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天神尊是不動明王大尊和印雪天之子,亦是絕妙禪女的祖父,無論是在命運神殿,還是在冥族,皆有非同一般的地位。
既然是他將黃煙塵的那縷幽魂,從幽冥煉獄帶回命運神山,就絕不可能是一場巧合。
怒天神尊必然是知道一些東西。
以他的修為,肯定能洞察一縷幽魂的秘密和來歷。
般若看向身周的四象異景,知曉在這方寸之間,所有天機皆被張若塵掩蓋。這是一位神尊的小天地,外界之士修為再高也不可能洞察。
張若塵有足夠的耐心,靜靜等著。
長長一聲嘆息後,般若終於開口,道:「我不清楚師尊到底為何將我帶回命運神山,但我前世是崑崙界修士,且是從鬼門關到達幽冥煉獄的秘密,他應該是清楚的。」
「我們第一次相見時,他曾問我,為何來地獄界。我雖不言,但我知曉,我的一切思感,皆瞞不過他的雙目。當時我只覺得,那是一雙世間最明灼的眼睛,在那雙眼睛面前,一切隱藏都是徒勞。」
張若塵眼神深刻而柔情的盯著她,道:「所以,你來地獄界到底是為何?」
「太上早已脫離困禁,而你卻選擇了留下,繼續置身於險境,顯然你來地獄界不是為了救太上。或者說,不只這麼一個原因。」
「我曾經問過你這個問題,你卻從來沒有正面回答我,現在還需要將秘密深藏在心中嗎?你該明白,我在真理之道上的造詣,我若有心窺視,你藏不住秘密的。」
張若塵的最後一句話,讓般若牴觸,道:「我已不是昔日的黃煙塵,更不是幽冥煉獄的那縷幽魂。」
張若塵知曉自己的強勢用錯了地方,「窺視內心」這樣的話,更是提都不該提,以至於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歉意道:「對不起!是我太急切了!」
般若輕輕搖頭,黛眉間露出苦楚之色,道:「你沒有錯,是我……是我一直的隱瞞,才造成了我們之間的間隙和矛盾,本不至於此的。」
木靈希見本是該歡喜的相會,變得這般愁容滿天,於是,冰山融化了一般,嘻嘻一笑:「既然都認識到了自己身上的錯誤,那就一次性把話都說開,不再隱瞞,不再給對方添堵。我帶了酒呢,酒瘋子釀的,我覺得那老傢伙釀酒的造詣是越來越高了!」
木靈希取出一隻大概一米長的大紅葫蘆,提在手中,向張若塵和黃煙塵搖了搖,猶如獻寶一般。
有了酒,哪能少得了一鼎羊頭湯?
「咕嚕嚕!」
鼎中,湯汁雪白,猶如玉髓冰精。
香氣濃厚,引人食慾,便是矜持如般若,也都拿起湯勺品飲。繼而又拿起筷子,挑撿鼎中的肉塊。
她們只覺得這湯鮮美,肉滑嫩,吃得香腮鼓脹,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不開心。自然更不知道,這羊肉和羊肉湯,蘊含多麼可怕的能量,只能感覺到一股熱流在體內涌動,肌膚上霞光蒸騰。
般若額頭上溢出晶瑩汗珠,漸漸停下筷子,嚴肅道:「其實,並非是我願意一直逃避,實在是真相太可怕,也太讓人絕望。」
「換做以前,我是絕不敢說出來的。」
「但這些年一路磕磕碰碰走來,我們經歷了太多死劫,又創造了一次又一次奇蹟,讓我相信或許命運並非不可戰勝。」
「人定勝天,或許不是一句自欺欺人的口號。」
「以前,我怕將真相講出來,會擊潰塵哥的道心,動搖塵哥的修行心境。但現在,我對塵哥有十足的信心。因為,哪怕是在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刻,塵哥也從未放棄過,心境之堅韌,根本不是宿命二字可以擊潰。」
「當塵哥在星桓天參破了最後的生死心劫,從死亡中歸來,重新踏入神境的時候,我就知曉,世間已沒有什麼東西擋得住你了!」
「嘩!」
般若心念一動。
心念,凝化成光影,顯化在過去神宮中。
波光粼粼的宿命池,黃煙塵就站在池邊。
池中,水面上,張若塵的身影顯化出來。
他站在虛空,持著沉淵,身上有著凌厲絕世的劍意,看神情就知遇到了大敵,長發在向後飛揚,身上皮膚在不斷掉落。
前方,一隻無窮巨大的手掌,從黑暗中飛出,頃刻間,一座座大世界毀滅,無數星辰如沙粒一般燃燒,宇宙中的生靈皆在末日下嚎哭和哀求。
這時,張若塵身上的血肉都已經焦黑,但還是義無反顧的劈出了一劍。
這一劍斬破天地,分開星海,但依舊只擋住了大手片刻。
沉淵爆開,化為碎片,他的身體則化為了塵埃。
……
光影散去,過去神宮中寂靜異常。
鼎中的湯,依舊在煮著。
木靈希無聲落下了淚,再也沒有半分食慾,心沉如鉛鐵。
神靈又如何?
