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軒,以後你就叫霍昀軒,跟著爸爸姓,明白嗎?」她蹲下身,認真而溫柔地跟兒子交代。一筆閣 www.yibige.com
小傢伙看向爸爸,大眼睛懵懂而明亮,點頭。
病床上,老爺子好像滿足了,那隻睜開的眼眸,露出一點喜悅的光亮。
還想跟這個孫媳婦說些什麼的,可老人家實在太虛弱了,努力了幾次吐詞不清,只好抬了抬手指,示意他們可以出去了。
走廊里,霍家上上下下全都守著,等霍凌霄一家人又出來後,幾個堂兄弟看向他,又看了看霍政釗:「大伯,現在怎麼辦?爺爺看起來情況很不好……我們都在這裡守著還是……」
霍凌霄看了看時間,還不到中午,老爺子這種情況,誰都不敢保證,即便是到了彌留之際,或許也還能拖一兩日,醫院畢竟不是家裡,全都守在這兒影響秩序。
「要麼,還是各忙各的吧,我在這邊守著,有情況再通知大家。」
現在只有霍凌霄是賦閒在家,有大把空閒,他留下來也無可厚非。
大家點點頭,一個個依依不捨地看了看icu病房,帶著沉重的步伐先行離開了。
「凌霄,我陪著你。」方若寧把手伸進他掌心握住,擔心地看著他強撐堅強的臉色。
霍凌霄回頭看了看妻子,悲痛的心努力收緊,安慰道:「放心,我沒事。」
特護走上前來,詢問道:「老爺子還醒著,霍先生,您還進去陪伴嗎?」
沒等他回答,方若寧鼓勵道:「你進去陪著爺爺吧,快中午了,我帶軒軒去吃飯,然後給你帶一些過來。」
霍凌霄抬腕看了看時間,十一點了,是可以去吃飯了,不然等到用餐高峰又到處人滿為患。
想著兒子還在這裡,他微微皺眉,「要麼,你帶著軒軒回去?」
「不用,我回去了也沒事做,在這裡陪著你。」自己的親人即將離世,他心裡肯定悲痛萬分,這個時候,身為妻子,沒有什麼事比陪伴丈夫更重要了。
她甚至微微欣慰,這個向來強大堅韌的男人,為她撐起一片天的男人,終於有需要她的時候。
兩人目光對上,一個眸底溢滿心疼與同情,另一個充斥著感激與溫暖,這也算是夫妻同患難了。
方若寧帶著兒子在醫院附近找了家乾淨的簡餐廳,點餐後坐在一邊等著。
方昀軒看著媽媽,稚嫩卻有型的墨眉微微收緊,「媽媽,我以後真得就叫霍昀軒了?」
說到這個,方若寧微微一笑,輕擰著兒子的臉蛋問道:「怎麼了,你不喜歡這個名字?」
「不是……只是覺得,好端端地改個名字,還有點不習慣。」
「爸爸姓霍,按照咱們中國人的習俗,孩子理應跟爸爸姓。當然,法律上沒有這個規定,只是我們都這樣默認。可能等爸爸忙過了這陣兒,就會把你的名字改一下,到時候,你所有的信息、檔案,都會是霍昀軒這個名字。」
「嗯,知道了。」小傢伙一手撐在下巴上,俊俏的小臉布滿憂愁,「媽媽,太爺爺是要去天上了麼?」
三歲多時,他們還在英國生活的那會兒,鄰居也有一個老奶奶去世,方若寧跟他解釋,老奶奶是去天上了,在天上繼續守護著她的家人。
沒想到隨口一句解釋,小傢伙記到現在。
「嗯,太爺爺要去天上了,天上沒有病痛,每個人都生活的很開心快樂。」才四歲多的孩子,就要體驗生老病死的殘酷,方若寧心裡也有點沉重,只好為兒子描繪童話世界,把死亡的真相包裹一下。
「可是,他去了天上,我們就再也見不到了吧?所以,爸爸那麼傷心。」
方若寧原以為兒子太小,還不懂死亡的意義,現在看來,他是明白的。
「嗯,所以,這些日子,我們多陪伴爸爸。」
「好!」
母子倆吃了飯,方若寧又給霍凌霄打包了一份,而後牽著小傢伙的手離開餐廳。
推開沉重的玻璃門,她揚起的視線不經意地刮過街頭,眼角餘光掃過某處時,突然覺得路邊一輛車中半露的臉似曾相識,心裡咯噔一蹦,等她再度定睛看去,那扇車窗已經升起,車子消失在急湍的車流中。
方昀軒見媽媽突然站住不動了,好奇地回頭喊道:「媽媽,你怎麼了?」
方若寧沒有回應,腳步匆忙地朝街邊奔去,看著那輛已經駛遠的黑色奧迪,眼眸疑惑地眯起。
是自己看錯了嗎?為什麼剛剛她覺得那輛車裡面坐著的人……很像林朗?
