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年 第360章 剪不斷，理還亂（下）

    時針指向十點了，喬楠還沒回來。文婧一次次把食材放進冰箱，又拿出來。如此反覆了好幾次，越想越委屈。

    她剛失去了父親，情緒處在最低谷，很容易就陷入絕望。那時，她也絕望地想——喬楠有可能沒有來，小楊不管她了，只是仁至義盡了，她想的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而已。

    用掉了半盒抽紙，她還是不甘心，也不顧二人冷戰了，先拋開自尊心，給喬楠打了電話。結果，他的電話還在關機。

    外面還在下著大雨，一聲響雷在頭頂炸開，文婧嚇得一個激靈，連忙縮進了毯子裡。

    這麼惡劣的天氣，他又關了手機，不會真有什麼事吧？文婧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咬著手指頭，還是撥通了小楊的電話。

    「小楊，你說實話，喬楠是今天來北京嗎？」

    文婧都帶著哭腔了，小楊不敢再打馬虎眼，立刻說道：「怎麼了？我們老排長，還沒去找你嗎？」

    看來他確實是今天來北京，文婧又急哭了：「他人不見蹤影，電話還關機了，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

    「嫂子，你先別急，我打個電話問問他。」

    「……他關機了！」

    ……

    小楊撓了撓頭皮，原來一緊張，自己就變成了傻瓜。

    掛了電話之後，兩人分別聯繫熟悉的人。文婧先給喬璐打了電話，喬璐在外省開會，都不知道喬楠具體的行程。不過她可以問問家人，也讓文婧別著急。

    怎麼可能不急？文婧又給喬琳打電話，偏偏喬琳洗澡去了，還特別歡快地唱著《洗澡歌》；閔佳趴在床上看韓綜，不停地哈哈大笑，根本沒聽到文婧的電話。

    文婧真要急哭了，她又想起來，在跟他交往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出入派出所、醫院的頻率實在太高。這次沒有回來，是不是又行俠仗義去了？

    是不是又掛彩了，或者是進派出所做筆錄去了？

    又一聲巨雷在頭頂炸開，閃電劈進了陽台里，頭頂的燈明暗交織了片刻，才恢復了正常。

    在文婧看來，這些都是不祥之兆。

    她害怕打雷下雨，又因為喬楠而心煩意亂。好不容易鎮定下來，想了幾種可能——喬楠肯定是一下飛機就往她家趕，就算他出事，那也只有兩個地方最有可能，一個是機場，另一個就是下出租車之後，也就是在小區附近。

    文婧被自己的推理感動了，遂很快做出決定——先去家附近的派出所問問，要是沒有消息，那就去趟機場。

    她撐著傘跑進了雨里，那晚的風的確很大，就從樓下到車裡那一段路，傘就被吹散架了，她身上淋濕了一大片。

    可是，路途遙遠算什麼，天氣惡劣算什麼。只要不再發生上次那種「一袋草莓引發的血案」，她去哪裡都心甘情願。

    還好喬琳很快就洗完了澡，看到未接來電，便立刻撥了回去，她說道：「剛才還在樓下看見我哥了呢，他在陪我小姨夫喝酒。」

    文婧快要燒焦的一顆心，總算得到了片刻清涼。

    但是一瞬間，她又發起怒來——在他心目中，陪小姨夫喝酒比陪她更重要？

    喬琳生怕他倆產生誤會，急忙說好話：「肯定是我小姨夫硬要他去的，剛才看見他的時候，他還不停地看手錶呢，他肯定是想早點見到你唄！」

    即便這樣，文婧依然覺得委屈——陪小姨夫喝酒，為什麼不能告訴她？唉，就連來北京這件事，他都沒告訴自己呢，要是單匯報這一件，豈不是很突兀？

    他要是把萬分之一的聰明才智放在浪漫上，那他也足以成為一個情聖了。可惜，他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突然出現在愛人面前。在他眼裡，那真是一個從天而降的驚喜，真是浪漫到骨子裡了呢。

