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湖畔,煙鎖垂柳。
酒鬼頭髮亂糟糟的,臉色很難看,坐在柳樹旁的石桌邊。
兩隻大白鵝囂張的仰著脖子,沖他嘶叫,索要食物。
「滾!就知道吃,遲早燉了你們。」
「喔!喔!」
兩隻大白鵝絲毫都不怕,叫聲不絕。
酒鬼有些不耐煩,將它們踹飛進湖裡,又是一頓臭罵。
張若塵就是在這個時候,走進莊園。
漁謠站在一旁,身周神霞如霧,嬌軀朦朦朧朧,向張若塵傳音:「師尊心情不好,別招惹他。」
酒鬼瞪目過去,眼中血絲密布,吼聲道:「誰心情不好?好得很,我心情比誰都好。」
「小心應對。」
漁謠提醒了一句,繼而快步離開。
張若塵後悔了!
早知道,就不該來的。
連精神力超過八十階的大神都被嚇退,而且還是他的親傳弟子。據說,喜歡喝酒的人,一旦喝醉,可是六親不認。
看酒鬼那模樣,顯然已經喝了不少,也不知意識還清不清醒?
張若塵不敢賭,緊跟漁謠,準備離去。
身後,沙著嗓子嘶吼的聲音響起:「你別走,就是你姓張的小子,跟老子站住。過來!」
一聲「過來」,張若塵只感覺身周狂風大作,身體被拉扯。
停下來的時候,張若塵發現自己已經坐在石凳上,正欲起身,一隻皺巴巴的手,按在了他肩上,按得他全身骨頭都像是要碎掉。
下手完全沒有輕重。
張若塵心中暗暗叫苦,鼻尖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
不是普通的酒,只是聞到一縷,張若塵就頭暈目眩,連忙屏息。
酒鬼嘴巴幾乎是靠在他耳邊,道:「說吧!」
張若塵小心謹慎,道:「說什麼?」
「說啊!」酒鬼道。
張若塵承受不住按在肩上的力量,想要挪到身體,卻發現,整個時空被定住,根本動不了!
「好,我說!以前晚輩不知前輩的身份,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我是讓你說這個嗎?」
酒鬼瞪大眼睛,近距離的盯著張若塵,頭髮都垂落到張若塵臉上。
張若塵更加謹慎,問道:「敢問前輩,到底想要我說什麼?」
「當然是如何處置天庭十三界的大軍?還有如何應付界外的地獄界諸神?」酒鬼鬆開手掌,坐到張若塵對面,拿起酒壺,喝了一口。
張若塵詫異的看過去。
「你以為老子真醉了?」
酒鬼將酒壺砸在石桌上,氣急敗壞的道:「老子清醒得很!現在這一難題,你說該怎麼辦?」
張若塵心中的壓力消散不少,但看酒鬼並不是特別清醒的樣子,說話依舊很小心,道:「晚輩只是一個外人,這種事,相信前輩已有定策。」
「老子何等身份,即便對上天庭和地獄的那些天,也是絲毫不怵。這種事,你讓我去辦,我的臉面往哪裡擱?」
一邊說著,酒鬼一邊在自己的臉上扇巴掌,打得「啪啪」響,又道:「你看這種事,天姥有親自出面嗎?商大鬍子有親自出面嗎?鳳彩翼有親自出面嗎?老子何等身份,何等身份啊!」
酒鬼抓起酒壺,就向張若塵砸了過去。
張若塵側身避開,連忙道:「前輩有什麼吩咐,儘管提便是。」
哐當一聲,酒壺落在地上打轉。
酒鬼滿意的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道:「去吧!」
縱然張若塵再如何機敏,卻也弄不明白酒鬼這到底是幾個意思?
但,這個時候哪能再多嘴?
張若塵起身就走。
「嘭!」
身後,響起重物倒地的聲音,和悠長鼾聲。
張若塵不敢回頭去看,走出莊園,已是一身冷汗,迎面看見漁謠,立即露出苦笑:「大神這是害我啊,以酒鬼前輩的修為,萬一酒後不小心拍死了我,我該找誰叫冤去?」
「師尊雖然嗜酒如命,但從未真正醉過,我也沒有想到,今日他會醉得如此厲害。先前,他讓我將你帶過來的時候,雖然心情不好,意識卻還很清醒。」漁謠眼中露出一道歉意的神色。
張若塵不是斤斤計較之人,道:「酒鬼前輩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還沒有看出來他的意思?他是將星桓天交給了你。」漁謠道。
張若塵雖隱隱感覺到了這一點,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星桓天之主,可以做一切決定。」漁謠道。
張若塵道:「這怎麼能行,我只是一個外人,而且修為低微。大神你做星桓天之主,才是實至名歸。」
漁謠道:「我傷得很重,接下來要閉關很長一段時間。你不是聲稱要娶卿兒,為何現在又說自己是一個外人?莫非你是覺得,逆神族會帶給你諸多麻煩,現在要與我們劃清界限?」
「自然不是。」
張若塵苦笑,實在是沒有想到,會被酒鬼和漁謠這樣的強者如此看重。
須知,星桓天可是天尊故地,是宇宙中真正的大界,比他在十界之戰上贏的那十座大世界,加起來還要巨大。
論實力,論資源,星桓天比三生界強盛千倍、萬倍。
與天庭排名前百位的強界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換句話說,只要張若塵星桓天之主的名號亮出來,就能與魂界之主、月神、曼陀羅花神他們平起平坐。就算修為現在還不夠強大,但身份地位,能夠調動的人力和物力,已經是宇宙霸主級。