「媽媽?」方昀軒大概是怕她闖進車流中,上前來拉著她的衣擺,擔心地問,「你怎麼了?」
方若寧回過神來,牽著兒子過馬路,朝醫院大門走去,恍惚地道:「沒什麼,剛才認錯人了,走吧。」
這幾天,她有點相信馮雪靜的話了,好像自從她懷疑林朗「死而復生」開始,這些日子總感覺外出時被什麼人陰魂不散地盯著,總會看到這樣那樣疑似林朗的面孔。
電梯裡,方若寧又想起早上跟褚峻中沒說完的事,越發著急地想跟他再聯繫一下,可現在又顯然時機不合適。
方若寧帶著軒軒在醫院裡陪了霍凌霄一天。
傍晚,老爺子又昏昏沉沉地睡去,霍凌霄從病房裡出來,接了幾通電話,都是家裡人詢問老人家情況的,等一一回復過去,見外面坐著的母子倆拿手機玩著益智小遊戲,顯然也無聊了,他笑了笑走過去。
「爺爺怎麼樣?」見他出來,方若寧起身問道。
「睡了。」揉了揉兒子的發頂,霍凌霄抬腕看了看時間,微微皺眉,「你還是帶著軒軒回去吧,在醫院呆一天也累了。」
「那你呢?要不要回去吃個飯,洗澡換了衣服再過來?」
「不用了,晚餐我等會兒打電話讓他們送過來。老爺子這情況,我怕一走開就錯過了。」
他說這話時很平靜,但方若寧聽著,心裡卻像壓著五行大山。
「我送軒軒回去吧,等吃了飯,我再過來。」
霍凌霄想說不用,可她已經走上前抓住他的手握著,盈盈水眸心疼地看著他,綿軟地道:「這都什麼時候了,就讓我陪陪你吧,老爺子是你的親人,也等於是我的親人啊。」
這話引得霍凌霄心裡一陣滌盪,忍不住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那好吧,你不怕累就過來陪我。」
「嗯。」應了男人,方若寧牽著兒子轉身走了。
「爸爸拜拜。」
「拜拜。」
原本,這兩日霍凌霄是懷疑什麼的,可這整整一天,妻子都在醫院陪著他,並沒有任何異樣,也看得出她整個身心都在自己身上——男人劍眉沉重地壓緊,目送著母子倆走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方若寧回家吃了飯,又交代好兒子在家要聽梅姨的話,早點休息睡覺,回房取了一件男式風衣,才又出門。
謝絕了司機送她的好意,她自己開車過去的。
路上,終於能有時間跟空間給褚峻中打電話。
那邊,褚峻中也是剛剛忙完,接到她的來電很快接通:「喂,若寧。」
「峻中。」方若寧不好意思地解釋,「霍老爺子病重,已經到了彌留之際,這一天我都在醫院,沒時間打電話。」
「嗯,理解。」
「你要跟我詢問什麼?就在電話里說吧,我這幾天估計都抽不出時間跟你見面。」
褚峻中其實根本不是要跟她打聽什麼,而是要告訴她一個消息,可一聽說她這幾天不方便見面,他又遲疑了,「既然你這麼忙,那要麼就等這些日子忙完再說吧。」
「不用了,電話里說吧。」方若寧現在迫不及待地想查清那件事,哪裡還忍得了拖拖拉拉,「實不相瞞,我已經被這件事弄得快要魔怔了,這些日子,我只要外出,總覺得有人陰魂不散地在偷窺我,我知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可就是有這種錯覺……我想,還是儘早把這件事查清比較好,也省得我自己疑神疑鬼的。」
褚峻中遲疑了會兒,顯然為難,可還是開口:「其實,我沒什麼要詢問的,我是有消息要告訴你。」
方若寧面色一怔,瞳孔驀然收緊,「什麼消息?難道這麼快就查到線索了?」
