他是個很正派，而且很上進的人，雖然也對他的年齡心懷芥蒂，但總體來說還是比較滿意的。而小姨聽到這個消息後，天旋地轉，誇張得像是表演了一場音樂劇。

    鑑於閔佳有一段很痛苦的過往，又被抑鬱症折磨了許久，李蘭嵐再激動，也不敢強烈地反對她。一段時間過後，她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閔佳便告訴媽媽，她想早點結婚。已經心平氣和的李蘭嵐，再度被這個消息逼到了炸毛的邊緣。

    不說別人了，就說她的雙胞胎姐姐宋閔柔，人家很快就要大學畢業了，頂著「最受矚目的青年鋼琴家」的頭銜，國內巡演都定了好幾場了。

    新聞上的閔柔溫柔大方，雍容端莊，妥妥的名媛形象。她說，收入的一半都會捐給希望工程，為貧困山區的孩子獻一份愛心。

    閔柔撫弄著柔順的長髮，笑容非常得體：「在我小時候，爸爸經常帶著我去山區獻愛心。災難來臨的時候，我爸爸經常組織巨款，還親自去危險的地方賑災。我從小耳濡目染，現在長大了，也想像爸爸一樣，力所能及地幫助別人。」

    小姨小姨夫把那段視頻保存著，逢人就夸（炫）贊（耀）一番。喬琳幾乎都要忘記了，那個優雅善良的青年鋼琴家，就是時常跟她掐架的、刁蠻任性的宋家長公主。

    相比較於大女兒的光芒四射，小女兒實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讓人無語。她的終極理想，就是早早嫁人，當一個好太太。李蘭嵐已經喪失了訓斥的力氣，最後只說了兩句話。

    「幸虧燕大夫比我年紀小。」

    「沒想到你已經胸無大志到了這種地步。」

    閔佳沒有太難受，她本來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她沒有任何事業心，只想找一份清淡的工作（早是找不到，她正好可以做全職太太）；用心照顧先生和小孩，把家裡打理得井井有條；每天都有時間去喝個下午茶，經常做瑜伽，跳芭蕾，保持健康和身材……這就是她最完美的生活狀態了。

    喬琳枕著胳膊想了半天，然後得出結論——那真是富家小姐或者闊太太才能擁有的夢想。像她這樣的出身，還是得轉著圈投籃，準備考公務員事業編或者考研，才能過上不算太差的生活。

    但是對於結婚這件事，喬琳還是想讓閔佳慎重一些，畢竟就算過了年，她也只有二十歲，大二大三的年齡，本身就是個孩子呢，怎麼會成熟到照顧一個家庭？

    但是閔佳很堅定：「我喜歡燕先生，就想跟他結婚，當一個好太太。」

    小姨最終接受了燕大夫，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是一家三甲醫院裡最年輕的主任醫師。她時常說道——這年頭，家裡有一個當醫生的，比什麼靈丹妙藥都管用。

    閔佳指責媽媽太過現實，李蘭嵐則告訴她，在經歷了上有老下有小的雙重壓力後，對醫生的需求就會成爆炸式增長。家裡常備燕大夫這樣有能力的醫生，就算哪天家人生病，也不至於慌亂了。

    李蘭嵐的中年憂慮，在鄰居孫教授篩查出早期癌症後，變得更加嚴重了。他倆在同一所大學任職，又是樓上樓下的鄰居，對這些消息了解得很快。

    孫教授是在一年一度的體檢中查出了甲狀腺結節，多虧陳芸機警，強迫他做了進一步檢查。最後查出只是很早期的癌症，手術之後都不用化療，休養一段時間即可。

    但不管怎麼說，作為吉祥路最會養生的人家，兒子有心臟病史，老子又查出了早期癌症，這實在弄得人心惶惶。喬建軍向來沒有重病不去醫院，但今年很主動地去醫院做了體檢，順從得讓妻子很是意外。

    喬琳回到家後，連說這條街上增添了很多肅殺之氣，好像人又少了一些，大人們都談病色變。

    孫瑞陽解釋道：「你小的時候，大人們都很年輕，很少生病，也不會擔心生病；可是你長大了，大人也老了，都到了長毛病的年紀了……你看到的病號，自然而然也就多了。」

    簡單地說，孩子的長大，是用父母的衰老換來的。

    喬琳為這個問題煩惱了好幾天，就連在巷子裡跑，腿上也沒勁了。最後還是閔佳給出了答案：「我姐每次回來，都會說我爸媽又多了些皺紋白頭髮，但我每天都在這條街上，每天都能見到他們，所以不會感受到他們的老去。二姐，你以後會留在北京，還是回來陪大姨大姨父？」