張若塵深知此事影響何等巨大,道:「我現在可是地獄界的神靈,你們讓我做星桓天之主,天庭還會將你們視為中立派系嗎?」
漁謠道:「你真的算是地獄界的神靈嗎?」
張若塵心中一動,看向她。
漁謠道:「你張若塵與天庭的羈絆太深,又絲毫都不掩飾自己心中與地獄界完全相左的理念。在地獄界,也只有不死血族和羅剎族的部分修士,能夠接受你這個生靈。對於死靈各族而言,你張若塵從來不是他們的一份子。」
「不死血族和羅剎族的一些修士能夠接受你,也是因為血戰戰神和天姥在這兩族的影響力,而不是因為你自己。」
「十界之戰,你既沒有代表地獄界,又沒有代表天庭。這何嘗不是你在對外表態自己的立場?」
張若塵無言反駁,道:「在當今天下如此局勢下,真有人能夠做到中立嗎?真有人,能夠代表自己嗎?」
「只要你足夠強大,你就能。」
漁謠道:「你放心吧,我們沒有逼你離開地獄界。就目前而言,做星桓天之主,對你只會有好處,不會害了你。你做出的任何決定,都有師尊為你兜底。而你,卻能憑藉你獨有的身份,幫星桓天化解現在還存在的危機。」
現在的危機,乃是地獄界的諸神,想要吃掉十三界的聖境大軍。
星桓天想要不引火燒身,就必須保住十三界聖境大軍。
正是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所以千星桓天陣至今都還將地獄界的諸神阻擋在外。但,這樣很容易將地獄界的諸神激怒,從而引得第二場戰爭爆發。
地獄界滅星桓天的戰爭。
若張若塵成為星桓天之主,毫無疑問是可以緩和現在的僵局。
張若塵問道:「我有一個疑問,天庭此次大舉進攻星桓天,雙方已經結下大仇。星桓天為何不直接加入地獄界?」
漁謠道:「哪有你表面上看到的那麼簡單?先不提逆神族和地獄界之間的深仇大恨,只說星桓天的地理位置。一旦投靠了地獄界,星桓天必然淪為地獄界對付天庭的馬前卒,最終會是什麼結果,你應該也想像得到。」
「更何況,決定這一切的,是師尊和星天崖的那位。他們所站的高度,看到的東西,我們現在還看不到。」
「對天庭而言,要占領星桓天需要十三界的聖境大軍。但要毀滅星桓天,卻簡單得很!」
張若塵道:「我至今依舊不明白,天庭大軍為何一定要占領星桓天?是要將這裡變成一座戰爭基地,還是在這裡開闢反攻地獄界的戰線?又或者,真的是在針對逆神族?針對酒鬼前輩?」
「其實在今天之前,我也不明白天庭的意圖。」
漁謠想了想,才道:「天庭的目標,根本就不是星桓天,而是海石星塢。只不過,星桓天和師尊擋在了海石星塢的前面,成了最大的絆腳石。」
「海石星塢也爆發了戰爭?」張若塵動容道。
漁謠道:「比戰爭更可怕,差一點天崩地裂。張若塵,你可知,古文明派系的防線,就要守不住了?」
張若塵從來沒有去過星空戰場,對此並不是特別了解。
漁謠繼續道:「天庭也是沒有辦法,不得不孤注一擲。他們欲要以逆天之手段,引爆海石星塢破碎混沌的時間和空間,打開一條宇宙空間裂痕,直擊修羅星柱界,一舉滅掉整個修羅族和地獄界大軍。」
張若塵震驚得頭皮發麻,誰的氣魄竟如此之大?
誰能有如此逆天的手段?
修羅星柱界所在的星空,已經和古文明派系所在星空碰撞在一起,只不過,被星空防線暫時擋住。
而修羅星柱界現在所在的星域,正好與星桓天和海石星塢相鄰。
海石星塢是宇宙的起源之地,時空很不穩定,若是力量足夠強大,是很有可能真的撕裂開一道橫貫星空的空間裂縫,對修羅星柱界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就像是在沸騰的油鍋里,滴一滴冷水,瞬間就能炸開。
別說張若塵,便是地獄界那些頂尖強者,都無法想像世間有人能有如此能力和氣魄。正是如此,從始至終,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星桓天。
漁謠道:「若是天庭成功,海石星塢至少將擴大百倍,周圍星域都將變得破碎和混沌。摧毀了修羅星柱界,滅了地獄界大軍,天庭便是一勞永逸,徹底結束了戰爭,甚至還能趁機反攻地獄界。」
「為何失敗了呢?」張若塵道。
漁謠道:「因為你啊!因為你,荒天,絕妙禪女,天庭沒能在地獄界大軍趕到之前,控制住星桓天,沒能逼師尊妥協。師尊沒有妥協,星天崖上的那位,自然也不會妥協。」
「當然,這只是一個次要原因!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天庭的那位,沒有把握控制海石星塢爆發出來的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稍有差錯,天庭大軍和各大古文明也會被摧毀。正是因為他的猶豫不決,所以,才將決定權,丟給了星桓天的戰局,丟給了我師尊的選擇。」
張若塵渾身冰涼,早知道就不該問這些,知道真相後,總覺得與那些站在天地頂端的強者相比,自己太渺小,如一粒塵埃。
他們的氣魄手段,與宏觀格局,早已不是停留在一場單純的廝殺,一場席捲大界戰爭。
即便是諸神之戰,在他們看來,似乎都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