「是這樣的,你昨天跟我說了之後,晚上我就跟我的合伙人打聽認不認識相熟的警員,他問我要幹什麼,說他能幫我,我想了想,就把這件事告訴他了——巧合的是,他居然正好是當年這起案件的法律援助,也就是說,他參與了這個案件從立案偵查到公訴量刑的整個階段。」
方若寧大吃一驚,連忙把車子靠邊停了住,激動地拿過手機:「你的意思是,他是那個肇事司機的法援?參與了整個案件?」
「對,所以我聯繫你,是想著如果方便的話,我們三個人約個地方,見面了當面談,很多事情在電話里可能說不清楚。」
方若寧抬腕看時間,才七點多,還早,「你那個合伙人現在有時間嗎?我這會兒正在去醫院的路上,能抽出空來。」
「現在?」褚峻中頓了下,「現在他不在律所,我記得,他今晚有應酬。」
儘管心急如焚,可也不好讓人家終止應酬趕來跟她見面,猶豫了下,方若寧只好打消念頭,「那麼……看看明天吧,等我有時間跟你聯繫。」
「好。」褚峻中應道,似斟酌著什麼,片刻後又說,「不過,聽我合伙人講,那個趙林朗的家屬在案件整個處理過程中,都表現的非常悲痛,每次一見到被告,就忍不住破口大罵,要他賠兒子一條命,單從這方面來看,他認為不可能存在詐死的嫌疑,因為這樣操作風險太大,不可能逃得過警方的調查,除非這個人高智商高情商,懂得反偵察,並且籌謀已久,還那麼巧地找到了替死鬼!否則,這完全不可能。」
方若寧愣住了,不可能嗎?
那現在出現的種種疑點又是怎麼回事?
高智商高情商,懂得反偵察,趙林朗毫無疑問就是這種人啊!
當年,她被方秉國「流放」,先去了國外讀書,後來考上了牛津大學。趙林朗是在國內參加高考,又從學校里申請了出國留學的機會,他那時是以海城市高考狀元的身份考上了國內頂尖高校,又因為成績優異,在大一期間就被破格選中,前往英國排名僅次於劍橋跟牛津的第三古老大學——聖安德魯斯大學進行公費留學。
以趙家的家境,如果拿不到公費留學的名額,他不可能出去,因為趙家根本負擔不起昂貴的留學費用。
趙林朗就是那個時代的超級學霸,然而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他一路頂著各種光環學成回國,還沒來得及施展抱負,沒來得及揮斥才華,就因為一起意外事故而喪生。
方若寧久久沒說話,沉浸在思緒中,不知琢磨著什麼。
褚峻中見她這邊沒有一點聲響,擔心地問:「若寧,你怎麼了?」
方若寧回過神來,木愣愣地說:「林朗的確是高智商高情商的人,當年他是公費留學,本科學期就已經出國了,因為他的成績特別有異,學校還為他破例,讓他在國外多呆了兩年,壓縮完成了博士學業——放到現在來說,他就是開掛般的人生。我22歲從牛津法律系碩士畢業,已經被吹成了天才,可他23歲就從聖安德魯斯大學博士畢業了,說出來你都不相信吧?」
都知道博士畢業難,可能熬到頭髮謝頂都還搞不定導師跟學校,拿不到畢業證,可是趙林朗23歲就從世界一流學府畢業了,還是博士學位!這放到現在聽來都是天方夜譚,但在他身上,卻是事實。
褚峻中聽著她最後一句話里似笑非笑的疑問,頓時面色凝重地停住。
「據說,聖安德魯斯大學的榮譽校友名單中,一直都有他的名字。」方若寧說道。
褚峻中好奇問了句:「他學什麼專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