    喬琳還沒有考慮過，也不敢去考慮。

    2011年過去沒幾天，伴隨一場大雪而來的，是成林奶奶去世的消息。喬琳被這個消息怔得回不過神來，閔佳倒是很淡定：「我媽早就跟我說了，成林奶奶恐怕要不好了。」

    當年成林奶奶差點兒用三包成分不同的感冒藥毒死喬琳，還慫恿魏成林撒謊，著實把李蘭芝給氣得不行。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恩恩怨怨也早就淡忘了，尤其是面對這樣一個被渾身的慢性疾病慢慢侵吞的老人，李蘭芝決定多記住她的好處。

    那天喬家人一起去幫忙，下樓的時候，喬琳看到了貼在魏家門口的那張白紙。唉，那樣的白色，真是讓人惆悵。

    李蘭芝也很惆悵：「老人走的時候，一聲聲地叫著成林。可惜，成林還是沒能趕回來。」

    聽到奶奶病危的消息後，成林就急匆匆地往回趕。但是哪兒哪兒都是大雪天，飛機一次次地晚點，他還是錯過了跟奶奶的最後一面。

    喬琳是在葬禮結束後才看到成林的，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大衣，胳膊上纏著一根白色的帶子。長途飛行本就勞累，再加上操辦奶奶的喪事，魏成林的臉色非常憔悴。

    喬琳在樓道里等著他，見到他回來，便從口袋裡掏出一袋牛奶來：「成林，這兩天你也沒怎麼吃東西，先喝點牛奶吧！我一直捂著呢，還挺熱乎的。」

    魏成林又累又餓，這一包牛奶無異於雪中送炭。他寧可在冰冷的樓道里站著，也不想回到沒有奶奶的家裡。

    喬琳也陪著他站在寒風裡，在無憂無慮的少年時期，他們經常在樓道里吃完零食，再各自回家。

    又一陣雪花紛紛揚揚，魏成林眯著眼睛看著，問道：「我總覺得……其實奶奶一直是怪我的……但她從來沒說。就像我心裡有很多愧疚，但從來沒跟她說一句對不起。」

    喬琳曾勸過他很多回，他不必總是為爸爸的死感到愧疚。然而在長大了之後，朦朦朧朧地了解了一些母親的心思後，她也覺得成林奶奶是個很可憐的人。喬琳無法猜測，那位老人會不會因為兒子，而怪罪孫子。她的心情究竟是怎樣地複雜，喬琳也無法猜測。

    「不管怎麼說，我奶奶肯定是愛我的，就算她怪我，她也把她的所有全都給我了。」

    成林爺爺曾開過一個小型食品加工廠，成林奶奶在年輕時期，過了很長時間的好日子。後來丈夫、兒子相繼離世，她一個人熬過了那些無法言說的痛苦，成林又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把存款都放在做生意的女兒那裡，每個月按照利息拿錢。她說那是她養老的錢，是她的棺材本，可是在成林決定去美國留學的時候，她毫無保留地把那筆錢全都拿出來了。

    在上一個暑假過後，魏成林的運氣突然好了起來，接連寫了幾首反響不錯的歌，身價也跟著水漲船高。雖然還達不到揮金如土的地步，但是新出的平板電腦不必等到降價再買，最新款的球鞋也不用為價格而感到頭疼。

    「我現在完全不需要用奶奶的錢了，我有能力孝敬她了，但是她走了。」

    魏成林的手指全都插進了頭髮里，他還有很多痛苦表達不出來。在無意識中，他想抱住喬琳，然而喬琳一下子就躲開了。

    啊……她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魏成林更加苦悶了，而喬琳有點驚慌失措，語無倫次：「成林，你奶奶臨走前，沒留什麼話給你嗎？……她，她肯定不希望你這麼難過……」

    魏成林明白了，剛才差點兒抱住她的衝動，還是嚇到她了，讓她為難了。

    他搖了搖頭，喝完最後一口牛奶，轉身走回家去。喬琳上樓的時候，他叫住了她，然而終究什麼都沒說，他就關上了門。

    怎麼告訴她呢？奶奶臨終前還問媽媽——成林能把喬琳娶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