    算了算了，他的腦子都用在保家衛國上了，談情說愛這些事，還是不要苛責他了。

    文婧心想，不是愛他愛慘了，那就是自己瘋了。上學那會兒，她也是男生中的人氣top，走到哪兒都被寵成公主。現在倒好，每天都為那個動不動就失聯、一點浪漫都不懂的基層小軍官開脫無數次，好像沒了他真的沒法活。

    喬琳還在替他倆著急：「姐，你千萬別生氣，我下去找我哥，讓他給你打電話。」

    「……行吧。」

    文婧凍得打哆嗦，鼻涕都流出來了。大約過了十分鐘，喬琳的電話還沒打過來，文婧又急又氣——那個破電工，不會還在端著架子吧？還在賭氣不跟她說話？

    等紅綠燈時，文婧趴在方向盤上，欲哭無淚，還好喬琳貼心地發過一條信息來：「姐，你先等等哈，我哥可能上廁所了，我沒在酒吧里看到他。」

    那幾天喬琳都是跟閔佳住在一個房間的，那晚她倆出去胡吃海喝了一頓，回到酒店後，她跟哥哥打了個招呼，便回房間去了，免得再跟閔柔發生衝突。她不過洗了個澡，再下來的時候，就找不到哥哥了。

    小姨夫說他去洗手間了，喬琳也不好意思讓小姨夫去找，就在酒吧門口等著，這一等，大把的時間就流逝了。

    她沒想到，哥哥居然在去衛生間的路上偶遇了高中同學，兩人聊著聊著，就把時間忘了。待二人有說有笑地從拐角處走出來的時候，喬琳等得都快炸毛了。

    「你怎麼搞的？我還以為你掉到廁所里去了呢！」

    「哦豁，小朋友，火氣怎麼這麼大？」

    喬楠摸了摸她的頭，也沒把她的火氣給壓下去。喬琳指著手機，怒氣沖沖地說道：「文婧姐找你一晚上了，你手機怎麼關機了？」

    喬楠吃了一驚，繼而又茫然問道：「是你告訴她的，我來北京了？」

    「我什麼都沒說，是她先問我的。」

    壞了壞了，文小姐不僅人長得美，連腦瓜子都變得好使起來了，這以後還了得？

    喬楠慌得兩隻手沒有地方放，找自己的手機，沒找到，座位上也沒有；打電話，手機關機。

    他一天沒充電了，手機也有可能自己關了。讓他難以理解的是，出入這種酒店的客人，誰會順走他那個用了好幾年的破手機？

    那是他的私人手機，他一向將保密工作做到極致，所以不用擔心會泄密。就是手機丟了，必然會引起一堆麻煩。喬楠找了半天，大佬們也幫他找，唯有宋閔柔托著腮，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喬楠不找了，用手指頭想想，都能想出是怎麼回事來。

    喬楠黑著臉，跟妹妹一伸手：「先把你的手機給我！」

    他用喬琳的手機給文婧撥通了電話，那邊馬上就傳來了她慌慌張張的聲音：「你找到你哥了嗎？他沒事吧？他怎麼還不給我回電話？」

    到底有多擔心他，才能帶著哭腔語無倫次地問這麼一大串？

    喬楠深感罪孽深重，低聲道：「是我。」

    ……

    對面像機關槍一樣的問話戛然而止，喬楠一句「對不起」還沒說話，那邊就已經把電話給掛了。再打過去，那邊也關機了。

    喬琳一把奪回手機，沒好氣地說道：「自己闖的禍，你自己收拾吧！」

    走進電梯裡，喬琳還是想做一回好人，便給文婧發了很長的簡訊，重點是最後兩句：「姐，你倆走到今天不容易。要是你們的關係被這些亂七八糟的巧合影響了，那就太令人遺憾了。」