神靈亦有情。
有情,便會有淚。
般若苦澀道:「這些年,宿命池中的畫面,每天都會在我腦海中浮現,揮之不去,猶如噩夢纏身,讓人痛苦不堪,卻又無可奈何。」
張若塵抓住了她的手,緊緊握住。
若不是太在乎,又怎麼會痛苦?
若不是愛太深,又怎麼會放不下?
只因想為所愛的人改命,所以哪怕自知自不量力,依舊義無反顧,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人雖草芥,葉尖亦指天!
張若塵雖早有猜測,也曾從池瑤那裡知道了一些,但並非完全沒有觸動,只不過他不會將這些表露在臉上。
若宿命如此,他便先戰宿命,再戰那未知之敵。
總有一劍,可以劈開荊棘,斬出一條新路。只要心火不滅,便鬥志永存。
木靈希道:「塵姐,你修煉命運之道,可曾找到命運的破綻?所謂宿命,或許只是一種推演?又或者,宿命池中的一切本身就是假象?是有人故意在作弄,在欺騙?」
般若道:「我正是對命運存疑,所以才必須要修煉命運之道,參悟命運的真諦。既然,宿命池的力量,源於命運,那麼命運神殿我就必定是要來的。」
張若塵忽的笑了起來,伸手擦拭她額頭的細密汗珠,道:「你太傻太天真了!居然真信了宿命池,假的,它根本什麼都註定不了!」
般若搖頭,道:「不可不信,我有絕對的把握相信,宿命池中的一切絕對是真的。」
張若塵搖頭,道:「你曾問我,我在宿命池中看到了誰,當時我沒有告訴你。現在,我想講出來。」
「是女皇?」
般若似乎早有猜測。
木靈希平靜凝視,因為她很清楚,池瑤女皇在張若塵心中的地位,那是後來者無論如何都無法取代的。
無論是以前的恨,還是現在的愛。
張若塵知曉答案讓般若和木靈希傷心了,但還是講了出來,道:「我在宿命池中看到的,正是我殺死了瑤瑤,奪取了她的修為,從而踏入神境。」
「若我一直被恨意蒙蔽,這很有可能,真的就是我們二人悲慘的結局。她不會講出真相,我不會手下留情,最終,我修煉《明王經》,走大尊曾經的路,一條註定會悔恨終身的孤苦獨行路。」
「我認為,命運能操控的,只有我心中的恨意、偏執,和極端的情感。當我能戰勝自己,理智壓過了一切,命運也就失去作用。」
「人的意志,才是改變命運的關鍵!」
「既然宿命池,決定不了我看到的瑤瑤的宿命,那麼你看到的一切,也完全可以避免。再說,命運或許在我捨棄一身修為,又悟出無極神道的那一刻,就已經改變方向。」
「真是如此?」般若道。
「時間悠悠,生死有道。每個人都會死,這是不變的定數。但怎麼死,我想自己選!」張若塵站起身,目光幽邃,道:「命運,它說了不算!」
被張若塵堅定的信念感染,木靈希從剛才的痛苦和失落走出,露出淺淺若漣漪般的迷人微笑。
張若塵伸了一個懶腰,道:「所以啊,宿命池很有可能真的是假象,我不可能只在乎瑤瑤一人的,你們每一個,我都一樣在乎。」
「哼!」
般若露出不屑一顧的神色,但內心不受控制的融化,信了張若塵的鬼話。
畢竟,女人只信她願意相信的話。
雖然張若塵盡最大努力表現得無所謂,很淡然,但木靈希心中的擔憂依舊沒有盡去,問道:「塵姐,你為何堅信,宿命池中的一切是真的?」
般若道:「因為宿命池,就是宿命鏡的光芒。而宿命鏡,乃是崑崙界歷代先賢一代又一代祭煉而成,最終由不動明王大尊煉製了最後一次,內部蘊含始祖神氣和始祖規則。」
「更可怕的是,它攜帶了大量命運奧義。在最巔峰之時,它蘊含的命運奧義超過世間半數。」
「塵哥去過遺古境,在那裡,應該看到過命運神殿的廢墟吧?上古時,為了祭煉宿命鏡,使得它能夠擁有足夠強大的命運力量,大尊登上了命運神山,踏碎了命運神殿,取走了殿中的奧義。」
「哪怕經歷了兩次大劫,宿命鏡現在蘊含的命運奧義依舊不少,僅次於當今命運神殿。」
「大尊不會做出這般強取豪奪的事。」
張若塵可是知道「明王坐禪玉失珠」的典故,可見大尊就算再想得到一樣東西,也必然有自己的做事準則。
「沒錯,鬼門關那位看門人,講述過此事,這其中的確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鬼門關,就是宿命鏡。」般若道。
張若塵沉思,忽的問道:「你剛才說,宿命鏡曾經歷了兩次大劫,是什麼意思?是在大尊消失在世間之後發生的?」
般若道:「十個元會前,大尊消失後,宿命鏡便被須彌聖僧繼承。嗯……如何說呢?此事若要追述,還得從七十二品蓮失竊的迷案講起!」