    過了一會兒，文婧緩了緩情緒，發信息道：「把酒店地址發過來，我去找他。」

    「這麼大的雨，你還是別來了，待會兒讓他打車回去就好了。」

    「就是因為下這麼大的雨，我才更要去接他。要是我不去，他再去行俠仗義，出點什麼事，那該怎麼辦？」

    喬琳握著手機，感嘆道，文小姐真好。

    她明明還生著哥哥的氣，卻比任何人都擔心他的安全。

    唉，她跟哥哥想得一樣——文小姐真好，越想越好。

    都快十一點了，第二茬也都要散了，喬楠還是沒找到手機。那些大佬都走了，小姨夫也上樓了，閔柔卻又折了回來，徑直找喬楠。

    喬楠沒急著走，他知道閔柔肯定會回來的，於是就在大堂等著她。見她走來，便伸出右手，喝道：「把手機還給我。」

    閔柔背著手，頭一歪，笑嘻嘻地問道：「你怎麼一口咬定，是我拿了你的手機？」

    「你把我的手機藏起來，不就是不想讓我走麼？我在這裡堅持到了最後，也沒揭穿你，給了你面子，你也該把手機還給我了。」

    「不愧是我喜歡的人，真聰明。」閔柔很爽快地承認了：「好不容易聚一次，要是被那些個不相干的人啊，事啊打擾了興致，那聚會還有什麼意思呢？所以，我就暫且替你保管嘍！」

    這話把喬楠氣得半死，如果這話是他表弟說的，他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但閔柔是女孩子，他下不了手，便虎著臉訓斥道：「你也太不懂事了，萬一軍情緊急，部隊召喚我，我又沒接到命令，這個責任你承擔得起麼？」

    閔柔一改成熟的淑女氣質，嬌俏地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我哪兒知道那麼多？反正找不著你，他們就會找別人嘛！」

    喬楠真恨不得她是個男孩子，那他就結結實實地教訓她一頓。此時他被氣得乾瞪眼，也只能繼續批評教育：「你知道不？像你這種延誤軍情的人，在古代是要被砍頭的！」

    閔柔誇張地叫出聲，然後從她黑色的牛皮小包里掏出喬楠的手機來，一條條地翻看：「北京10086給你發了兩條信息，還有十個未接來電，我看看哈，都是『親愛的文小姐』……」

    喬楠不跟她廢話，一把奪過手機來，警告道：「下次你要是還敢這麼幹，我可真就一輩子不理你了。」

    宋閔柔這才有些慌張，拉住了喬楠的手，撒起嬌來：「哥，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喬楠拎起行李，剛要出去打車，卻翻看到了兩條信息，分別來自喬琳和文婧。雖然發信人不同，但內容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文小姐要來接他。

    看時間，已經過了二十分鐘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了喬楠頭頂。

    宋閔柔渾然不覺，還在親昵地拉著他的胳膊，讓他陪自己再去喝一杯。喬楠沒理她，閔柔很是委屈：「為什麼你對閔佳那麼好，對我卻冷冰冰的？」

    喬楠如實答道：「閔佳不像你，她可沒那麼多花花腸子。」

    他說罷，便騰出一隻手來，撥通了文小姐的電話。電話接通的一瞬間，熟悉的手機鈴聲便在身後響起，那是她最喜歡的歌——《小手拉大手》。

    喬楠一轉身，便看到她站在大堂里，她應該是剛從地下停車場趕來的，渾身上下都濕透了。

    閔柔還纏在喬楠的胳膊上，沒有察覺到，這位冒著大雨趕過來的美人，正是她表哥的女朋友。

    喬琳也下了樓，她在睡前猛然想起哥哥沒找到手機，特意來叮囑他一番，結果還是晚了。

    而文小姐看到眼前的一幕，露出了一個難以形容的笑，竟再也不管喬楠，轉身又回到了電梯裡。

    喬楠從沒見過那麼傷心絕望的背影，一時間，竟然連解釋的動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